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道歉(已修改)
尹知州的女儿?
宋昭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仍是闭着眼睛:“尹行舟不是只有儿子吗?哪来的女儿?而且尹行舟也不是知州啊,我记得他三年前才升了云中布政使。”
陈以琳沉思片刻,开口了:“娘娘,可是尹行舟弟弟尹不退之女?尹不退便是宜州知州,我和他也多有往来,确实是有个女儿的。”
太后“嗯”了一声:“尹家两兄弟都是出息了,那姑娘虽是个庶出的,但却养在正室夫人膝下,知书达理,温柔敦厚,嫡出庶出也就不重要了。”
陈以琳确实不怎么在乎嫡庶,太后不会闲着没事干去做月老做的事情,要把尹行舟的侄女许配到陈家来,必有太后自己的思量。尹行舟是太后党,尹行舟的弟弟尹不退所在的宜州更是太后的老巢。
陈以琳眸光闪了闪,笑着说:“太后娘娘赐婚,那必然是金玉良缘的。娘娘都说那姑娘知书达理温柔敦厚,肯定是个宜室宜家的良人。家中只有贱内一人操持实在太过辛苦,若能有人从中协助,养病也能舒服些。”
太后很满意陈以琳的识时务:“那哀家改天儿找皇帝赐婚去,等及笄了就把佳人娶进门。道仁,你觉得如何啊?升官进禄,洞房花烛,人生喜事也。”
“叩谢娘娘圣恩!”
宋昭被他这一句吓醒了,浑身一激灵,索性不再睡觉,开口道:“我怎么不知道尹大人还有个弟弟?他爹不是只生了他一个,哪儿又冒出个弟弟来?”
太后有些不悦:“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今儿下午给哀家上赵府的门赔礼道歉去,好在琮儿没有出事,不然哀家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表伯父?”
“知道了!”宋昭撇了撇嘴,眼睛珠子一转,看到了陈策身上。陈策与走文路子的哥哥不同,他是走武路子的,十岁之前一直放在京都养着,常常和沈玉温一起鬼混。
宋昭见了他也不觉生疏,站起身围着陈策转了一个圈儿:“哎呀,你都长得这么高了?我记得你当初是最矮的,比我还矮半个头呢。”
宋昭和秦少琛、沈玉温、沈玉娇、郑无虞四个人玩得最好,其中玉娇最大,宋昭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也是最矮的。当初陈策被陈以琳送来的时候宋昭很高兴,因为自己不再是最矮的那个了。
陈策比宋昭还要小几个月,他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现在是你比我矮半个头!”
宋昭不乐意上赵府去赔礼道歉,拍着陈策肩膀扭过头去,冲着太后谄媚地笑道:“祖母,陈策弟弟好不容易来一回京城,上次来都是好几年前了,我总得带他转一转京城不是?给赵琮赔礼道歉不如改日再去。”
太后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把脸一沉:“必须去!以琳一家今日才到京都,你便是要拉着道全去逛,也得叫人休息好了再去。”
陈策看看宋昭又看看太后,他知道宋昭打人的事情,想了想,笑着打圆场说:“姐姐,你就听了娘娘的话吧?我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舟车劳顿,也确实是累了。”
宋昭听见那句“姐姐”还有些讶异,陈策只比她小几个月,小时候陈以琳把陈策丢在京城的时候她逼着陈策叫自己姐姐,陈策死活不愿意。除了初见时陈策的那句“郡主姐姐”外,十几年来宋昭再未听过他喊自己姐姐。
宋昭有些丧气:“好吧,那你好好歇息。”她说罢冲太后道:“我去换衣裳。”
一想到要给赵琮道歉,宋昭心里就堵得慌。她长这么大服软认错的次数寥寥无几,仗着太后撑腰肆意妄为,没有一家敢要求她去道歉的。就算当初和秦少琛的弟弟秦少璋打架,把对方打了个头破血流,秦恪也一声儿都不敢吭。
出了大殿,宋昭长叹一口气。什么是风水轮流转?这就是。
她回了自个儿的寝殿,闭着眼任由宫女给自个儿打扮,心里却在想怎么找回这一口气来。太后让她去给赵家道歉,却没说是高高在上的道歉还是卑躬屈膝的道歉。
等到宋昭睁了眼,看见西洋镜里自己的穿戴唬了一跳,转头看着自己的大宫女知画:“你怎么给我找了身这样的衣裳来?我是去赵府奔丧的么?还是我身上戴孝?”
知画跪了下来,诚恳道:“郡主,赵大少爷至今尚未痊愈,郡主怎么能穿红戴绿的去道歉?岂不让赵家认为咱们没有诚意?”
