第14章 第十四章
郁苓是被一阵冷风惊醒的。
他的满头青丝披散在身后,有些许凌乱的发丝静静粘着在他的脖颈之上,灰色的眼瞳茫茫然的看着前方。
周边是熟悉又陌生的厢房,让郁苓恍惚之间,怀疑在蓝心秘境当中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经世大梦。
但,不是的。
郁苓回过头,看到自己摇曳着的毛绒尾巴。
不是梦,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在所有云水宗弟子的面前,现出了属于银尾狐的原型。
他是个半妖,一般情况下都是可以维持普通人的形态的,可是不知道那绒花给他喂下了什么东西,竟然让他现出了真身。
那绒花到底是什么东西,银尾狐的先祖么?
可如果当真是银尾狐的先祖的话,为何要对他说那么莫名其妙的话。
让自己现出原型,对它又难道有什么好处么?
而且,他不是在蓝心秘境当中么?
为什么会突然从蓝心秘境里出来?
厢房之中寂静的让人心慌,就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一般,郁苓的头一阵昏昏沉沉,他跌跌撞撞的起身,想要去推开厢房门一探究竟。
吱呀——
还没有碰到门扉,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小童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走进来,见到郁苓此刻的模样,顿时吃了一惊,“郁仙君,许久不见,您怎生变成了这幅模样?”
在小童看来,郁苓此刻的状态已经不止是不太好,甚至可以说非常不好。
本来莹润的皮肤变得苍白又透明,仿佛都可以看到皮肤下的经脉一般,他一双如同画中的眉微微蹙着,白色的道袍贴在他的身上,被风吹起了一阵弧度,就像是裹挟着他要随风消散一般。
更让小童惊讶的还是他从道袍下延伸出的白色尾巴,那尾巴是无垢的雪白,末端却有着些许的银色,无端透露出几分妖冶。
神性与妖性,本来相悖也不相融的两种属性,在这一刻都显现在了郁苓的身上。
“……阿容?”
郁苓看着小童,眼睛骤然一亮,是许多日都没有感到的欣喜,“阿容,真的是你这是哪里?你怎么在这里?是师尊将我们带回宗门了吗?”
“是师尊来了么?”
阿容是郁苓师尊身边的小道童,据云水宗众人而言,他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了,被师尊救下之后,便一直跟着师尊修炼或是做一些琐事。
在郁苓的眼中,这小道童在哪里,便也代表了师尊在哪里。
“噗。”阿容噗嗤一声笑了,“郁仙君您莫非是睡糊涂啦,这里可不是我们宗门,而是三界盛会的厢房呢。”
“不过啊,您倒是有一点没说错,仙尊确实是来啦,如今正在厢房当中歇息呢。”
他将手中端着的药碗放在木桌之上,才走过来搀扶郁苓到榻上坐下。
“仙君您先把药喝了吧,这是仙尊交代您要喝的,仙尊说您受了惊,让我特意把药送过来呢。”
“师尊吩咐你送来的药么?”
郁苓微微一怔。
在刚刚拜入云水宗之时,因他身体孱弱,师尊便常会阿容给他熬药,不过在他养好身体之后,便再也没有喝过来自师尊的药。
甚至因为师尊常年闭关,上次见到师尊,也似乎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的郁仙君。”阿容笑眯眯的点头,“您快先趁热将药喝了吧,如若凉了的话药性便不好了。”
在阿容暖融融的目光当中,郁苓轻轻的点了点头,用汤匙将药一口口喝下。
漆黑的药汁一点一点见底,郁苓拿过帕子,擦了擦自己唇角的药渍。
他抬起眼睛,认真的看着阿容,“阿容,我能见见师尊么?”
