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试验品
看到这些，千尘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痛恨，只觉得浑身冰冷，冷到骨髓的那种。
她还看到那个女人把她生了下来，看到她有五官的时候喜极而泣，然后在族人希翼地目光中把她投放人界，不顾她的生死，不顾她的哭泣，把她放在街头，由一个流浪汉收养。
这是玉骨族投放人界的第一个试验品，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那个生下她的女人因为承受太多的怨恨，承受太多的煞气与别离，把她生下来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千尘觉得她死的时候应该是笑的，就算看不到表情，她还是感觉到了。
那笑里藏着满满地希望，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成为一个最好的试验品。没有自责、没有愧疚有的只是期待。
就算第一个试验品失败了，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无数个。
反正玉骨族想逃离阙域的决心终不会变。
他们把自己的子女当做牲畜，让他们承受族人的怨念与煞气，把他们当做器皿，在他们心脏处种下恶果。
那恶果为他们所用，只要器皿还活着，就逃不出牢笼。
他们狠心嘛！无情吗！
可是他们也不想这样，他们只是没有办法，他们只是想找一个能生存下去的家。
为了这个“家”，他们付出了太多太多，几乎把倾全族之力。
只要玉骨族还有一个人，那他们就不会停止这种行为。
只要能逃出阙域，付出一切又何妨！
这些试验品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被迫接受族人的恶念或怨念，一生下来就被抛弃在人界、神界、或者魔界。
让他们承受世间的不公，让恨意在他们心脏萌芽，让他们对这世间充满了恨意。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试验品都能成长，他们有些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因承受不住族人们的煞气而胎死腹中，怀他们的人自然也就跟着死了。
有些被抛弃在街头，被恶狗咬死。而有些被魔族的人生吃，灵魂震碎，再也没有来世。
能成功活下来的人很少，屈指可数。
而千尘就是活下来的人之一。
她因为是第一个试验品，身上承受着太多太多的怨念与希望。
族人们把在心中积压已久的怨念与恨意全部输送到她身上，他们盼望着她能成功又希望她能死在世间的某个角落。
这样他们就找到了一个发泄口，试验品们都是他们的发泄口。
他们把对命运的愤懑全部发泄到这些人身上，又恨又嫉妒。
嫉妒他们一生下来就拥有五官，嫉妒他们不是跟他们一样的怪物。
恨，明明都是同族，而那个可以生活在阳光下的却不是他们。
他们只能生活在阙域，日日年年，永没有尽头。
被恶鬼欺凌，被压榨被当做没有五官的秽物。
万物都比他们高一等，无论是人、神、魔、妖都可以随便欺负他们，他们是世间最肮脏低贱的存在。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但偏偏他们却拥有人的神智，拥有着思考能力，拥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觉悟。
所以他们不甘、他们愤懑、他们痛恨。
只要能离开阙域，自相残杀又有何关系！
千尘被流浪汉收养，那人是玉骨族精挑万选过的，是她有恨意的开端。
那流浪汉根本就不是个好人，他想把她养大然后占为己有。
或许是因为没有记忆，当千尘看到流浪汉打她骂她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感触。
她就好像一个旁观者，看到幼年时期的自己蹲在墙角，被流浪汉拿着皮条抽。
身上被打出许多血痕，而她只是不哭不闹，任由这个肮脏猥琐的家伙打她骂她。
她看见自己跟狗抢食，看见偷了个馒头被打得皮开肉绽，看见流浪汉把她的头反复摁在水里，以此来取乐。
街头巷尾的人都认识她，因为不会说话，所有人都叫她小哑巴。
一口一个小哑巴叫着，叫得难听又刺耳。
虚影的千尘站在旁边，看着那个把脏污的糖葫芦捡起来的时候，她突然就笑了。
感觉很奇怪，但她就是想笑，笑那个傻帽时期的自己。
小千尘穿着别人不要的衣裳，东破一块西破一块，脸上跟个猫儿似的，看不清本来的面貌。头发乱糟糟，脚趾头都露出来了。
那个时候的天气很冷，天空下着毛毛的细雪，飘飘洒洒洒在她的身上。
小脸冻得通红，身体不停地哆嗦，却一眨不眨盯着手里的糖葫芦。
那糖葫芦其实很脏，是别人吃过不要的，随手扔在地上，被这小怪物笨拙又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
小千尘顾不上拍掉上面的灰尘，直接张开就咬了一口。
那瞬间，千尘看到小千尘的眉眼弯了弯，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到甜的东西。
很甜，甜的心里发蜜，甜到心坎。
小千尘咬了一口就没有再吃了，她想把剩下的糖葫芦藏起来，等着下次吃。
可惜……
被其他的小叫花子看见了，他们把她团团围住，一口一个喊着“小哑巴小哑巴小哑巴……”
然后几个小叫花子把她手里的糖葫芦抢了过来，并往她身上吐了好几口唾沫。
小千尘挣扎着、怒吼着全都没有用，她注定是被欺凌的那个。
人们踩她、打她、骂她、撕扯她的衣服、甚至拿起石头砸向她。
她的头上破开了一个窟窿，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糊了她一脸。
而那些小叫花子还在继续欺负她，因为这世道本来就不公。
死个街头小流浪汉，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
那次是小千尘第一次有了恨，她拿起石头就往欺负她的人砸去，头上的血越流越多，染红了她的衣襟。
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可是寡不敌众，那些人一拥而上，有人摁住她的脚，有人摁住她的手，往她嘴巴里面塞石灰。
她拼命挣扎着却不起作用，等他们打够了，小千尘身上全是血痕与伤污，她被当做垃圾似的丢在街头，无人问津。
千尘蹲下身来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地小千尘，伸出手，摸了摸她脏兮兮的头发，轻声道：“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她那时候的唯一想法，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