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客官留步——看看我们新鲜的吃食吧——”
二人一路御剑到万凰城，一踏入其中，便被里面的烟火气淹没了。
“好热闹啊。”
郁苓将手团在嘴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缓解自己僵冷的手指。
他自从上云水宗之后，极少下山，偶然下山也是为了宗门任务或者试炼，真正像现在如普通人一样闲逛的机会反而少之又少。
他满目都是人间烟火，一路走一路瞧，便好像连整个人都被这种烟火气笼罩住了，眼里更是难得带着盈盈笑意。
慕清欢对这些没兴趣，本来说要给郁苓介绍，但是这种耐心只维持了一会儿，因看不上郁苓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架势，差他半步，走在他身后。
郁苓却极其感兴趣，他还是惯例的遮住了面容，也没有旁人上来与他搭话的困扰，只是像最普通的人类那样慢步闲逛着。
他甚至很满足。
和慕清欢所说的一样，郁苓确实是位‘土包子’。
他在进云水宗门之前，连怎么填饱肚子都是个难事，那时候爹娘，甚至是邻党，周围的每个人似乎都不喜欢他。
别说带他来万凰城这样的地方游玩了，只恨不得将鞭子冷剑招呼在他的身上，让他这个不伦不类的怪物消失。
现今有肯收留他的师尊，虽然表面上凶但会照顾他的师弟，郁苓已经很知足了。
“公子……救救我……”
“求求您了……”
脚腕忽然被一双手抓住，郁苓脚步一顿。
他低下头。
一个形容狼狈的少年，正用手抓住了他的脚。
他穿着一身褴褛至极的衣服，蓬头垢面，一双眼睛被埋在厚重的黑发下都看不清，手一蹭上郁苓的衣摆，就在上面留下个刺目的黑手印。
是个乞丐。
“救……救救我……”嘴里还在说着模糊不清的话。
“拿开你的脏手。”
走在后面的慕清欢见到那乞丐用手抓住郁苓的衣摆，脸刹那就阴沉了下来，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上前狠踹了乞丐一脚。
那乞丐被他踢中腹部，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整个身体如同虾米一般痛苦的蜷缩了起来。
郁苓吓了一跳，“清欢！”
他正打算问慕清欢为什么这么做，这时候，乞丐已经在地上痛苦的挣扎抽搐了起来，双手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膝盖。
也就是这一抱，郁苓才看到他的背部衣裳已经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的皮肉一片的血肉模糊，不忍卒看。
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类的样子，不像是有修为傍身，在如此数九寒天穿着这一件单薄衣裳，恐怕就算是冻，也能把人活活冻死。
郁苓皱了下眉头，直接解下自己披着的披风，披到了乞丐的身上。
“好了，好了，没事了。”
他摸了摸乞丐凌乱的发丝，直到乞丐抽搐的身体平静了下来。
他似乎听到了外界的动静，怯怯的抬起头，看到郁苓时愣了好久：“你是……神仙哥哥吗？”
乞丐的嗓子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破坏，已经嘶哑难耐了，但这依旧不影响这话语中的天真。
这阵天真劲让郁苓笑了，他摸了摸乞丐的发丝，轻声道：“当然不是啦，世界上是没有神仙的。”
他从自己的腰间解下装着银子的锦囊，“你身上的衣裳太薄了，这有一些钱，你去买件衣裳和吃食吧。”
事实上不止是一点，而是郁苓身上几乎所有的经费。
那个锦囊干净，精致，还泛着淡淡的香，和自己格格不入，乞丐的眼神瑟缩了一下，直到看到郁苓鼓励的眼神才敢伸手去拿。
手刚刚碰到锦囊，一道冷硬的声线如同冰茬一样扎下来，站着的青年神情冷硬，“让你拿你就真的拿？你配吗？”
是慕清欢。
他的眼神中满是轻蔑。
他的思维很简单，他就是讨厌郁苓与别人接近。
乞丐似乎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反应过来后，不仅没有伸回手，反而还将郁苓的锦囊握的更紧。
郁苓则是一阵疑惑。
他先是拍了拍小乞丐的手，示意他将锦囊收好，之后回头看向慕清欢，一双眼睛正正的看着慕清欢：“清欢，你还在生我的气？”
他的语调同平时并无二异，慕清欢想都没想，“谁生你的气了？？”
