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溟海
薛之湄点了点人数，发现差了十个，问角角：“真君可知道其他十个孩子在哪里？”
“十个？这么大手笔？”角角只说不知道，“别看囡囡，囡囡也不知道。”
“囡囡知道，阿轩在角角朋友那里。”囡囡反驳。
角角扶头，无奈承认：“好吧。有一个曾经在罗罗那里，不过罗罗说玩的时候不小心吞进肚子了，难吃死了，还被个银圈卡了脖子。我早就说了不好吃，可怜的罗罗。”
薛之湄问罗罗在哪里，角角指着西面，“就在隔壁岛呢，不过要潮水退下去。”
薛之湄想先送回孩子再过来，角角立即翻脸：“怎么？我这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薛之湄笑：“既然如此，叨扰主人家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取出两套衣裙两柄匕首给角角。角角摸了摸，嫌弃地递给囡囡。
囡囡好奇地抽出其中一柄匕首，白刃亮晃晃的看起来十分锋利，便按住一个椰子削壳，一削到底，宛如切豆腐。她眼睛亮了亮，将这柄匕首收进袖中。
潮水渐渐退下，遥远的西方海面露出一个岛尖。薛之湄施了昏睡诀让几个孩子昏睡，再收进空间。
角角撇了撇嘴，牵着囡囡，乘风来到罗罗的小岛。薛之湄扫视小岛，空荡荡的，不见人影。角角幸灾乐祸：“这个罗罗，有好玩的也不带我！”忽而面色一肃，施展身法疾行，薛之湄紧跟其后。
刀削似的石崖仅一丈宽，趴着三个孩子，哭得声嘶力竭，两边海浪冲击着崖壁，卷起的泡沫扑在脸上，好像要拉孩子下水。旁边青裙女子与三个妖兽打斗。
薛之湄再次点晕三个孩子，收进空间。角角揽着囡囡站在石崖上，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打斗，嘲讽：“练剑练到我们溟海来了。”随即出手分开四人，并喊到：“罗小胖！”
三妖听到称呼面色扭曲，却不敢不过来，清和也收剑过来，与薛之湄打招呼。
“罗罗，不是我说你，都这么难吃了，你还接着吃！还带着胖胖小小一起吃，也不怕吃坏肚子。”角角摇着头。
“我是说了不好吃啊，胖胖小小偏说我吃独食故意骗他们。”罗罗辩解。
胖胖小小呵呵，不屑指责他吃了多少独食了，亦狡辩：“罗罗都吃过，我们总要尝尝味啊。”
清和轻声告诉薛之湄，她在每家每户留下一缕剑气，突然感觉到有缕剑气触动不寻常，赶过去发现三妖正拿着金块引诱孩童。薛之湄不动声色，剑气成丝，剑域内还是剑域外呢？
“什么引诱！我们是做朋友！不，是做交易！”胖胖大叫。角角翻了个白眼，囡囡忍笑摸摸她的辫子。
“那可是我们在海底辛辛苦苦找到的金块，他收了金块，跟我们走，有没什么不对？你们不都这样干的吗？非得头上先插根草吗？况且，人吃了那么多鱼，鱼吃一口人怎么了？”小小理直气壮道，他们可不是才化形什么都不懂的小妖，悄悄上陆很多次了。
清和问：“那你们跑什么？”
罗罗回，“你追我们，我们不跑吗？万一你想吃蛇呢？”
清和拒绝回答吃不吃蛇，直接对薛之湄说，“他们这次没来得及带走，刚刚石崖上的三个孩子可能是上次骗过来的，分赃不均。”
角角惊奇问：“一人一个也不会分吗？”
胖胖说：“罗罗吃过了，怎么还分他？我肚子大，当然吃两个，小小竟然想吃三个！”
角角直接打三道水汽到三妖口中，三妖肚子瞬间鼓起来，掐着喉咙想吐又吐不出来，捂着肚子惊慌失措。
角角放声大笑：“这么麻烦！想吃问我呀，要多少有多少！是溟海的海螺不嫩还是鳕鱼不鲜呐？上赶着吃死。”
三妖痛得打滚，连道自己错了，还是溟海海鱼好吃。胖胖小小还说：“是罗罗馋我俩，总说人有多好吃，我俩才忍不住去吃孩子的，就三个，都还没吃进嘴。都怪罗罗，罗罗到底吃了一个呢！”
角角面带惋惜道：“没吃上啊，这么亏？看到这块石崖没，一人吃一半，吃完就知道味儿了，谁再敢说没吃过！”胖胖小小飞快地从两边啃，罗罗也跟着，咔嚓咔嚓咬着石头，肚子也渐渐消掉，却不敢停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啃着石崖，偷偷瞧着角角的脸色。
角角转向薛之湄、清和，寒声问：“二位还不走？”囡囡却让等等。角角变色，撅着嘴：“我都给你出气啦！他们就是傻，又不是真爱吃人。”
囡囡点头，凑到角角耳边说悄悄话，角角还是不开心，囡囡摇着角角的胳膊，说：“很快的！到时候你再来带我回来啊……”
