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为了还债
“王不莽。”
短短一年，潜伏的奸细规模简直惊人，任凭他们百般手段，这速度也不合常情。
更何况，南宫池等人不是吃白饭的，能在他眼皮子下形成这等规模，绝对有十分熟悉四方镇且在佣兵会多年的老人。
十年前这里确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四方镇，七年前南宫池接手发展成城池。
经历这些潮起潮落的，在整个佣兵会，除了江千万和尚二，唯有王不莽。
至于三爷五爷，不说是半道入会，本身早就被张掌柜派出的细作暗中迫害，成了假的。
不止如此，怀疑到王不莽头上，更是因为他身上很淡的药材味被她无意发现，这是常年浸淫炼药才有的特征。
在离合山，她和江千万通信反复确认过重要成员的信息，王不莽并不通药理。
王莽莽一身隐于市井，察言观色的本事继承于他，又露出了这样的可疑之处，她不得不多加猜测。
再有众人坐机关梯下来之际，王不莽明明应该第一次来，却下意识调换姿势，显然知道接下来房间会“坠下”。
所以他在四方城，势必有另一重身份。
也正是内有丹药作异，外有兵器劣品，以至于狼牙佣兵会的那次任务，全军覆没。
因为所用的任务资源，大半会从四方城批量购买。
至于张浦，凭借救下四爷的恩情不仅发现魏四身份，还一举得了信任，隐瞒真实实力成了金一，随后暗中把其余小队长全部替换成自己人。
“你心被狗吃了吗？！”
江千万双目通红，想起自己的儿子大哥，想起无辜死去的人。
尚二眉目阴郁，暗叹一口气，扯住江千万担心他控制不住。
张掌柜呵呵的笑，反倒有几分畅快，“害人的事，做的多了，哪还有什么良知？你该庆幸，尚二对你始终衷心……”
沈妖良收起匕首，起身再度捏起张浦后领，平静的不像话，“自己老实交代细节，包括你所有杀掉的镇南……余孽。”
她甚至没开口威胁，毕竟手里的张浦，就是最好的软肋。
走出牢门时，沈妖良看见王莽莽背靠着墙，一动不动。
一双眼睛呆滞无光，听到动静才迟钝的抬头，很轻的问了句，“你会杀他吗？”
良久，他听到她的声音。
“跟上。”
南宫池拍拍他肩膀，也抬脚跟上。
其实他心中同样复杂，沈妖良和江千万是先斩后奏，没有抓到那么多人之前，他从未想到自己的管制下，出现了埋的如此深的内线。
王不莽不知道自己听了多久的水滴声。
眼前一片黑暗，过往在脑海一幕幕划过。
犹记得第一次，王莽莽兴奋的告诉他，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一境佣兵。
他怎么说的，说儿子，那你可得跟着好好学学。
等真见了人，他却后悔了，那运筹帷幄的淡然，过目难忘的锐眸，三年前就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别人都叫她一声沈四毛，他却知道，那是大商战神沈妖良。
可是渐渐的，他发现那个混不吝的蠢儿子变了，变得有担当有勇气，上进努力还聪明很多。
突然就明白了，有的人，天生就能带着身边人一起优秀。
那个时候，他就释然了，儿子该走儿子的路，过往的债他来还。
他万分庆幸，这么多年给儿子灌输了敌对朝廷的观念，才得今时在沈妖良手下做事的机缘。
轻轻呼了一口气，他问道：“是元帅吗？”
沈妖良站定脚步，久久无言。
她隐约猜到面前人身份的敏感，真要揭开真相又悲从中来。
不杀，妇人之仁，杀了，王莽莽当如何？
王莽莽蹭着脚步，终究呜咽出声，“爹……”
王不莽有些错愕，旋即反应过来咧嘴笑的开怀，“莽儿，你选人的眼光，确实很厉害，为父不如你。”
遮眼的布巾被眼泪浸湿，江千万走来一把扯开。
九尺大汉浑身都在抖，拳头捏紧又松开，只恨声问了一句，“为何？”
“我欠陛下的。”
王不莽声音很轻，“所以他的命令我无法拒绝。”
江千万抬手，捂着眼睛“哈哈”的笑了起来，笑的胸膛颤动，眼泪直流。
难怪，难怪总觉得四方城那个丹药铺子的二掌柜很是熟悉。
哪里是被策反？根本是十年异心两路人。
王不莽目露愧色，摸了摸王莽莽的头，像是要解脱一般，“我是十八年前宫里的人，被分在了陛下身边，成了贴身奴才。”
王莽莽震惊抬头，浑身僵住。
沈妖良捏紧手指，果然如此么？
“彼时我为救重病的莽儿，求见陛下生母韵妃娘娘，娘娘宽厚，叫来了当时的医道大师，救了他一命。”
“从那时，我便自愿奉主陛下，再无二心。”
“这不是你枉害他人性命的理由。”沈妖良静静道。
一次救命之恩，侍奉多年早该还清了。
王不莽苦涩摇头，“当初陛下也不过七八岁，心性纯良，可惜他十二岁之际遭遇巫蛊之乱，韵妃娘娘为护着陛下，香消玉殒。”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我所住的地方遭人诬陷，从中搜出了巫蛊方子。”
“真相大白之际，我本想以死谢罪，陛下却放我离开，说永不见我。”
剩下的不用他说，她自然明白。
心怀愧疚的忠仆，数十年后得知帝王所愿，毫不犹豫的为其付出，哪怕累及无辜，哪怕如今的陛下面目全非杀人成性。
沈妖良侧头，不想再听。
王不莽何其幸运，遇见君主之际能得宽容？
她转身就走，快到门口突然听到王不莽猛烈咳嗽，“元帅……我对不住你，三年前，我去过边境……”
他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黑色血迹，王莽莽惶恐的按着他的肩膀，却被他安抚的拍拍手臂。
“见过……元帅七进七出……也是我给河水……下毒……”
沈妖良僵住，她猛然转头，眼眸猩红带着暴戾，“为了你所谓的还债，你知不知道害死了边关将士上千人？啊？你告诉老子你凭什么！”
“最小的不到十二岁！”
她一把捏起他的脖颈，五指收紧，见他铁青的脸一副释然愧疚的模样，又嫌恶的甩下。
王莽莽木然的看着眼前种种，半晌低下头再没动作。
他没资格替他爹求情。
“对……不起……三月前也是我通风报信……透露你的身份……但是镇南军……剩下将士……咳咳咳──”
他七窍钻出黑色的血迹，已经进气多出气少。
“我没动……他们……我不敢再错……还有情报在家书里……”
王不莽大口大口喘气，最终卸去力道，栽倒在一边。
王莽莽扶住他，泣不成声，他颤抖着手指摸了摸王莽莽的脸颊，费力说：“你跟着……元帅……爹很庆幸……”
他咧开嘴笑，牙齿溢满鲜红，笑着笑着，蓦然间手重重摔在地上。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