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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残梦幽怀,缘起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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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口胡言!”

    “澈儿一向懂事,与我亲厚,你们说是他做的,可有证据?”白芷扶着门框,双眸射着怒火,道。

    陈捕快倒是一脸平静,仔仔细细的陈述着:“那凶犯手中有白澈给他的令牌,说是受他指使,我们还在他房中找到了带着血迹的夜行衣,另外还在府中找到了人证,说是当日看到了白澈曾穿着一身夜行衣出了府!”

    “全都是鬼扯,你们……”白芷横眉怒目,吼道。

    “我听着此事倒像是有些蹊跷……”

    玉无香眸色微转,拦下了白芷的话语,语气缓和的说道:“陈捕快,此事我们知道了,不过白芷姑娘最近感染了风寒,可否等过几日休养好了身体,再去?”

    “不可,时间来不及!”陈捕快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陈捕快这是何意?”玉无香狐疑的问道。

    陈捕快闻言,面色有些为难,再度恭谨的弯下腰身行礼,回道:“玉姑娘见谅,是这样,昨日丞相大人亲自派人来传,吩咐我家府衙大人,说七日之内,无论如何也要将一位叫白芷姑娘的灭门惨案查清楚,所以……”

    玉无香眸色翻转,冷笑道:“白氏灭门一月有余,都未曾追查到凶犯,丞相大人一下令,果然你们府衙大人办事效率提高了许多嘛!”

    “呃……这……”陈捕快听着玉无香这阴阳怪气的指摘,一时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样吧,麻烦回禀你家大人,就说白芷姑娘病重,容我们休息一天,待明日一早,我们便去!丞相大人那边我自会解释,不会连累你们的!”玉无香再次淡然开口道。

    陈捕快迟疑了许久,才艰难的开口道:“好吧,那属下告辞!”

    待陈捕快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玉无香方才关上了房门!

    白子怀是出了名的纨绔恶霸,这些年犯下的罪过不说上千也得几百,却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处罚,自古,官商为一家,若说白旬这个富贾之家没有在官场上下打点,任谁也不信!

    怕是府衙大人早已与白旬沆瀣一气,这个案子拖了一月有余,若不是丞相忽然下令,他们又怎会慌不择路的将白澈这个孩子搬出去作挡箭牌!

    白芷双拳握紧,脸色较之方才更加惨白,不见一丝血色,浑身气到颤抖的说着:“看来,他们是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澈儿一人身上,卑鄙!”

    玉无香双眸中射着寒光,轻轻拍了拍白芷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绝不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此事我自有办法,今晚,我亲自去白旬府上走一趟,会会这个白子怀!”

    “咚咚咚!”

    话音未落,一阵敲门声再度响起,白芷复又起身开门。

    “怎么是你啊,你不是昨天,被掌柜的责打关进柴房了吗?”

    白芷甫一开门,便瞧见门前站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小生,白芷瞧着他有些眼熟,认真思虑了片刻,才忽然间想起他就是昨天那个将茶水泼在客人身上,被掌柜的责罚的那个伙计,不禁开口问道:“怎么……你身上的伤势恢复了吗……?”

    “多谢姑娘关心,我没挨打也没受罚,掌柜的让我在小厨房待了一天,帮忙做些杂乱之事,说是大堂人杂避避风头,知道我受了委屈,这个月还多给我涨了二钱银子!”那个小生急忙笑着摇头解释了一番。

    “原以为你们掌柜的欺软怕硬、冷血无情,如今看来,我们都错看你们掌柜的了!”白芷轻然一笑道。

    “我们掌柜的,人可好了!”

    那小生提起掌柜的,言语中不禁带着些许骄傲,端着案盘说道:“噢,对了,这是王伯做的水晶糕,特意吩咐我,给白姑娘您送来!”

    “替我谢谢王伯!”白芷接过案盘,继续道:“另外,再麻烦你,帮我准备些烫伤药膏来。”

    “好嘞,您稍等!”那小生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

    “白芷,他刚说的王伯是谁?”