磨蹭很久，角角才同意囡囡离开，只是囡囡也要角角发誓，一定等她回来，才能交新朋友，不许自己偷偷交了朋友把她忘记了。两个孩子伤心得难舍难分。
尚清和第一次进溟海，也猜到这个头上长犄角的女孩不是一般的妖。
罗小胖看角角面色不好，一时不敢擅自离开。
胖胖嘟嘟囔囔：“我们明明很小心避开那些修士的，怎么被当场抓住呢？”每次上岸，大家都默契地不留任何痕迹，混在人群里，或者深夜潜行。
罗罗回想了下：“这两个眼生，应该是新来的，修为也高。”
胖胖更不解了：“有一个是跟着老大过来的……”老大明明不想放人，竟然没痛扁那两个修士！
小小一拳打断他，不会说话就闭嘴啊。
角角挥手让他们离开，化成原型蛟龙入海，在水下盘旋几圈后，沉入海底，兀自懊恼。
薛之湄清和带着囡囡回到伍斗家，林氏一把拉过女儿抱到怀里哭，囡囡只是红着眼沉默地拍着娘亲后背。薛之湄告诉伍斗家，溟海带走了囡囡又送回来，他们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听到子夜传说中的溟海，伍家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束怡带着众人将剩下八个孩子送回去，死去的那个阿轩家还了一枚银手镯，是薛之湄从椰树上取下来的。
回程时，囡囡声音低沉：“我知道角角想帮我出气，故意把阿轩送到罗罗家。阿轩仗着壮，总是推倒我们，所有人都被他打过。只是角角也没想到罗罗会……毕竟罗罗也常来和我们一起玩。”角角并不是坏妖怪，薛尚二人并未回应。
何泓说剩下五个孩子也算有了下落。在薛之湄传讯尚有孩童不在溟海这边后，带来的八位弟子，由何泓领头暗访失踪孩子家里，其中中年失了一对儿女的男人，虽然在外面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落魄模样，一提妻儿就掩面痛哭，回家关门后却毫无痛色。抓了男人逼问，对方却始终不松口，还反咬一口，仙门欺负绝户之人。他们空有术法，对这种凡人，确实束手无策。
“绝后？也不怕真的绝后了”韩跃冷笑。
“纵然再生子，那对双胎儿女确实是他血脉，怎么下得去手？”束怡疑惑。
薛之湄淡淡道：“又不是他怀胎生的，去了两个，再来两个，都是儿女，又有什么区别？”
“儿女是他卖的，只管收钱还赌债。买的那个人是二道贩子，转手就卖了，故意不看买家，将孩子迷晕了，放在林子里，去另一个地方收的钱。另外三个孩子，是他看着小女孩落单，顺手就拐了，正好一起卖的，有一个还是本家侄女。要不是亲爹卖的，这个贩子还不收男孩，说不能断人香火。”何泓道，人贩子自觉道义，从不认为自己没良心。
“那个贩子在哪儿？”薛之湄问。
何泓摇头，“找过了，真问不出来。这人平时走街串巷卖货，脾气好，东西多，价格公道，没人觉得他会拐孩子。我们几人分别使用小孩旧物寻踪，找回了三个女孩，她们也不记得怎么就被迷晕带走了，无法指认。那对兄妹家中起火，大部分东西烧干净了，火中残余的旧物后来也被生父烧掉了，说捎给孩子娘，也免得睹物思人。且那些人是分开转卖的，找到时已经过了四五手。”
韩跃生气：“找回来，也不过是再被卖掉。孩子外祖家早就没人了。”到底不甘心，后来暗中继续查找，仙俗约定只说不伤性命，不乱人世。
薛之湄叹息：“人间事人间了。买卖的，只能看当地县衙了。”
束怡道，“县衙能管上，也不至于要各位跑一趟了。正经的证人证物没有，太平年间，也不能屈打成招。”
众人沉默，结束西河之行，清和与大家辞别。
清和隐藏身形坐在青瓦屋脊上，素剑横在膝上，看着底下司家大院诸人进出作息，从月圆到月缺。
被何泓敲打过的司家老五胆战心惊地躲在家中，偶尔殷勤地帮父母兄弟劈柴挑水，补上过往长年出门在外的孝道、以及感谢对妻儿的帮顾。他的二女数月前聘了人家，婚期定在初夏，妻女都不愿意他错过婚礼，司货郎趁势答应了，其妻感念他的辛劳及对女儿的看重，家里人做了些好的为他补补身子。
清和不时扫过他那张和气生财的笑脸，右手握紧剑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剑拔出一半又慢慢收回，白刃反射着阳光晃了她的眼。
热热闹闹的喜庆之后，妻子帮他准备干粮、收拾行囊，在一个清晨送他出了司家大院、出了西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