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前世今生
“这是哪？”吴玄机艰难地睁开双眼，自语发问。
吴玄机定了定神，坐起身来，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身边是一潭池水。
吴玄机来到池水边，蹲下身子，鞠了一捧池水洗了把脸。当他站起身来之时，他发现池水旁有一块石碑，石碑上刻三个大字。
“转生池！”
“这里是南天门外？！我怎么在这？！”吴玄机大吃一惊，心中惊疑不定。
吴玄机站起身来往远处看去，不远处果真有一牌坊，牌坊上书，“南天门”三个大字。
在心中好奇心的驱使下，吴玄机朝南天门走去。
南天门外站着的守门天兵发现了吴玄机，赶忙上前行礼，“参见帝君！”
“嗯。”吴玄机点了点头。虽然心中震惊，但仍强作镇定地往里走去。他知道，擅闯南天门是重罪，因此他脸上不敢流露出太多情感。
入了南天门，只觉眼前景色一变，放眼望去霞光仙气腾腾生，琼楼玉阁鳞次栉。但见：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这天上有三十三座天宫，乃遣云宫、紫微宫、广寒宫、金乌宫、花药宫、天府宫、……一宫宫脊吞金稳兽；又有七十二重宝殿，乃朝会殿、凌虚殿、宝光殿、天王殿、灵官殿、……一殿殿柱列玉麒麟。寿星台上，有千千年不卸的名花；炼药炉边，有万万载常青的绣草。
吴玄机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一般往那最为阴寒的广寒宫行去。一路上，无数仙人从吴玄机身旁经过，看向吴玄机的眼神各有不同，有敬畏、有怜悯、有嘲弄……，却无一人上前与他攀谈。对此，吴玄机倒也乐得如此，他还担心与人交谈之后露出马脚。
来到广寒宫门外之时，吴玄机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惊。他并非被景色之惊奇所震惊，他所震惊的是他来过此处！就在陆紫虚受伤的那天，自己的识神进入陆紫虚的泥丸宫之时！他在陆紫虚泥丸宫中所看到的景色与眼前的景色别无二致！
正当吴玄机震惊之时，一绝美丫鬟移步来到吴玄机身前，朝其蹲身见礼，“帝君，我家星君有请……”
丫鬟言罢，吴玄机并未接话，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她先行带路。
丫鬟亦不多言，转身先行，吴玄机跟随在后。
守在广寒宫外的天兵看清丫鬟所带之人后，忙将手中兵刃收起，朝吴玄机躬身行礼。
吴玄机神态自若，手上虚抬，示意天兵免礼平身。
丫鬟走的并不快，只是闷头带路，并不多言。吴玄机也没问那丫鬟她口中的星君是谁，因为他知道，广寒宫代表着什么。广寒宫中只住着一个星君，那就是太阴星君。此处的星君请自己，那只有是太阴星君请自己。吴玄机隐隐能猜到太阴星君是谁，但他心中却极力否认。
广寒宫很大，宫殿外的花园中种植着许多玉桂，诺大的花园中却很是冷清，并不见打理玉桂的仙仆。
两人进了广寒宫中，一进门吴玄机就看见了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事物。那是一个巨大的炼丹炉，但炼丹炉下燃着的火焰却是黑色的。与自己以风火神术施展的三昧真火不同，这火焰没有一丝热度，显得极为冰寒。
在炼丹炉旁有许多人正忙碌着，有捣药的，有劈柴的，有烧火的，丹炉前有一道人正在指挥着众人。不过说他们是人有些不太贴切，准确的说这是一帮兔子，那些捣药劈柴的都是一只只身长三尺的白兔子。那指挥的兔子是一只灰兔，颌下还留着一寸的胡须，身上还穿着精巧的道袍，头上还绑着一条一字巾，显得有些老成，又显得有些滑稽，令吴玄机有种说不上的怪异之感。
吴玄机与丫鬟走的是宫殿的长廊，因此并未与在院中忙碌的兔子们相遇。二人行了莫约半柱香的功夫，两人来到一处阁楼前，阁楼的大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什么陈设，有哪些布置吴玄机并未注意，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坐在茶桌前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身着素罗裳，袖刺阴阳，云襟斜跨，霞帔加身，头盘凤头髻，耳坠白鸾冰玉坠，怀中抱着一只洁白玉兔，温婉美丽又不失仙人贵气。
但吴玄机所留意的并非她的穿着打扮，他看的是那女子的面庞。惊鸿一瞥之下心头狂跳，在来此的途中，他一直在想太阴星君究竟是何模样，他怕见到他心中最希望见到的人的模样。
直到见到太阴星君那一刻，吴玄机心头一疼，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脸上流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在吴玄机见到太阴星君的同时，太阴星君也见到了吴玄机。与吴玄机神色痛苦不同，她的表情很是平静，平静地有些令吴玄机害怕。
短暂的对视之后，吴玄机不知何时已经不由自主地走进了阁楼之中。深吸了一口寒冷的仙气定了定心，收回了视线，瞥了一眼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丫鬟。