    清洛刚刚喝下那碗黑糊糊的药汁,满嘴正弥漫着苦涩,此刻闻着那盘精致的糕点散发的清香,迫不及待的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会给你做了这水晶糕送过来!”

    “王伯是这聚福楼后厨的一位糕点师傅,昨日熬药膳汤之时,看到他老人家咳嗽个不停,问了问其他人,顺便就给这王伯熬了一副伤寒汤药!”

    白芷认认真真的解释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又笑道:“我听伙计们私下八卦,据说这王伯做的水晶糕,就连皇宫里的人都曾舍得上百两银子来求,你们快来尝尝!”

    “软糯香润,甜而不腻,确实好吃诶!”清洛拿起一块水晶糕,咬了一大口,不住的点头夸赞道。

    “咚咚咚!”

    听着房门再响,清洛口里叼着剩下的半块儿水晶糕,急匆匆的跑去开门。

    “姑娘,这是你们要的烫伤药膏!”那小二笑着将案盘递了过来。

    “嗯,谢谢!”

    清洛接过药膏,将剩下的一半水晶糕一口塞了进去,转身疑惑的望向白芷,好奇的问道:“白芷,你要这么多烫伤药膏做什么?你哪被烫伤了?”

    “不是我,是玉姑娘!”白芷从清洛手中接过烫伤药膏,拽着玉无香在床边坐下。

    “啊?姐姐?”清洛双眸猛然睁大,急忙一脸担忧的靠着玉无香坐下,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的问道:“姐姐你哪伤着了,快让我看看!”

    “没什么大事,就是晨起熬药的时候手被烫了一下!”玉无香无奈的笑了笑。

    “玉姑娘,可能有点痛,你忍着点!”白芷小心翼翼的在那水泡发红处,涂抹着药膏说道。

    半晌。

    白芷在玉无香的手腕处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素布,轻抬双眸,脸色稍微有些缓和,怔怔的望着玉无香许久,方才开口道:“玉姑娘,真的谢谢你!”

    “好端端的,又谢我做什么!”玉无香笑着嗔怪了一声。

    白芷莞尔轻笑,低头不语。

    自从父母离世遇见了你,我就好像再次找到了依靠,似乎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总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楼下大堂。

    “陈捕快,坐下来喝点茶再走吧!”掌柜的见陈捕快一行人从楼上垂头丧气的走下来,眼珠微转,大概已猜出了七八分,急忙放下手中账本,前去相迎,说道:“全福,沏壶好茶来!”

    “吴掌柜,多谢好意!”陈捕快一脸愁云的摆了摆手,浑身瞬间放松下来,与掌柜倒像是个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调侃着自己说道:“只是这茶就不喝了,差事没办好,还得回府衙挨骂呢!”

    “陈捕快大可放心,这差事难办,府衙大人怎会轻易怪罪于你呢?”掌柜的摆出一副标准的谄媚神色,恭维的说道。

    “别拿这话安慰我了,这么多年,我们府衙大人什么脾性,您还不知吗?”陈捕快笑了笑,又皱着眉心叹气道。

    “这大热天的,都不容易,这点心意请兄弟们吃点好茶!”

    掌柜的亲送陈捕快一行人行至门口,从怀内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悄悄的顺着宽袍衣袖的遮掩塞到了陈捕快手中,继续说道:“你们还得回府衙回话,我就不多留了,晚上,晚上有空,带着兄弟们来小店吃酒,我让他们多做些好菜!”

    “吴掌柜,咱们这多年的交情,犯不着这么客气!”陈捕快环视了大堂之中来来往往的宾客,将钱袋往回推了推,故作矜持的说道。

    “这是给兄弟们润润嗓子的,也算不得什么!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般推辞吗?”陈掌柜面上神色始终带着笑意,将钱袋又硬塞回了陈捕快手中。

    陈捕快也是颠了颠手中的钱袋,笑而不语。

    随后转身招了招手,高声吩咐道:“全福,把东西拿来!”