“是吗？”
郁苓问：“那你又在做什么？”
“当时我被你所救的时候，和这个乞丐别无二致，那时候你尚且愿意救我，为何现在反而又看不惯这个小乞丐了？”
郁苓是半妖之体。
半妖之体天生半边不受三界承认，是最低贱卑微的存在，他刚出生没多久，便被父母抛弃，颠沛流离，甚至可能比这个乞丐还要狼狈几分。
直到被师父和师弟所救，才结束了他那一段永远不想再回忆起的生涯。
据慕清欢所言，当时他之所以能获救，还是因为慕清欢看到当时受冻的他，一时善心大发。
这么多年，慕清欢对自己虽然有嫌弃，也常口不择言，但是始终会帮助他，现在对这个小乞丐这么恶劣……
郁苓也只能归结于是慕清欢还在生自己的气。
“当、当时……”
慕清欢的眼神不自在的躲闪了一下。
到最后只能承认，“我就是还在生你的气！况且你的银子就那么一点，都给了这乞丐，你买东西用什么？”
果然是生他的气。
还担心他银子没了怎么办。
郁苓心下微微一柔，朝着慕清欢看过去，“我的银子没了，不还有你的么？”
“嗯？可以么？”
他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那双漂亮偏灰色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好像眼里只能容的下自己一个人一样。
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别人。
慕清欢：…
“快点！天都快黑了！”
见他气消了，郁苓又和小乞丐嘱咐了几句，就应声道：“走啦。”
两人还是以前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
但慕清欢的神色却完全不如郁苓料想中的好看，他回了下头，看到不远处那乞丐贪婪的将郁苓的锦囊收在心口，一副恨不得藏起来的架势。
真恶心。
他脸色沉了下来。
想起那乞丐身上满身的污秽，他不由分说的走上前去，一把箍住了郁苓的手，将郁苓推到了一处墙角。
“……清欢？”
郁苓惊了下，慕清欢握他手的力道有些重。
他的修为不高，没有办法反抗慕清欢，只能像受惊的羊羔那样抬起头，一双眼睛中满是迷茫。
慕清欢却没有说话。
他看着自己箍着的手。
郁苓的手很漂亮，指如削葱根，是莹润偏粉色的好看。
但一想到这之手刚刚碰过了别人，他便连欣赏这份好看的心情都没了，他掐着郁苓手腕的手逐渐用力，然后用自己的大拇指狠狠的在郁苓的掌心大力的搓揉起来。
“嘶……”
郁苓受痛，手下意识的想要从慕清欢的桎梏中挣脱。
但是慕清欢却丝毫不让。
他紧紧的握着郁苓的手，将那一片皮肤都揉成了嫣红色。
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皮的嫣红色。
“你干什么？！”郁苓受痛，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慌张，便什么都不管了，用力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去。
掌心忽然一痛。
慕清欢高挺的鼻梁撞上了他的掌心，张开嘴，尖尖的虎牙叼住郁苓掌心的一片皮肉。
微微用力。
竟然在上面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独属于他的牙印。
慕清欢这才满意，扬了扬下巴，邀功道：“你碰过他，脏死了，我帮你擦擦。”
郁苓：“……”
郁苓这才应白慕清欢到底在干什么。
他手指蜷了下，能感受到自己仍在心有余悸，他垂了下眸，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慕清欢如同孩童一般得意邀功的模样，又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最后只是轻声道：“你啊，吓死我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慕清欢以前就不喜欢他太靠近旁人，经常会跟他耍脾气，郁苓也不想他生气，再加上自己以前的交际圈过分小，竟然还从来没有见过慕清欢如此的模样。
也是这次来了万毒谷，慕清欢才这样频繁的发作……
这样下去……
郁苓的想法刚刚浮现，便摇了摇头。
自己想什么呢，小师弟只是脾性差些，心性总是不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