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无衣之鼎
日头西斜，金光逐渐掩映入厚重的云彩里，天地之间逐渐归于黯淡。
掌灯，聚德楼前，一片灯火通明！
街道上，逐渐出现了一个个身着锦绣，气度不凡的风流公子们，这些都是今年二月要去顺天府参加会试的举人们！
可谓是天之骄子，大明之未来！
而此时，这群天之骄子的目标赫然都是聚德楼，今日乃是学子聚会，整个河间府各县举人都会前来。
盛况空前！
“……”
“干啥的？站住！”
“你们两个叫花子也想进去，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配和这群举人老爷共处一室吗？”
“滚出去……”
某一时刻，安静的聚德楼门口，忽然响起了小二暴躁的喝骂声！
“啧——”唐伯虎仰起头、手背后，一副高人风范，“吾乃唐寅，你不认得我？”
“唐寅是什么东西？”
“你滚不滚？”
小二字都不识几个，更不认识唐寅。
“你再不滚我可放狗咬你了！”
“……”
唐伯虎一愣，随即气的握紧了拳头，涨红了脸，指着小二的鼻子道：“滚就滚！”
……
“欺人太甚，狗眼看人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
聚德楼外，唐伯虎和徐经两人站在一处窗下气的瑟瑟发抖！
“行了！”
“要我说，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去码头卸货吧！”
“咬着牙，努努力，卸一天货也有四十文。”
徐经语重心长的拍着唐伯虎的肩膀劝道：“到时候咱们哥俩也能吃饱，还能攒点路费，回南直隶！”
“到时候，还用受这鸟气？”
“回去？”唐伯虎冷笑一声，“你现在跟我说什么回去，我现在怒发冲冠你知道吗，我咽不下这口气，我现在脑袋上都要冒火了你知道……”
哗啦——
唐伯虎话音还未落下，一碗冒着烟的热水忽的从窗户里泼了出来，精准的泼到了他的头顶！
“啊——”
唐伯虎惨叫一声，捂着冒着热气的头一蹦老高！
若不是最近天气还算凉，这一碗热水下来，唐伯虎恐怕要去了半条命！
“我知道，现在灭了……”
徐经嘴角一抽抽，没忍住咕哝了一句。
“……”
“谁啊！”
“是不是没长眼睛呐？！”
唐伯虎眼珠子都红了，捂着头，小心翼翼将头伸到了窗户边上，朝着里头看了过去！
“……”
窗边，正涮完了碗准备给自己舀饭的邵修齐动作一僵，他一直都有一个吃饭前用开水涮碗的习惯。
涮完便顺手往窗外一泼，没想到……还泼到人了？
“嗯？你是小伯爷？！”
唐伯虎一怔。
随即，眼珠子一转，表情凶恶道：“就算你是小伯爷，这事也不算完！”
“这事……没有一顿饭，没完！”
“……行！”
邵修齐没犹豫，笑着就答应了！
这事本来就是他的不对，一碗开水浇人头上，这太侮辱人了，只用一顿饭能化解恩怨，邵修齐也乐得如此。
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我给二位点上一桌子菜作为赔罪，请进来一叙！”
邵修齐看着两人，虽然身穿灰衣且破损不堪，但精神状态极好，特别是看气质不似寻常人。
在明朝，遇到气宇不凡的乞丐可不敢轻易得罪。
万一这奇葩是朱寿呢？
这也是邵修齐答应下来的第二个原因。
“哼！”
唐伯虎一甩袖子，拾掇拾掇了自己的发冠，拱手不卑不亢道。
“在下唐寅！”
“原来是唐……谁？！”
邵修齐拿着筷子的手一个哆嗦，激动地浑身都有些颤抖了起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唐伯虎再次确认道。
“你是唐寅……唐伯虎？”
“正是在下！”
唐伯虎高深一笑。
邵修齐又看向了唐伯虎身边那个虽然身穿布衣却难掩贵气，有些呆头呆脑的同龄人，试探道。
“那这位……就是徐经，徐衡父了？”
“哦？”
徐经有些受宠若惊！
“小伯爷也认识在下？”
“当然……”
邵修齐呵呵一笑，弘治朝有名的怨种兄弟嘛，谁不认识？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唐伯虎和徐经这个时候怎么会在河间府，又怎么会是这么一副逼样？
究竟是真是假，还得再确认一番……
心中一动，邵修齐朝着两人拱了拱手，“二位，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进来一叙！”
“好！”
唐伯虎点了点头，也不犹豫，直接带着徐经转身又到了聚德楼的门口！
这次小二没再拦他，得知唐伯虎居然是小伯爷的朋友时……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哼！”
见小二浑身颤抖，唐伯虎也没为难他，只是冷哼一声，便目不斜视走了进去。
等唐伯虎和他擦身而过，这小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可再不敢狗眼看人低了！