    不一会儿,全福抱着一个长长的锦盒跑了过来。

    “我知道咱们府衙大人一向醉心于字画,前些时日偶然得到这幅《瑶宫谪仙图》,我是粗人一个,也不懂得赏鉴,放我这怕是要蒙尘三尺,倒不如为它寻个慧眼识珠的人!”掌柜的将这个锦盒交给陈捕快,仔细思量了片刻,措了措辞说道。

    “吴掌柜放心,府衙大人定能体会你这一番良苦用心!”陈捕快也略做思考,伸手接过了那个锦盒。

    “劳烦!”

    掌柜的笑着朝陈捕快行了拜礼,忽而起身贴着陈捕快,低声耳语道:“这是真迹!”

    “吴掌柜放心,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兄弟我懂!”陈捕快脸上浮现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掌柜的肩膀后转身离开。

    目送着陈捕快走了好远,掌柜的才回到账台,复拾那个账本敲打着算盘。

    随着耀眼的日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似水洗一般的湛蓝色的天空慢慢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又被傍晚的红霞烧化了飞云流雾!

    夜幕降临,星光闪烁!

    与那晚乞巧佳节相比,此刻整条街道之上虽有人走动,却稍显冷清了些!

    “店小二方才说,有人在外面等着要见我一面,就是你?”

    白芷甫一下楼,便瞧见一袭玫红色衣衫立于萧瑟冷风中,望着那个背影,冷冷的说道:“你来找我,何事?”

    苏婉缓缓转过身,瞧着白芷说道:“看来你身体恢复的不错。”

    “放心,还没死!”白芷眸色依旧清冷,道。

    话音一落,苏婉面庞上那强撑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眸光流转间似是带着十足十的愧疚!

    静默许久,苏婉终是深吸一口气,提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向前缓缓踱步,走至白芷面前,沉沉的说着:“这些都是御赐的人参阿胶,没毒,你若是信得过我,就收下,若是不信,便拿走扔了也无所谓。”

    “我信不过!”

    白芷望着此刻极其反常的苏婉,不禁后退半步,眸带疑虑,冷冷的说道:“你还是自己拿回去扔了吧!”

    苏婉作为丞相之嫡女,从平常的只言片语中也可以看出她的嚣张跋扈,可现在的她,周身拢着哀伤落寞,愁容满面,再无一丝笑容,那骨子里带出的自信骄矜不复存在!

    苏婉苦涩的笑了笑,将木盒轻放在一旁的地上,起身说道:“那日推你入水的人就是我,看来你知道!”

    “我落水之时,在人群中隐约瞧见了一袭玫红色衣衫,还嗅到了你身上的苏合香气味!”白芷道。

    苏婉深吸了一口气,眸中笑意冰冷决然,抬眸望向白芷,坚定的说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不后悔!”

    “什么?”白芷眉心微蹙,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无可救药的疯狂女子!

    “很生气吧,要不要趁现在,杀了我?”

    苏婉神色无助,眼神闪烁间,流露着难以掩饰的绝望,向前逼近一步,将一把锋利的匕首交到了白芷手上,笑道:“此刻四下无人,过了今晚,你即便是想要找我报仇,也再无可能了!”

    白芷浑身一颤,呼吸有些急促,眸中掀着惊涛骇浪,看着苏婉唇边的森然笑意,这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与恐怖!

    “当啷!”

    “你疯了?”

    白芷把手中匕首仍在一旁,怒吼了一句:“就这样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而我,又会落下什么好下场吗?”

    “就当我疯了吧!哈哈哈……!”苏婉眸中蓄满了晶莹,却大笑了起来。

    白芷察觉到苏婉周身不寻常的情绪,皱着眉心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苏婉叹了口气,似是认命般的说道:“我是丞相之女,也接了圣旨,明日,便要进宫做秀女了,宫中步步血路,兴许你再见我,就只能瞧见一堆白骨了!”

    “你……”白芷道。

    “今晚,可是你最后一次能亲手报仇的好机会!”苏婉唇边硬撑的笑意愈发恐怖!

    看着愣在一旁的白芷,苏婉移开目光,久久的盯着远处,接着说道:“你知道我为何总穿着玫红色的衣衫吗?”