宋昭不悦:“谁跟你说我要有诚意地去道歉?换了!我那么多件红的,你找出这么件素净的来,也真是为难你了。”
知画不敢反驳,只得令宫女再去换了身红的来。
宋昭喜红衣。
这是燕京人人皆知的事。
宋昭红色的衣裳几百件,有织金的、妆花的、攒珠缀玉的、暗纹的……数不胜数。就算不是红的,也是亮眼的颜色,什么青的浅蓝的再不曾有。
这一件天青色的还是知画辛辛苦苦找出来的,是沈玉娇送宋昭十四岁生辰礼。和宋昭大红大绿不同,沈玉娇穿戴便素净许多。
找出了一件枣红二色金的羽纱袄子,宋昭套上之后便大摇大摆地去了赵府。赵府离皇宫不远,一条街里有一大半儿都是赵府的地盘。
朱色的三间大门,兽面锡环,气派非凡。三间大门尽数开启,赵士昌率领着全家人恭候在门口。宋昭这次出行摆了郡主的仪仗队,往日她是不爱这些仪仗队的。
“臣拜见郡主。”
宋昭脸上挂着假笑,她弯腰扶起赵士昌:“我可不敢受大人这一拜,大人是我的舅爷爷,爷爷拜孙子,可不是折寿了吗?大人还是赶紧起来罢。”
赵士昌仍垂首:“郡主为君,臣怎敢做郡主的祖父?郡主的祖父乃是绍天绎道襄文奋武敦仁至孝端皇帝!”
宋昭一哂:“这么多个字儿的谥号,真是难为你记着了。”
谥号最初不过一两个字而已,发展到如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古有隋炀帝商纣王,炀、戾、灵皆是恶谥,以评定君主生前是明是昏。不过如今都是些溢美之词罢了,看不出什么来。建康帝那样混账,得到的谥号也还有文武仁孝。
“赵琮呢?”宋昭往人群里一望,没见着今天的道歉对象,向赵士昌问。
赵士昌回答:“回郡主,琮儿他大病未愈,卧病在床,不能前来恭迎郡主,还请郡主恕罪。”
宋昭皮笑肉不笑地往赵府内部大步流星地走去:“我怎么敢降罪赵琮呢?他大病未愈,卧病在床,半死不活,不都是我的罪过?我还请他恕我的罪才是!”
“郡主息怒。”赵老太太拄着拐杖紧随其后,她道:“赵琮当街杀人,欺男霸女,是赵家没有管教好这个不孝子孙。郡主出面替赵家管教赵琮,一则给了他一个教训,二则也全了赵家的脸面。”
宋昭来赵府的次数不多,压根不知道谁是谁住的地方,还是由赵老太太与赵士昌带路才到了赵琮的院子。
作为赵老太太唯一的孙儿,赵琮的院子足足有四进,装潢得也很精致,伺候的丫鬟个个盛装丽服,眉目出挑。宋昭看都不看便径直走进了正房。
正房内赵琮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眉头紧锁,竟还昏着。宋昭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她让知画把自己带来的药材拿过来:“一点心意。毕竟赵琮也是因为才这般半死不活的。还有我去护国寺求来的平安符,想来他定然能化险为夷,平安无恙。”
这些东西都是太后一手准备的,宋昭哪里有空去护国寺给赵琮求平安符,赵琮还没有这个资格叫宋昭去为了他下跪。
赵士昌让丫鬟收好这些东西,笑说:“郡主洪福齐天,琮儿借着郡主的光,也能化险为夷。”
宋昭懒怠与赵士昌说话,屋内气氛一时之间沉寂下来,落针可闻。
赵老太太笑问:“太后娘娘可好?许久不见太后娘娘了,不知娘娘身子可好?吃得好睡得好?”
宋昭正要回答,就见边上的赵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赵琮昏睡几日,浑身无力,看见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就认定了是宋昭。
赵琮想要撑着身子扑过去,却因无力而倒回了榻上,喉咙口发出呜呜的声音。
老太太大喜过望,疾步上前:“琮儿?琮儿?快去叫白太医来,说琮儿醒了!”她对着宋昭道,“果真是郡主福泽深厚,沾了郡主的福气,琮儿这才化险为夷。”
宋昭盯着赵琮许久,心道他真是命大。她的几鞭子常人受得住,可侍卫的那几鞭子下去却是能要了命的。若不是沈玉娇拦着,赵琮那天就能直接在街上断了气。
白太医这几日一直住在赵府,半刻钟的时候就赶了过来,顾不得给宋昭行礼问安,先给赵琮把了脉。
赵大太太急问:“太医,琮儿怎么样了?”
“太太莫急,少爷既然醒了,那便无大碍了。只是这一次伤了底子,需好生休养几年。另……”白太医说着,觑了眼屋子里乌泱泱的人,沉默几瞬,“微臣还有一事,要告知大人。”
宋昭不想知道赵琮病得怎么样,赵琮既然没有大碍了,那她也不必待在这里。她丢下了几句场面话,便领着内侍宫女和侍卫离开了赵府。
知画看着有些阴沉的天,提醒道:“郡主,回宫罢。今儿看着似是要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宋昭微微歪了歪脑袋,她伸出手,指着远方的天,“知画,你说……这天有多广呢?皇帝富有四海,可这天下,却并非皇帝一个人说了算的。都说皇帝寿与天齐,可自古以来,可以活到百岁的皇帝都鲜有。”
知画腿肚子都在打颤:“郡主,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切莫再说了。若是太后娘娘听去了,娘娘可要罚郡主的。”
宋昭却是一笑:“回宫吧。赵琮活了下来,也有沈玉娇的一份功劳。”
知画不敢接话,只吩咐仪仗队起,往宫里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