那丫鬟会意，朝吴玄机说了句：“帝君，请自便。”之后退出了阁楼，为二人关上了阁楼的门。
进门之后，吴玄机步行朝太阴星君走去，行走之时一直注视着太阴星君的眼睛。内经云：肝藏魂，肝开窍于目。中医只需看一个人的眼神便知此人心中是否有心病，上医更是能做到看一眼他人的眼神便知其心中所想。
太阴星君的眼神古井不波，没有一丝波澜，就这么平静地与吴玄机对视。吴玄机走到太阴星君的茶桌前，坐了下去，与太阴星君对视。
这种平静令吴玄机的心中莫名有些紧张，因为这种平静的眼神随时都可能变成他曾经熟悉的那眼神，他不希望出现这种变化，因为他希望眼前的太阴星君只是与陆紫虚长得像而已，真正的陆紫虚尚在人间。但同时他又希望自对方眼中看到那熟悉的眼神，因为他真的迫不及待的想看见陆紫虚，他迫切地想知道陆紫虚究竟是谁。
沉默，沉默，两人沉默了许久，太阴星君在想什么吴玄机无法确定，因为她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良久过后，最终太阴星君还是睁开了双眼，但她却并未开口说话，而是抬起双手朝吴玄机打了几个手势。
直到此刻，吴玄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同时也绝望了。眼前之人就是陆紫虚，陆紫虚就是太阴星君，广寒宫的主人。
二人从小在一起长大，吴玄机自然懂得陆紫虚的手语，那手语的意思是：“抱歉！”
吴玄机苦笑地摇了摇头，心头如同刀割。“为何要道歉？”吴玄机也打了个手势，反问陆紫虚。
“是师父让我回来的。”陆紫虚以手语说道。
“是灵宝天尊？”吴玄机以手语问道。
陆紫虚没开口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还能下界吗？”吴玄机以手语再问。
“半月后我就要嫁人了。”陆紫虚沉默了许久，以手语答道。
“是谁？”吴玄机沉默了一会，再度以手语询问。
陆紫虚没有答话，而是以纤纤玉指沾了一下杯中的茶水，在桌上写道，“朱明。”
“朱明是谁？”吴玄机以手语询问。
“你知道他是谁。”陆紫虚以手语回答。
“是太阳星君么？”吴玄机也不知道朱明是谁，但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陆紫虚没有答话，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手上也没有丝毫动作。
吴玄机也没有再做手语，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陆紫虚怀中的玉兔从她怀中蹦出，跳到了茶桌上，为吴玄机倒了一杯茶水。
玉兔的这一举动打破了双方的沉默。吴玄机率先有了动作，抬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你是谁？”
太阴星君没有立刻答话，亦是沉默了片刻方才抬手以手语作答，“你知道我是谁。”
对于这样的回答，吴玄机并不死心，开口追问道，“你究竟是陆紫虚还是太阴星君？”
“我既是太阴星君，也是陆紫虚。”太阴星君开口正面回复。
吴玄机闻言，叹了口气。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清楚你是谁。”太阴星君说道。
“我是谁？”吴玄机问道。
“我不知道，也知道。”太阴星君摇了摇头。
“何解？”吴玄机不明所以。
太阴星君没有立刻回应，斟酌了一阵后方才以手语作答，“你是紫微帝君。”
“我知道我是紫微帝君的转世。”吴玄机说道。
太阴星君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何意？”吴玄机问道。
“紫微帝君只是你其中一个前世。”太阴星君说道。
“其中一个前世？”吴玄机疑惑。
“这只是我的猜测，你究竟是何人无人知晓，或许只有三清祖师知晓。”太阴星君说道。
当太阴星君说完话后，两人又是一段不知多久的沉默对坐。
……
“星君，朱明来了！”那个带吴玄机进入广寒宫的丫鬟突然推门而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快带帝君走。”太阴星君急忙吩咐那丫鬟。
“帝君，请随奴婢来。”丫鬟对吴玄机说道。
“我如何才能再见到你？”吴玄机并不死心。
“你重返天庭之时，你我自会再见。你快走！”太阴星君焦急地说道。此刻，太阴星君就是陆紫虚。
“帝君快走吧！”那丫鬟语气焦急。
“……”吴玄机还想说什么，但却被陆紫虚直接弄晕了过去。
丫鬟见状，赶忙将吴玄机背起，“送他去玉虚宫，到那他便安全了。”陆紫虚急声叮嘱。
“诺。”丫鬟闻言，赶忙背着吴玄机从广寒宫的后门离开。
吴玄机离开口还没半盏茶的功夫，朱明便推门而入。看了一眼陆紫虚，又看见陆紫虚身前摆放着的两个茶盏，冷冷地问道：“紫微来过？”
“你大可去搜。”陆紫虚也冷声回答。
“你以为我不敢？”朱明一个闪身，来到陆紫虚面前，一把掐住陆紫虚的脖子。
“有本事你杀了我！”陆紫虚厉声威胁。
“你……！”朱明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头上青筋暴起，身上太阳真火火光隐现。
