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恐惧
长风苑。
燕思回禀报各处店面的储物戒买卖情况,以及仲孙氏各处庄园的人员变动,见少主无新的指示,自然地退下去修炼。
慕清风裂空来到维德院,观澜正在思索新阵,察觉到少主前来,敷衍地点了点头:自便。
慕清风唇边绽开笑意:“人道长风少主是个傻子,不擅经营,却不知傻子另有其人……”
观澜眉心一跳:“百里子鞍的法器铺关了六成,见面分一半,我的那半呢?”
慕清风不在意他的装聋作哑,取笑道:“与其将路铺到她脚下等她过来,不如自己走到她面前。”
观澜不语,只是摩挲着装着灵石的储灵戒,片刻后开口询问:“若你我同行,她先看到谁?”
慕清风收起笑意:“只是师兄。”
“有恃无恐。”
慕清风心中一叹,有恃无恐的是你。
慕清风转身欲离去,观澜闭目慢慢道:“我去了济城,我们各自戴着面具,我认出了她。”只需一眼。
慕清风听出这句话里的恐惧,却无法感同身受,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青阳子怡明日过来。”
观澜散去眉间的脆弱,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慕清风心中坦荡,想了想还是道:“兰之可以向子缜学一学。”伯昏并非多情人,却舍不下长风子缜,葱兰宜城两处奔波。
观澜笑得意味深长:“伯昏弄权,终会清醒。”
慕清风离去,不置可否。
观澜打开储灵戒,对着成山的灵石无动于衷。家中四人,唯有清和爱财,却无生财之道,自嘲命里缺金。懂得她过份压抑自己,便不曾强求她情意炽热……原来是真的情薄如纸。
储物戒只是顺便,观澜不愿慕清风痴迷于藏锋剑道,换回素剑并不能让他更安心。清风以为他迟迟不见尚清和,是她手中素剑里的那抹神魂,不全是。乔陵时,二人修为低微,神魂联系微弱,尚清和甚至毫无察觉,但如今她必然知道神魂的存在,她也必然知道慕清风在何处去,清风亦然。
阿瑾不会对阿瑜出手,他也不会对清风出手。
观澜将储物戒与松竹梅玉佩放在一起,闪身来到维安院:“你觉得阿瑾喜欢天涯吗?”
慕清风在挑选长剑,闻言不解:“天涯?”
“辛姮的女儿。”
慕清风回想寥寥数次的见面,摇头:“有心事,未必有心上人。”若非顾及长寿的爹娘,上官瑾手段必不会如此温和。
观澜莫名松了口气:“文心阁情劫可破。”无爱无恨不成劫。
慕清风笑了一下:“天道必有约束。若在凤轻,可接我衣钵。”
“稀罕!”
慕清风试探地问道:“兰之最近修炼似有所……懈怠?”
观澜捋平扇面:“我在研究一套阵法。既然说到这个,可能需要你帮忙炼制新扇来承载。”
慕清风问清楚属性及规格,便开始准备材料,有缺失的尽快补足。扇骨扇面半成,观澜在一旁指点将新阵嵌入其中,耗时三年,扇成,长风苑天昏地暗。
素骨,无字。慕清风有种不祥之感。
观澜抚扇沉吟,随后道:“若我千年不出,直接毁了此扇,不必寻我。”
慕清风忍不住扶额:“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想看一看结局。观澜将素扇展开放在桌面,指尖在扇面滴了一滴血,血色如鱼入水一缕缕散开,口中念起开阵法诀,扇面结成“因果”二字,他的身形随即消失在原地。
慕清风面色晦暗,宁试以阵,不试以人,观慕合该族灭。眉心朱砂似火,慕清风右手按了按眉心,菩提玦恢复冷意。
两日后,观澜出现在扇外,神色狼狈。慕清风静静看着他,等他解释。
观澜眼中残留着怒意:“她指责我隐瞒阿瑾修炼之事,阿瑾故意不去寻她,怎能怨我!”言罢即滴了一滴血再次进入阵中。
慕清风此刻已经放松下来,起阵人入阵被弹出来,未来可以嘲笑观澜技艺不精了。
一日后,观澜默默出现在扇外,背对着慕清风。
“怎么了?”
“她总想着出城。”
慕清风给自己斟一杯茶,觉得不可思议,频繁地发生争端与分歧,竟然还深陷其中,是一个人的生活过于平淡了吗?
观澜握住素扇,竭力辩解:“在莲池,我们从未争吵。”
慕清风请他随意:“你该亲身去一趟金谷园,以验证阵法是否可靠。否则我合理怀疑,你是在做预演。”随即疑惑:“两次被弹出,不先补补阵法漏洞?”
观澜勃然作色:“你可以质疑我的情意,却不能质疑我的阵术!”他出了铸剑室,以扇抵住成节的眉心,一滴血进入扇面,成节消失在原地,燕思回吓得转身就跑。
慕清风出现在门口:“只有这两个用得顺手,别一起弄没了。”
半个月后,观澜直接将成节弹出来,成节面如土色,慕清风让他下去休息。
其后,观澜两次见慕清风,都只见到燕思回在侍,燕思回见他则战战兢兢。
观澜揶揄:“成节失节,思回不回。”
慕清风心中有所猜测,笑而不语。
观澜这数月将素扇阵法做了细微修正,时空差异再次拔高,阵中待久了容易误事。
慕清风携带素扇去见长风子衿,对弈时问道:“家主可知如何解兰之之困?”