    不等白芷回答,苏婉又自顾自的说道:“是因为他说,我穿玫红色最好看,我与他自小青梅竹马,相伴十余载,他说等他高中夺魁,功成名就,就向阿爹求亲,可那日他策马归来,跪在我面前,说他要娶郡主为妻,求我原谅他!他说之前与我许下的海誓山盟不过就是海中月镜中花,哄我开心罢了,算不得数!我哪里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女子,苦苦痴缠他半月有余,终于,他允诺我,我若是赢下此次乞巧大赛,便立刻与我成婚,要我专心准备!”

    “可你没有料到我的出现?”白芷淡淡出声道。

    “是啊,就为了他的这一句话,我整整三个月没出府门,一心钻研,从早到晚一刻不停的练,练到我的十指满是针眼,吹阵风都钻心的疼!练到我一拿起针线,手就不由自主的发抖!可就在我满怀欣喜的时候,却没有料到你出现了,上天真是会给我出难题,你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偏偏你绣图好,绣艺精,你那么轻松的就打乱了我的一切,撕碎了我所有的幻想!我原以为你死了,这一切就都可以回到正轨了,可我在当晚,却收到了他亲手相送的喜帖!我作为苏家嫡长女,身上担的是苏家满门的生死荣辱,我不顾这些,不顾尊严脸面,不惜违抗圣旨,表示愿意与他奔赴天涯海角,原来,这都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苏婉声音渐渐沙哑,眸中数行清泪滑下,语中夹杂着抽泣之声,断断续续的低声呢喃道:“我终究还是要进宫做秀女的,从一开始,我与他,就不是一路人吧,天命既定,我不能逆天而行,这辈子始终是要与他错过的!”

    “你说这些,是想让我原谅你吗?”

    白芷望着此刻泄了气般的苏婉,心底微微有些触动,眸色微动,却还是声如寒冰道:“你想用无辜之人的性命去满足你自己的目的,去赌你自己的幸福,这是你的苦衷,也同样是你的卑鄙之处,值得原谅吗?”

    “我不求你原谅,我本就是一个这样的一个又疯癫又狠毒的女子,如果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我宁可一头撞死在南墙之上,也绝不回头!”

    苏婉眸底涌现着无可奈何的凄怆,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到了白芷的手中,说道:“这是丞相府的玉牌,今后在这城中行事,无论是谁,见到此牌都会给你两分薄面,拿着这玉牌,还可以到丞相府的钱庄取出一万两黄金!”

    “我知道这些东西在一条人命面前不值一提,可我没有什么能再给你的了。”

    “你!”白芷微微张了张口,却不知再如何开口。

    就在白芷愣神的功夫,苏婉屈了双膝,直直的跪在白芷面前!

    白芷惊愕抬眸,心下大骇,急忙移开了眸光侧身而立,凝视远方,眸底尽是迷离复杂!

    “终是我对不起你,这笔债,来世你与我再算吧!”苏婉眸中泪水终是无声两行,而后迅速起身,匆匆离去!

    “今生尚未过完,谈何来世?不管怎么说,终归是你害我在前,若不是有人相救,让我侥幸捡回一条命,只怕我现在已是孤魂野鬼了,我也从来不是个心怀大度的人,若得了时机,我依旧会极尽报复,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白芷说道。

    “这样也好!”苏婉黯黯垂眸,唇边和着泪珠扯起的笑容是那样美的令人心动!

    “……!”

    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白芷终还是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苏婉脚步一顿,伸手蹭了蹭挂在唇边的泪珠,扬起了下颚抬头,望着头顶的一片漆黑,带着她那刻在了骨子里的、独属于天之娇女的高贵与尊严,粲然笑着,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堂堂丞相府的嫡长女,苏婉,后会无期!”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脱下伪善的面具,以最真实的面目面对一个人。

    而后,只留下那一袭玫红色的衣衫渐渐远去!

    一阵凉风袭过,白芷不禁打了个冷颤,抬手拢了拢身上那件韩少府留下的白色披风大氅,望着消失在街头的身影,眸色沉郁。

    半晌,终是释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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