“……”
唐伯虎和徐经满身灰败布衣，甚至上面还有几个透光的窟窿，在进聚德楼的时候引了一群人侧目。
远处一些，那些聚会的青年才俊们也看到了这一幕。
“那两个乞丐是谁啊？”
“怎么进了聚德楼？”
“……”
“不知道，不过……这俩乞丐好像刚才还在窗边还和那个邵修齐说了两句话。”
“许是朋友吧？”
“朋友？”
一人嗤笑一声。
“这小伯爷还真是口味独特，唯独喜欢和乞丐交朋友！”
“不过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
“来，坐！”
邵修齐让小二又搬了一张桌子拼了起来，又多点了七八个菜，指着凳子朝两人请道。
“嗯。”
唐伯虎点了点头，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徐经则是朝着邵修齐一拱手，又朝着林溪一拱手。
“见过小伯爷，见过林姑娘！”
林溪点头温婉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等唐伯虎坐下了，邵修齐才将头凑了过去，试探道。
“喂，伯虎兄，你家祖籍可是南直隶苏州府吴县？”
唐伯虎一惊，“你查我？”
“那倒不至于。”邵修齐笑着摆了摆手。
嗯，反应真实，这小子……八成是活的唐伯虎！
不过，还不能完全确定！
邵修齐眼珠子一转，张口就来！
“本伯爷只是某日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便算到本伯爷会与一个名叫唐伯虎，祖籍南直隶苏州府吴县的才子结为至交好友！”
“……”
“这么说……”
“本伯爷说的没错？”
“你就是那个南直隶的伯虎兄？”
看唐伯虎的表情，邵修齐就知晓了一切！
“没错……”
唐伯虎表情显得有些惊疑不定。
这小伯爷神神叨叨的，一开口就说破了自己的祖籍，难道真的会算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我不信！”
忽然，邵修齐面色一崩，看着唐伯虎摇了摇头，不屑道。
“你说你是那个唐伯虎，你就是那个唐伯虎了？”
“我那未来挚友唐伯虎，可是江南四大才子之首，诗画双绝，如今恐怕正在苏州游湖，怎么会是你这幅穷酸样？”
邵修齐留了个心眼。
大明可没有身份证，他得反复确认，不然一个激动之下认错了人，这不成了笑话了吗？
“你怎么证明你是唐伯虎？”
“……”
唐伯虎：……
虽然听你夸我唐寅乃是四大才子之首真的很爽，但……
“我怎么证明我就是……真的唐伯虎？”
唐伯虎懵了！
这都是什么事？
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还得证明一下？
“对啊！”
“你得证明！”
邵修齐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样吧……”
想了想，邵修齐看着唐伯虎认真道：“听闻唐伯虎诗画双绝，画技甚至还要超过作诗，你现场作一幅画吧！”
“只要能画出来，且水平到位，本伯爷就相信你是真的唐伯虎！”
“是本伯爷的至交兄弟！”
“我就请你吃饭！”
“这……”
“也没纸笔啊……”
唐伯虎有些犹豫！
“小二，上纸笔！”
邵修齐当即朝着身边静立伺候的小二喊了一声，小二点头答应，转身离开，不一会便带着宣纸和毛笔回来了。
麻溜地平铺在了桌面上。
“画吧。”邵修齐眨了眨眼睛，满脸期待，朝着唐伯虎一伸手。
唐伯虎嘴角一抽，这算不算是被迫卖艺？
不过……
“哎！我画！”如今食不果腹，为了这顿饭，唐伯虎叹了口气，还是抬手拿起了毛笔，转身看向邵修齐，“可是画什么？”
邵修齐一怔，他还真没想过，“画……画你最擅长的吧！”
“你确定？”
唐伯虎有些犹豫。
“画呗，就画你最擅长的！”
“那……好吧！”
唐伯虎咬了咬牙，将面前宣纸叠成了两个巴掌大小，背对众人，用笔尖细细勾勒了起来！
一炷香之后……
“好了！”
唐伯虎深呼出一口气，撂笔，将画满图案的宣纸神秘兮兮的从桌下交给了邵修齐！
朝着后者递了一个男人都懂的隐晦表情。
“这么神秘，画的什么……”
“……”
“卧槽！！”
邵修齐拿起一看，‘嘭’地一声赶紧将宣纸扣在了桌面上，又觉得不保险，赶紧又将宣纸塞进了衣服里！
“嗯？”
“画的什么，你怎么这么大反应？”林溪看邵修齐如此反应，顿时好奇了起来。
“让我也看看！”
“不行……”邵修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这个你不能看！”
“不能看？”
林溪不解，“到底画的是什么？”
“呃……鼎，两足青铜鼎！”
“鼎？”
林溪更不解了，“鼎我有什么不能看的？”
“因为……”
邵修齐因为了半天，咽了口口水，看着林溪幽幽道：“这青铜鼎没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