长风子衿瞥了眼素扇,便又苦苦思索棋局,慎重地落下一子。慕清风放过这子,另设圈套。
一局结束,长风子衿这才道:“你不是做得很好?”
郁郁寡欢也算好?凤轻约束观澜,文心阁如此,他亦如此。
观澜第三次从扇中出来神色极为平静,仿佛得到一直追寻的答案,他不再入扇。
因果扇却传扬开来,长风苑子弟抛弃前嫌,暗中找到观澜想入扇走一遭。
观澜拢住素扇:“六百万灵石,一回。”
长风子鄯迅速收起脸上的愕然,爽快地掏出储灵戒,分割出六百万灵石。
观澜慢慢数着:“趁银货未讫,你可再考虑考虑,有时候知晓太多并非好事。”并声名:因果扇基于入阵人所见所思,若思见不全,结局也是。为错误的结局改变将来的选择,未尝不是另一种错误。
长风子鄯面露犹豫:“姻缘?修行?必须选一种?会死在里面吗?”
观澜眼神轻蔑:“别脏了我的扇子。”
长风子鄯放下心,坚持入扇。一刻钟后,长风子鄯抛下一句“无稽之谈”便离开了。
回到维康院,之前命人准备的美酒美食都摆在桌上,子鄯举箸尝了尝最爱的乌梅鸭,顿时吐出来:“好腥!熙宁又偷我鸭子!”想以鸭换鸭,也不看看自己那什么手艺!洗菜的老朱都比她强。
子鄯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想到总被熙宁戏弄,便没放在心上。
两日后,同时收到子缜子笱的传讯符,子缜道越州城长风子知陨落,让他自请为越州城城主。子笱则道越州北七万里诞生一名妖王,修为莫测,非三位公子不能降伏,请尽早知会子岫。
子鄯不禁面色凝重。子缜子笱所言他已经知晓,也知他的选择与结局。
子笱言及三位公子,子缜以为自己、他、子笱三人足以,但子笱更慎重,所以提及子岫,隐隐希望子澜、子岫与少主同行。
然而少主极少出手,一旦出手从不与人同行,因此少主不去,至少子澜、子岫须同去。除了家主,子澜无人请得动,涉及城主位,他不会与子岫争,最后去的只有子岫。而子岫,有去无回。
消息传回长风苑,诸公子震惊。
少主须臾间去了越州,五日后带回子岫腐烂的尸身,同日,逐子缜子笱出长风,家主默许,诸公子再惊,纷纷认为少主过于严苛,二人来信并故意无引诱之嫌。
少主简单给出原由:“三人去,两人回。”
子鄯为之辩解:“勉强逃回,有素和神药方保全。”
观澜煽风点火:“竟不知素和子芦何时登临少主大位,反以陌离赠长风与伯昏?”每个字都拉满了嘲讽。
长风子衿出面揽下驱逐之名,镇住这场纷乱,然长风自此不平。或者说,子玺少主陨落,长风便未平静过。子清少主也自此有威无恩,对长风当前公子、城主不假辞色,对新人反而稍稍垂青。
长风子衿飞升后,少主晋尊家主,空出少主位,长风苑明争暗斗愈加激烈,以至于不饮不食,院落另加阵法。
长风子鄯怅惘而出扇。
翌日,子鄯前往维德院,请求子澜与他及子岫同去越州城。
观澜含笑道:“我说过,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子鄯不复天真:“人之脆弱,承担不起万一。”
“如此,你更请错了人。”
子鄯自知少主面对妖王是万无一失,但他仍不愿子缜子笱被少主责难,比起被少主放在心上谋算,还是不放更佳。
观澜没有应他,只在维德院继续做着六百万灵石的小生意。
子缜子笱又来信,言及妖王蠢蠢欲动,子鄯不得已找到子岫问计。子岫对越州城主不感兴趣,但若能为长风斩除妖王,她在所不辞。
子岫见子鄯焦虑不安,察觉异样,直接带他到维安院面见少主:“越州城七万里,妖王欲行不轨,少主可有安排?”
慕清风道:“妖王虞盐来信,约为友邻。”
子鄯不信:“子知陨落,怎敢约为友邻?”
燕思回代答:“妖王临城立威,长风子知不敌,半年后忧愤而亡。”长风子玺陨落前一个月外任城主,绝了少主位;宿薇谷不敌观澜,今不敌新晋妖王,心志不平,修炼时走火入魔。
子鄯将来信递给燕思回,燕思回看了一眼又转交少主。
慕清风道:“伯昏不与妖族往来。”说得轻了,伯昏除了伯昏,天下人俱不乐意往来,伯昏子笱与长风子缜才是意外。长风自持凤血,自觉比妖族高贵,不会蓄意斩杀妖族,多与之结盟,盟约破裂再各显身手。
子鄯顿时两眼迷茫,只因一场巧合就断送了长风的安宁?
慕清风端茶送客:“我自会安排,两位请回吧。”
子鄯执意要问个结果:“少主打算派谁呢?”
慕清风笑道:“你早上请的那位。”
燕思回送走高高兴兴的子鄯与莫名其妙的子岫,暗笑:那位出门,也不知道谁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