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理由
他们上一次这样发生冲突是什么时候?肖逸如果没记错,就是在三年前。
分手之后,时间流逝得很快,快得让肖逸以为曾经的眷恋也已经消逝。倔强的人心里会有一个置气按钮,按下start键后就可以假装屏蔽受伤的心情,含着眼泪往前飞奔。
她几乎忘记自己这几年是如何拼命地工作,如何将忙碌塞满每一个胡思乱想的缝隙的了。杨子健的话一说出口,就将所有不快的记忆强制唤醒。
风很大,有细碎的砂砾吹进眼里,肖逸揉着眼睛快步流星,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背后的人喊着她的名字,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又加快了脚步,可没两步就被身后的人拽住手臂向后扯,逼迫她往后与人对视。
“你哭了?”杨子健见肖逸眼睛发红还不住地揉眼睛,第一反应就以为她哭了,声音立刻放软,“……我不是那意思,我……”
肖逸立刻冷言冷语浇灭对方莫名其妙的“怜惜”,将手臂从杨子健手中挣脱,“沙子进眼睛了,不要误会。没什么值得哭的。”
杨子健表情讪讪,将方才握住肖逸的手尴尬地放进了裤兜。他真的宁愿肖逸刚才是哭了,那样至少还能让他们有继续沟通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僵持到几乎是在进行一场对峙。
杨子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并没有真的认为肖逸是那种会掉进钱眼儿里的人。
尽管在很多时候他不理解肖逸的争强好胜,不理解肖逸为什么将很多事情都明码标价,也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喜欢打开手机软件看银行卡里的数字。
可是爱一个人不需要什么都理解,只需要接受就好了,这个他还是知道的。
心里并不这么认为,话却就这样冲口而出。三年前有过一次,三年后又来一次。
当年肖逸说他潜意识其实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能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他同意过这个观点,觉得如果一个人在心里已经变质,那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他们之间连一句官方的分手的话都没说,争吵过后,背对背的往不同方向走就当做正式告别。
五年感情,说散就散,谁都没有挽回过谁。
可今天杨子健觉得,似乎不是这样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每隔一阵涌上心头的遗憾又该如何解释?分开之后,当他回过头复盘过往的点滴时,他总能隐隐约约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可是他找不到不对劲的源头。
他站在肖逸面前,看着这张熟悉的,让他对任何人都失去了兴趣的,此刻冷冰冰盯着自己的脸,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犯下同样一个错误,说了一样难听的话。因为他一直想不通,而他又一直想搞懂,他想要肖逸的解释,而不是不清不楚的就让过往的一切付诸东流。
但肖逸只是很冷漠地跟他说:“你喜欢怎么想都行,我不在乎。”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肖逸,但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这个事情让你这么上心?”
当初分开,是因为有一个在他看来空有噱头的稿件,只因为报价高,肖逸就非要接。时隔数年,当年还在读研究生的杨子健在参加工作之后,多少能够理解肖逸当初的选择了。而现在的肖逸,却又做了一件完全无偿的事,跟当初的理由完全相悖。
杨子健是真的很困惑。
“你不是知道吗,她是我初中同学。”肖逸说。
换做其他人,这个理由绝对能够搪塞过去。可是杨子健是知道的,肖逸是个比较冷感的人,朋友圈子很窄,在他们恋爱近五年的时间里,彼此早都熟知对方的朋友圈,而肖逸的朋友圈里,从来没有一个叫做池海露的人。
“这理由你拿去糊弄其他人。”
肖逸皮笑肉不笑,“分手的时候我就没跟你解释,现在你用什么身份要求我跟你解释?”
她说完没做任何停留转身就走,杨子健怔了怔才慢了好几拍的反应过来,“肖逸!你没开车,我送你!”