“你动手啊。”陆紫虚眉头一扬，挑衅道。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紫微的转世在哪，我不动手，他照样得死！”朱明手上一用力，将陆紫虚扔了出去，撞碎了阁楼中精美的事物。
“铃星，火星，给我看住她，本帝君大婚之前不得有失！若是让她跑了，我为你们是问！”朱明出了阁楼，对身后的两个身着甲胄的星君说道。
“诺！谨遵帝君法旨！”二人闻言，应了一声，来到陆紫虚的阁楼外站着。
陆紫虚站起身来，往外走去，铃星、火星二人也不阻拦，但却一直跟在陆紫虚身后，半步不离。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陆紫虚皱了皱眉头，问道。
“帝君法旨，不敢不从，请师兄不要为难我们。”铃星、火星两人说道。
“这才几日就帝君了，他有大罗修为了么。猪鼻插葱，装什么象。”陆紫虚出言讥讽道。
铃星、火星闻言，也不敢出言反驳，只得假装没听见。二人唯恐惹怒了陆紫虚，叫他们没好果子吃。毕竟太阴星君和太阳星君都是金仙境界，他们却只是天仙，两边两人都不敢得罪，得罪哪边都没自己好受的。
……
广寒宫的丫鬟带着吴玄机悄摸的来到玉虚宫外，迎面走来一身着龙袍的中年人。
“将他交给我吧。”中年人对广寒宫的丫鬟说道。
“您是？”丫鬟不敢轻易将吴玄机交给他人。
那中年人将一张腰牌在丫鬟面前晃了一下，“可以了？”
“奴婢不知是陛下，请陛下恕罪。”丫鬟赶忙跪下。
“不知者无罪，你去吧。在外头躲两日，避避风头，不急回去。”中年人道。
“多谢陛下指点。”丫鬟拜谢。
“嗯。”中年人朝着昏迷的吴玄机虚空一抓，只见吴玄机就飘在中年人身后，一同往玉虚宫而去。
……
“此时不醒更待何时？”一声威严的话语声传入吴玄机耳中。
“您是谁？”吴玄机睁开双眼，看清眼前之人。
眼前这人吴玄机并不认识，不是自己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仙人。只见此人，身着灰衣，披头散发，一头长发黑白交错，面庞刚毅，剑眉星目，颌下蓄着黑白交错的胡须，须长及腰，手中持一拂尘，白玉拂柄，墨黑拂子，打扮似道非道，似俗非俗。此人盘坐在吴玄机身前，两人此时身处于一处混沌之中，不知东南西北，不知上下前后，四周并无光亮，却并不昏暗。
“你又是谁？”眼前之人反问道。
“我不知道。”吴玄机摇晃着脑袋。
“这是哪？”老者问道。
吴玄机闻言，更懵了，“这是您老人家的地盘，您怎么问起我来了？”
“我是谁？”这老者语出惊人，竟问起了吴玄机自己是谁。
“晚辈不知。”吴玄机老实回答。
“此处太暗了，你帮我弄亮些吧。”老者说道。
吴玄机大着胆子以望气术去看这古怪老者。但他只看见了此人身上缠绕着黑白二气，并未看出其修为，也未看出其气数。
对于这老者的古怪，吴玄机不敢违逆，运起离火诀，打算释放天火照明。当吴玄机释放天火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离火诀本该升腾天火，但却在吴玄机手中凝聚出一块坚冰。
“前辈，晚辈点不着火。”吴玄机小声说道。
“这有一柄斧子。”老者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柄石斧递给吴玄机，也不说要让吴玄机干什么。
吴玄机下意识地接过斧子，将斧子放在手心里掂量了一番。斧子不重，重量只与玄铁拂尘相当，斧刃是钝的。
“前辈让晚辈拿这斧子做什么？”吴玄机小声问道。
“开天。”老者说道。
“您是盘古圣人！”吴玄机惊呼一声。
老者摇了摇头，“我是谁？”老者再问。
吴玄机闻言，皱眉思索，不知如何回答老者的问题。
忽然间吴玄机灵光一闪，他想起了道德箴言的开篇之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吴玄机答道：“您是道。”
“你是谁？”老者问道。
“我也是道。”吴玄机答道。
老者听完，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笑意，化为黑白二气，消散于混沌之中……
吴玄机眼见老者消散，顿时眼前的混沌景象支离破碎，再度昏厥了过去。
玉虚宫中。
“只能帮他到这了，三位道兄告辞。”身着龙袍的中年人说道。
“多谢。”三个老道拱手道谢。
中年人摆了摆手，径直出了玉虚宫，头也没回，很是洒脱。
“现在送他回去？”其中一老道说道。
“他是你的弟子，你说的算，我也走了，告辞。”
“你看着办吧，告辞。”
另外俩老道也纷纷告退离去，独留吴玄机与元始天尊二人在玉虚宫内。
“白鹿，过去几日了？”元始天尊问道。
“回祖师爷问，三日了。”侍立于一旁的白鹿童子说道。
“这么久了，是该送他回去了。”元始天尊自语。
手中的拂尘一挥，吴玄机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了玉虚宫中。
正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玄机生来本无名，紫微原是强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