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驱逐
初始二人长剑往来勉强战个平手,剑道上尚清和不比符洛枳差,因符洛枳不断施加大乘的修为与威压,压着尚清和出剑,她手抖得快抓不住剑柄,身上很快留下了血痕。
八百个回合后,符洛枳将长剑抵在尚清和下颌,复道:“劳烦师叔复原旧峰阁。”
清和缓缓摇头。
符洛枳收起长剑,一字一句道:“那请阁下交出一剑山铭牌。”
清和如闻惊雷,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何至于此!
符洛枳微笑道:“令狐执掌一剑山,作为师父尚且退避三舍以示敬意,阁下怎敢将一剑山的颜面踩在脚下?既然不以一剑山弟子自居,何不舍了负累离开?”反正对宗门无所求。
清和……她确实做得不妥当,但一剑山从来不是负累。逐她出山门,对方是认真的,因为不能剑指同门。
符洛枳虽然笑着,浑身散发着不耐烦的气息,他对这位陌生师叔的一切都不感兴趣,诸位峰主如何争斗自有他们的处事方式,尚清和不该以身份压人,神秀峰也不该让令狐束手束脚百年。
尚清和握紧剑鞘,冷静道歉:“请代我向令狐掌门道歉,今日幽明阁之行是我冲动了。”但她仍不喜一剑山内对神秀峰的所作所为,她只是为选择了不妥当的方式道歉。
符洛枳点头应下,仍看着她作出选择。
尚清和慢慢取出玉牌,不论曾经如何珍重、忽视、无处安放、收藏,以后都将与她无关了。她想,幸好师父师兄飞升了,永不会知道她如此不济。
符洛枳淡淡道:“三思。”
尚清和将玉牌递过去,符洛枳伸手接住。
清和持剑后退一丈,站定拔剑:“请尊者赐教。”
符洛枳应道:“好。”
一刻钟后,符洛枳擦去嘴角血迹,强忍着神识被撕裂的痛楚,破空回到漱玉峰幽明阁前,他平静地将玉牌放在令狐手心。
令狐御如释重负,烫手山芋终于扔出去了。头上悬着师叔祖,除了冷待她,很难实际对其作出处罚,不罚又不服众。
符洛枳露出惯常的笑容,挥袖离去。
锱铢堂大掌事亲自上幽明阁,当面销了尚清和的名籍,见令狐御没有将玉牌交出销毁的打算,识趣地离去。
难易苑,聂东城叹息,取出榜单将尚清和刚刚接下的任务一一抹去,又将她今日寄存的一万上品灵石亲自送到神秀峰。
江流稳住花寒,接过戒子后道谢。
花寒在聂东城离去后,冷声道:“不能再拖了。”
江流道:“你先试着联系师叔,问一下平安。”
花寒发了一封又一封的传讯符,从高阶、地阶到天阶,不可能被人拦截,但什么回音也未收到,是不想与一剑山再有关联吗?
“师叔可能去了哪里?”
花寒……她不知道。清和师叔长年在外,除了流霞山,她并没有提过某个地方两次。
“我去找一下薛师叔。”江流思忖后道。
“不行!”花寒拦住他,逐出师门本应废除修为,但符洛枳并非嫡亲师父,甚至只是师侄,是没资格动手的。只怕符洛枳强行动手,清和师叔反抗不过……她也信不过薛之湄。
江流道:“薛师叔虽然会隔岸观火,但不会取人性命。”
花寒看着他:“你信你说的?”
江流犹豫后仍道:“除了她,也无第二人了。”
薛之湄闻言,脸上笑意消失:“你们确定袭常峰带回了清和师叔的玉牌?”
花寒江流笃定。
薛之湄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去袭常峰。你们回吧。”到底添了句:“她应性命无碍。”这种笃定全凭慕清风之名,不是一定不会死,而是符洛枳还不配。
花寒江流拜谢后离开。
符洛枳一入袭常峰内室便瘫倒在地,在他长剑插入尚清和丹田时,两道剑意直冲他而来,一道入识海,是慕清风留下的剑意;一道入丹田,是尚清和的剑域感知主人危机,重新化作剑意御敌护主。
他设了三层防备:剑域、法衣、狪环,然而都未挡住袭来的剑意。他的修为在溃散,等阶摇摇欲坠。
薛之湄在门外站了许久,终是垂头推门进来,将一团烂泥似的符洛枳揪到床榻上。她五指张开贴在他额心,集中心力,念起师祖教的法诀,一点点引出在识海杀伐的剑意。薛之湄两只手不断切换,在剑意出了符洛枳识海后不等沾手,立即挥出去,剑意砸到地上立即裂开一道缝,墙直接整面塌了,幸而她上山前将弟子都赶走并封锁了袭常峰。
半年过去剑意终于抽干净,薛之湄累得直接靠在狰狞的断石上,她体内再难抽出一丝灵力,识海因消耗过度干涩发疼,双手更是在哆嗦。
符洛枳慢慢睁开眼睛,大乘修为保住了。
修养两日后,薛之湄尽量心平气和地问:“没防御?”
