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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阳光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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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懋来太湖看望林薇及孩子,林薇与他商量让苏一鸣去福寿堂学徒,苏懋沉吟半晌最终还是同意了,一个哑巴孩子学一门吃饭的手艺很重要。

    苏一鸣虽不是亲生,可他一直当亲儿子一样对待。再说,他的生母也是他的姨太太,总体上也算是苏家人。

    可是,每次看到苏一鸣,都难以抑制悲伤的情绪,儿子丢失成了他挥之不去的伤疤,这也正是他不想让林薇回高瑜的理由。

    苏懋在太湖岳父家住了三天就回到高瑜,他遂生出再次整合产业的想法,把产业中心移至省城。

    他决定高瑜产业减少或终止投资,维持现状,把产业重心转移到省城广宁市无疑是正确的,做大做强龙翔药业,力争打造制药行业的银河舰队。

    令他不爽的是上次当阳森达药业的尚老板,与他谈合作苏懋压低股本总额让尚老板拂袖而去,可这次苏懋主动上门求联合竟遭到尚国森的拒绝,他不知道尚国森拒绝的底气在哪里。

    徐贤姑早晨打过电话,晚上一起吃火锅,哈尔滨混血女人做火锅是拿手菜,苏懋吃上一回竟然吃甜嘴了。可一整天几件事情缠身,他竟然忘了火锅这档子事儿。

    “哎,我说亲家,你怎么还不来呀。”

    可他今天实在是没有胃口,主要是尚国森拒绝合作让他心里不爽,他害怕见亲家婆的另一原因是不想引起非议,他一向口碑很好,与亲家婆纠缠不清传出去有损他的声望,尽管他们自以为密不透风,可纸是包不住火的,没有不透风的墙。

    可是,他还是去了。

    在太湖林薇对苏懋说,徐贤姑的女儿与儿子苏启明订了娃娃亲,可儿子丢了,却让人家姑娘再与苏一鸣成亲,有些不近情理,最好能说服徐贤姑解除儿女亲家关系,这样对谁都好,尤其对徐贤姑的姑娘将是一种解脱。

    徐贤姑的绸布缎庄在火花路中段,过去这里还有一个粮行,后来被苏家粮行收购,将粮行迁到三道街人流密集的地方,腾出的地方改做服装店,专卖苏家服装厂制作的衣服。

    其实,徐贤姑的绸布缎庄旁边还有一家曾经生意火爆的店铺——大三元宝玉石店,因老板郑直被几个不明身份的人捏碎命根,从此万念俱灰,一蹶不振,把店面低价转让给徐贤姑的绸布缎庄。

    早期的火花路汇集三教九流,如今绸布缎庄是这条路最大的商行,推开布庄的后门,就是郭家的大宅院。徐贤姑的公公婆婆年过七十,大女儿白天帮忙打理绸布生意,晚上回到婆家。二女儿郭明明在贵族学校每周回来一次。所以,平时大宅院只有徐贤姑和她的公公婆婆常住,总体上显得空荡荡的寂寥。

    苏懋平素里很少开车,但今天他想吃完火锅不在徐贤姑那过夜,就从司机那取过钥匙,徐贤姑打电话第二次催促他时,他回到家换上一身休闲的服装。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绚烂的彩霞把徐贤姑的大宅院涂成玫瑰色,院里有棵老榆树,看似已经朽了,可年年都绽放新枝,皲裂的树干通体皱褶,郭家的奋斗史和绸布缎庄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就掩藏在褶皱里。

    树篷里还有一个老鸦窝,年年都孵育雏鸦,每天早晨晚间,都有成群结队的乌鸦盘旋过来,在蓬松的树篷上落脚,叽叽喳喳吵闹。从老鸦窝底下路过要特别小心,稀薄的鸟屎会像雨滴一样落下来。