肖逸没有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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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万家灯火逐次亮起,邻居家的炊烟透过窗户传入了车永胜家。换做平时,他和姜沐早就吃过晚饭了,这个时间,他不是在厨房里帮忙洗碗,就是在边看电视边享受姜沐提供的饭后水果服务。
而此刻的车永胜,仍然蹲在女友脚边,耳畔嗡嗡地,脑海里不断回放姜沐刚才问他的问题。
“你那个女同事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不是,当然不是,关于池海露的事警方早就调查清楚,她的死当然跟自己没有关系。但如果将所有事情前因后果的串联起来,车永胜却不敢斩钉截铁的说,这一切跟自己毫无关联。
但眼下也只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一句:“当然没有。”
姜沐听完这句否认,忽然泄劲了一样,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车永胜能感受到姜沐手腕上紧绷的筋松懈了。之前,他因为紧张而出现在耳边的嗡嗡声忽然消失,邻居在砧板上剁肉的声音变得如此清晰,小区内孩子玩闹的声响也变得不那么讨厌。
车永胜也渐渐放松下来。不单单是因为挽回了女友濒临坍塌的信任,更多的是因为挽留了自己可预见的平稳未来。
和姜沐交往四年,近来才终于谈论到了结婚的事。结婚的事虽然是姜沐提的,但是车永胜早就有想法了,只是他一直不敢提,担心会遭到姜沐父母的反对或是反感。车永胜是从北方到南城打拼的外地人,没有耀眼的履历,没有优渥的家境,倒算是个肯干的老实人。
可真的老实吗?
算吧。只要他一直这样老实下去,就没人能说得准,他到底是因为浓烈的爱意才追求姜沐,还是因为看中南城本地独生女姜沐殷实的家境,能让他奋斗得没那么费劲。
可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两人也已经稳定交往了四年,同居两年,车永胜的未来人生计划里,也确实充满了姜沐的影子。他是自己要娶的人,也会是自己孩子的母亲,这么想,也不能说他是完全的不诚恳,不真心实意。
所以面对女友的质疑,车永胜是会担心的。现在缓过劲来也忍不住有些后怕。
他抬起跪了许久有些发麻的那条腿松了松,摸了摸姜沐的头后说自己去做饭,但姜沐抓住了他的胳膊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伸手揽住他的腰,问他去出差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车永胜将手臂伸开,好让姜沐靠得更舒适。
“回来前一天我们不是去了个应酬局么,你记得吗,那天你不舒服,一直给我打电话……”
那天那顿饭,车永胜前前后后不知接了多少个电话,说起来他也算是躲过一劫,虽然他是北方人,可酒量奇差。在不知道接了第几个电话的时候,他在走廊看见了骆真真。
那天吃饭的地方属于私人会所性质,所以客人不多,出了包间后走廊里十分安静,为了保证私密性,连服务员都鲜有走动。
当时他站在走廊尽头刚哄完姜沐,打算往包间走,忽然听见两三米外的洗手间那儿传来骆真真的声音,她的语气很急,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是自己同事,车永胜就多留个心眼,然后他就听见骆真真说:“我上司一直在逼我一个女同事喝酒应酬,她还吃了头孢,这指不定要出事的。我都服了,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看看情况。”
骆真真大概是打完电话就挂了,里头很快传来了水龙头打开的声音,然后车永胜就看见骆真真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看见他,骆真真还愣了一下,叫了一声胜哥,“你是不是都听到我讲电话了?”
车永胜没否认,毕竟离得那么近,说没听见分明是撒谎。
骆真真平时就不怎么设防,当时就顺便吐槽了一嘴:“你说金姐是不是也太过分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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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领导是真的知道你同事吃了药的?”姜沐问。
“嗯。”
“可是,如果那个有长期女友的人不是指你,那另一个人明明说自己不知道池海露吃药的事啊。”
“是我没有说出来。”车永胜说,“金姐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我总不能当场拆她的台,只能配合她演戏。况且……”
“况且什么?”
“人不走也走了,只要没有人真的是那个行凶的人,知道这些前因后果又有什么意义呢。她都那么大人了,该不该喝能不能喝,难道没点数吗?”车永胜说,“客观因素要考虑,主观因素也要考虑,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