符洛枳比了个三。
薛之湄“呵——”,尤抱有期望:“不算剑域、法衣之类的?”
符洛枳闭眼装死。
安静了一盏茶时间,薛之湄淡淡道:“找死。”她侧耳听了听,是花寒江流在剑挑四十五位峰主,这两位倒是放得下身段,不认死理,二人合力还能组成剑阵,四十五位大约就是车轮碾压得时间久一点。早知如此,当初退让个什么劲儿呢?半分不像慕清风。
“为何要夺她的玉牌?”薛之湄实在不理解,符洛枳与尚清和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死,不足,还要夺其身份。
符洛枳扯出一抹笑容:“兴许预感不能杀了她。”那便夺了玉牌,令狐有了交代,他也不至于一事无成。
薛之湄心疼自己的脑袋,随手捡起一块碎石砸了过去!有预感还弄了层纸糊似的防御!
符洛枳偏了偏头,碎石落在耳边。他轻声道:“我碎了她丹田,应该逃得不远。”
“她也碎了你丹田——话说你到底防御了什么!”
符洛枳笑着笑着皱起了眉,丹田确实不成样子,看薛之湄的态度应不会施以援手了:“你不去趁火打劫一下?”大乘修士有几个是善人?
薛之湄坐起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这师叔有个习惯,凡事预三;我那飞升的师叔也有个习惯,一把剑是不够使的。”她不过想试一试那人留下的后手,符洛枳竟然动了杀机,果然在沉默中疯狂。
符洛枳忍不住大笑:“洛水啊洛水——”
洛水毫无愧色:“师祖担心我会不小心惹毛了慕清风,便传授我一套秘法应对他的剑意。若非我用秘法将剑意抽出来,符师兄,你现在可笑不出来。”活活疼死罢了,霸道的剑意都快将袭常峰拆了。
似乎越发可笑,符洛枳笑个不停:“我以为,你想她死。”而不是投石问路。
薛之湄故作懊恼:“这么明显吗?”她又不是有病。
符洛枳收笑,慢慢点头,原是他想左了,人有亲疏之分,到底一脉同源,慕清风不会允许一个心怀杀意、有能力报复他门下弟子的人存在。
薛之湄起身:“我真去闭关了。你收拾收拾,无寐师兄在山下急得快挠墙了。”随即离去。
符洛枳用力地点点头。他忍着丹田剧痛爬起来,站在院中看着规整的屋舍只剩片瓦椽梁在摇摇欲坠。一挥袖,片瓦椽梁也化为齑粉,再开了禁制放殷无寐入山。
殷无寐直奔符洛枳,见往常精致的祉园化为平地,险些惊诧失声:“师弟!你这是决定迁到神秀峰?”
符洛枳忍不住又笑起来,他摇摇头:“正打算在袭常峰背面辟一处洞府,闭关苦修。”
殷无寐悄悄松了口气,继而惋惜不已:“那也不必拆了祉园啊……”
符洛枳道:“不破不立,我安逸太久,迷失了剑修的道。”薛之湄引诱他出手,却也以危险告诫他,是他妄为了。
殷无寐摸不着头脑,这从何说起?他们日夜修炼,不过住得舒适一点而已,怎么就失道了!