    苏懋推开门进院,一眼就看见徐贤姑正弯着腰鼓捣火锅。

    烧火锅的薪火原料是木炭,一般把火锅在外面烧好后端回屋里,放在餐桌上,这时的木炭烧成的炭火没有烟尘,炭火化为灰烬时,火锅也吃的差不多了。

    “喂,亲家婆,把火锅放在老鸦窝下面,不怕鸟屎落在火锅里呀。”

    “不会,我把它们都轰走了。刚才吹火把眼睛呛着了,老流眼泪,伺候你吃顿火锅让老娘遭这份罪。”

    “你咋今天请我吃火锅呢,周末丫头回来一起吃多暖和,这么大的火锅咱俩也吃不完呀。”

    “你知道个球,今天是专门给你做的,猪肉片,酸菜,宽粉,冻豆腐,红枣,长白蘑,这些都是东北特产,估计你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吃。”

    此时火锅香味扑鼻,还真的把苏懋的馋虫勾出来了。徐贤姑把火锅端进屋放在餐桌上,火锅酱也是她亲手配制的。吃火锅是要喝酒的,东北人喝酒习惯用碗。

    苏懋操起筷子尝一口,的确有别于江南的风味。徐贤姑给苏懋倒碗酒,“砰”的一声两碗相碰,徐贤姑大方地喝一口,苏懋却皱下眉头,这酒劲太烈了。

    边吃火锅边谈,吃两口便喝一口酒,不觉不知一碗酒见底了。苏懋酒力不行,脸红的像红布,浑身酒兴发作,话也多起来。两人说话随和,东北女人时不时冒出一句粗话,亲家之间打情骂俏由来已久,尤其在东北较为普遍。

    “我和林薇商量过了,两个孩子的事别按老一套规矩办了,如果好模好样的还行,可我儿子是个哑巴,和你小女不般配了,还是解除婚约吧,强扭的瓜不甜,婚姻大事由孩子们自己做主。”

    “净说屁话,虽说他们是娃娃亲,可也是两家约定好的,怎么能说变就变呢,我看一鸣这孩子除了不会说话,别的方面都挺好的,和正常人没啥两样。再说,这事是你和我那个死鬼生前定下来的,不征求他的意见咱俩私自做主合适吗?”

    “哈哈,老郭在地下我咋去征求意见,只能跟活着的说。”

    “那好办,你明天带上纸到老郭坟前烧了,磕三个响头,没准他会走出来告诉你同意不同意,哈哈哈哈……”

    两个亲家说话,越说越诨,苏懋摇摇晃晃去厕所撒泼尿,回来坐定不想再喝了。

    “哎,亲家婆,说点正经的。”

    “亲家之间哪有那么多正经话,在我们东北比这放肆,亲一口摸一把都不介意。”

    “我还是说孩子的事,你必须得问问明明自己愿意不愿意,我们两家都是开明家庭,不能把两个孩子捆绑在一起。我这次去太湖看林薇,知道苏一鸣已去中药堂学徒,我看这个路子选的对,不过将来也就是个郎中。明明是你的心头肉,脑子又聪明,和一鸣不在一个轨道上,我觉得强行让他们在一起不现实了。”

    徐贤姑专注地听,天气燥热,加上火锅的温度,苏懋和徐贤姑已经汗流浃背了。他们都脱掉外套,徐贤姑贴身腈纶汗衫把身体部位衬托的分明。

    “这事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把明明当闺女,我想把服装厂登记在明明名下,如果她另嫁他人,就算我的一份嫁妆。”

    “这怎么可以……”

    苏懋抬起手打断徐贤姑的话,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要把他的意图全盘托出。

    “高瑜的产业我不打算扩大再生产了,把服装厂转给你和明明,正好借助绸布生意,搞成产加销一体的产业链,资产必然获得更多的附加值。高瑜粮行保留,因为苏家峪毕竟有几千亩地产,产出的粮食也有个销售渠道,煤矿打算转让了,其余几个企业合并,建成龙翔药业制药分厂,计划未来在省内外建十几个制药分厂,苏家产业以制药为重点,我的主要精力也放在这方面。”