……
跟着阿容前往师尊的居所的时候,郁苓的心中满是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
阿容向来是个贴心的人,哪怕是对他生出的尾巴吃了一惊,却也未曾问他为何变成如今这样,而是拿来一件雪白的大氅,将他的身躯笼罩住。
他拢着大氅,缓步朝师尊的居所当中走去。
师尊是知道他的半妖之身的。
不仅是师尊,整个云水宗都知道,但是不论过了多久,郁苓在面对师尊的时候,总会生出不可抑制的自卑来。
因为师尊在他眼中,始终是无上的尊者。
“仙尊,郁仙君求见。”
阿容恭敬的站在离门约有一人的地方所在,像里屋通传了一声。
郁苓亦是拢袖敛目的站在一旁,温声开口,“师尊,徒儿郁苓求见。”
师尊是云水宗的仙尊,居所自然也同郁苓等人不在一处,是居于万毒谷中心的一处正房。
毕竟望尘仙尊无论在何地,都理所当然被尊为上上宾。
两人站在门扉外等待了许久,才听到房间之中传来的声音。
“进来吧。”
这声音清冷矜贵,仿佛天生便无情无欲,不染尘埃一般,宛如郁苓记忆当中的那样。
“是。”
郁苓轻声道。
而在师尊说让他进去的同时,阿容便推开了房门,对着郁苓吐了一下舌头,颇为俏皮的一笑,“郁仙君,请吧。”
郁苓也露出个淡淡的笑,朝着阿容点头示意。
然后便举步,走进了房间之中。
万毒谷本身便不属于繁华的都城,哪怕是独独辟给师尊居住的正房,也显得有几分冷清。
淡淡的药香缠绕在空气当中,转寰过几步之后,郁苓便遥遥看到了在窗边负手而立的白色身影。
有寥寥月光破窗而入,洒在白色身影上面,让师尊看上去宛若山上雪,天上月。
郁苓停下脚步,屈膝下拜。
“见过师尊。”
“起来吧。”
师尊清冷的声音如同月光一般洒落下来,郁苓抬头,仰望着自己的师尊。
“徒儿不敢。”郁苓说。
师尊没有说话,沉默良久,才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的双手拢在雪白的袍袖当中,从高处向着郁苓俯视下来,目光中是看待任何人都仿佛如出一辙的悲悯。
望尘仙尊沐清寒,无论何时看上去都是超脱了凡世的,在他身上极少看到属于红尘中人的气息。
除去师尊的一身病体。
据众人说,师尊的这身病体乃是站在神魔战场当中落下的病根,他当年为保仙界太平以自己身躯相挡,受了巨大的反噬。
在此之后,曾经原本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无上仙君便只能终日缠绵病榻。
郁苓曾经无数次的去拜见医圣,想要学习医术以医治师尊的病体,最后却只得到师尊的一句。
不必浪费时间。
“汝可知晓吾为何前来?”
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忽然发问,郁苓连忙敛起心神,如实道:“弟子不知。”
“万毒谷的谷主派弟子向我通传,蓝心秘境出了问题。”沐清寒道:“除去我们云水宗的部分弟子之外,三界修士合一百一十一人,都尽数被困在了蓝心秘境当中。”
这说出来的话属实太过震惊,郁苓诧异的抬眸。
“现今不止是我,三界的许多主事人也来到了此地,皆是为了搞清楚此事的缘由。”
沐清寒说完这句话,目光缓缓的下移,放到了郁苓身上披着的白色大氅上。
哪怕这件用于避寒的大氅遮盖了许多东西,但世界上从没有什么东西能完美无缺的隐藏。
他淡声道:“孩子,把你的大氅脱下来。”
郁苓在师父说出这话的时候便明白了什么。
他咬了咬唇,没有说任何话,而是乖乖的将手放在了大氅的系带之上。
雪白的大氅如同冷血动物蜕皮一般层层叠叠的落到了地上,郁苓低下了头去。
在他的白色道袍之下,摇曳着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冷凝的空气,那尾巴还在空气中微微摇晃了起来。
师尊的目光宛如凝成实质一般落在自己的尾巴之上,郁苓咬着唇,莫名其妙的热意从脖颈爬伸至了耳朵尖。
他的身体甚至微微颤栗起来。
每一分一秒都在这样的打量之下显得无比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郁苓才听到师尊的声音。
“汝可知,银尾狐在数百年前,曾也是被人奉于神坛的大妖?”
师尊果然已经知道了所有。
知道秘境里发生了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人与银尾狐结合的产物。
但师尊又为何如此发问呢?
郁苓愣了愣,缓缓摇了摇头,“请师尊赐教。”
沐清寒微微点头,遥遥看向了远方。
“在很多年前,妖族还未曾没落归隐,银尾狐一脉便为当时最鼎盛的分支。但时过境迁,后来的妖族逐渐没落,银尾狐更是消散无踪,再辉煌的种族落寞之后,得到最多的也会是猜测与诋毁。”
“在秘境中的事情,未必是你的错。但是在众人的心目当中,旁人都被困在了秘境当中,只有你所在的队伍出来了。
那么哪怕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也会成为你的错。”
“吾师说的话,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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