符洛枳转了话题,问起殷无寐探寻紫虚秘境之事。
殷无寐有一说一:“若能找到紫虚剑,心中再无遗憾。”他从入山起,便听过紫虚尊者于虹桥将佩剑紫虚掷下而飞升的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因为不可信,殷无寐更不信剑修会丢弃自己的本命剑,但这样离谱的传说存在,暗示紫虚尊者确实留了宝物在乔陵,至于是什么,尚无人找到。
符洛枳道:“那祝师兄得偿夙愿。”
殷无寐踌躇满志地离开了。
符洛枳望着他的背影,神色淡漠:傻人有傻福,一路被人管着护着,连薛之湄也关照两分真心。
他随手接下一封口讯,是令狐:“师父,袭常峰动静频频,奈何封禁不能探望,师父可安好?令狐拜安。”
符洛枳神色微暖,回讯:“为师安好,将继续闭关修炼,勿念。”
漱玉峰与幽明阁仍一分为二状态,令狐御近段时间忧心师父,也无心描补,大家修为在身倒不担心落入缝隙会爬不起来。有些师弟师妹半夜偷偷推峰试功,令狐御也只当看不见,试过了也就消停了。
令狐御收到师父回讯,焦灼稍减,却没有放下十分心。当日薛之湄封袭常峰,他觉得大事不妙,立即上春工峰请殷师伯。
殷无寐听到薛之湄便想也不想推拒了,令狐再三请求,他才苦着脸应下,不料去了袭常峰却也被拒之门外。
殷无寐叹道:“你师父惯来自苦,不肯示弱于人,纵使出了天大的事,脸上也不会带出半分。我就说去也白去。”幸好没撞上薛师妹,他心底怀疑薛之湄对师弟下了狠手,就符师弟那种面子大过天的,真说破还不羞死!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薛师妹修为本来就比他们高,挨两下忍忍就过去了。
令狐御强颜欢笑:“多谢师伯。”
殷无寐语重心长道:“你薛师叔心眼不坏,家大业大不好当,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去明华峰请教请教,一家人不丢脸。师伯十日后出门历练,你帮我多看着春工峰那些小崽子,他们就服你!”
令狐御谨声应诺。
花寒江流联袂而来,身后跟着一群垂头丧气的元婴峰主:“见过掌门、殷师兄。”
殷无寐咋舌:“这才三日吧?”
江流谦逊回道:“四日了。不如家师。”
令狐御看了眼落败的峰主,取出掌门印鉴盖在花寒呈上来的入峰名契上,契约成。
殷无寐点点头:“名正言顺,这就妥了。”唉,大乘不掺和元婴事,他便是想出手为弟子争一争也不能了。
令狐御也略做训诫:“此事尘埃落定,各位峰主可安心修炼。”
殷无寐不再多待离去,来作见证的峰主也相伴离去,只余花寒与江流。
花寒脸色有些愁苦:“师叔怎么好端端的出手了呢?我可一个字没提过神秀峰的事。”
令狐御难得板着脸:“我还没开口呢!两位师叔且看看师侄这漱玉峰、幽明阁成了什么样子!”
江流伸手感应了下裂缝中有如生命般流动的剑意,他摇了摇头:“师叔只炼一套剑法,修行方式与我等不同。”师父与师祖都认同的剑法,不至于一无是处。
花寒塌着脸道:“你师父再心疼你,也不能将我师叔逐出一剑山啊!也就欺负我们可怜兮兮没人撑腰……”
令狐御脸色也不好:“薛师叔将袭常峰封了大半年,今天才解了,我师父却连面都不肯露,希望薛师叔下手轻点……”
江流皱眉,却说不出安慰的话,薛师叔值得一个“险”字,心思难辨。
花寒继续哀嚎:“我有何脸面见师父啊!”
令狐御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那便不见。难道师叔飞升后还想……”
花寒飞快回道:“不想!”师父是个强大的好师父,特别适合她狐假虎威,但她真的怕他。
花寒仍然难过:“流霞山——麻烦师侄先别安排出去,等符师叔飞升,我再将师叔哄回来。符师叔也真是的!清和师叔又没恶意,让一让怎么了!大家这么要面子,我很难办啊……”
令狐御气道:“来!当着这裂缝说!要是你师叔肯恢复原样,我师父会被逼作出这等事吗?他都没跟人红过脸!”
江流按住要发飙的花寒,心平气和道:“符师叔心疼弟子也好,迁怒同门师妹也好,人人心里有杆秤。”
令狐御冷静下来道:“铭牌我先收着,流霞山我也会空着。你师叔离开一剑山未必不自由,至少难易苑那些乱七八糟的任务不必执行了。师叔记住自己说的话,我师父在乔陵一日,她不可回来,否则我拼死也要算一算这断峰之仇怨的。”
花寒扶额,她是真的头疼,早知道与清和师叔说开了难处与考量,如今进退两难。说得容易,清和师叔是能哄回来的人么!师父一飞升,一剑山怎么就变成这样!
她拱了拱手,敷衍地告辞:“两位,我出山了。”
令狐御摇头道:“师叔几百年也住不了几天,争这个山头做什么?”那些人不能拜入慕清风门下,多年念想也不过是能入主神秀峰。
花寒立即脸色大变:“我就爱住神秀峰!而且江流不是一直在吗?”
令狐御连连摆手:“快走快走!”
花寒跺跺脚,直接御风离开。江流拱了拱手,也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