    苏懋一席话说的徐贤姑无言以对,她从心里佩服这亲家的经商才干,更佩服苏懋的为人,把那么大的服装厂送给女儿做嫁妆,这样的气魄足以让徐贤姑感激涕零,可她是个直肠子的女人,东北人的豪气和义气让她坚信,她和女儿绝不做那种贪图财富而忘义的小人,孩子们还小,这门亲事还要从长计议。

    “要不说做生意还是爷们,这架势,这气魄,谁能抵得上。你的服装厂先别那么快就转让给明明,小孩子读完书干什么还说不一定,你放心去省城广宁市发展,这里我替你代管,如果将来明明和一鸣真的成两口子,你再送也不迟。再说,你们两口子东一个西一个,整天这么守活寡,啥时是个头呢,当寡妇的滋味不好受。”

    月亮高高地升起来了,高瑜城陷入寂静,苏懋起身要走了。

    “你还走个屁,在我这将就一宿吧。”

    “我说亲家婆,咱们不这样好吗?我觉得对不起林薇。”

    “嗨,你想哪去了,你以为我稀罕你呢,你喝的跟个醉妈似的,我担心你把车开到沟呱呱国去。”

    苏懋哭笑不得,呱呱国是什么地方,民间的语言创造能力真是丰富,且丰富,幽默,诙谐,说老实话他不喜欢开这样的玩笑,有生以来他没说过一句粗话,没有骂过人,

    徐贤姑也够义气,丈夫去世,她挑起郭家产业的大梁,给公公婆婆养老送终。苏懋私下里曾劝她找一个,她嗤之以鼻,说找后老伴等于把郭家财富拱手送人,她才不干那等傻事。

    很快他又自嘲一笑,假正经,伪君子,他这是干什么?

    徐贤姑的头发是黄的,眉毛是黄的,眼珠是黄的,只有身子是白的,白的晶莹,白的透明,按说徐贤姑身上有黄种人一半的血统,可容颜上更多秉承了白人,欧洲人基因遗传的能力十分强大。

    谁知寡妇苦,一把辛酸泪,他莫名其妙的想起《红楼梦》里的一句话,可原句是“满纸荒唐言”,而今天无论是他还是徐贤姑,都够荒唐的,看起来他醉成这样,只能荒唐地在这里过夜了。

    “寡妇苦啥,我没觉得苦,光棍汉那才是苦,哈哈哈哈……”

    徐贤姑的大笑给人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她说话从不遮遮掩掩,爱憎分明,敢爱敢恨,一半像男人,一半像女人,确实有一种江湖人的洒脱与豪气。

    一个女人最好的状态,有男人的性格,有女人的性情,半两温柔,一生从容,经历了成年人的真诚,仍然有孩童般的无邪,有能力爱自己,也有格局爱他人。一生经历无数,却永远纯良,永远不舍爱与自由,苏懋对徐贤姑暗生羡慕。

    徐贤姑的话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此时的苏懋暗自嘲笑,也许自己真的想多了,相较于亲家婆的心底无私天地宽,像土地一样朴实的禀赋,他相形见绌,不知怎地自己竟然稀里糊涂由绅士变成了流浪汉,一个沿街乞讨的可怜人。

    酒劲上来了,他想呕吐,徐贤姑从外间拿着一个瓷盆进来,一手端着瓷盆一手敲苏懋的后背,苏懋想起奶娘梅姨。无法形容此时苏懋难受的滋味,血液里无数魔鬼的因子横冲直撞,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抖落干干净净,吐的一塌糊涂。

    接下来他就彻底失控了,说话语无伦次,结结巴巴,时而像夜猫一样嚎叫,时而嘟嘟囔囔梦呓一样,他进入酒疯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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