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良药苦口
“……乃是先帝的四皇子，本是皇后所生，又天资聪颖，该是个一生荣华富贵的命，可惜他出生的时候天降不祥，为皇后所不喜，一直被养在宫外，十几岁才得以凭着自身不凡的才能崭露头角，为先帝所赏识。”
“不过那时皇后育有两儿一女，这四皇子乃是最小的孩子，其他妃嫔也有子嗣，皆是不堪重任，太子之位自然就落到了皇后所生的大皇子的头上。只是先帝驾崩后，太子也突然薨了，先皇后也随着父子俩而去。本以为皇位必然会落到四皇子手里，谁知道最后却是当时太子的嫡长子继了位，也就是当今皇上，而四皇子便只是做了个摄政王，虽然权倾朝野，握了大半的实权，但地位终究是不同的。不过这其中的具体原因，也不是我们能随意猜测的，也就茶余饭后拿出来聊一聊而已。”
顾言舟认真的听着，也觉得奇怪，所以皇位原本就应该是男主的，那为什么他当初不要皇位，而后面黑化后就想着谋权篡位了呢？
难道是剧情需要？
顾言舟不太懂这奇奇怪怪的剧情，只是又问道：“那传闻摄政王殿下喜怒无常，残暴不仁，是不是真的啊。”
那老者看了看周围，又靠近一点，压低了声音说道：“当然是真的。”
顾言舟也配合的压低了声音，两人像是在说悄悄话。
顾言舟：“怎么说？”
老者：“传闻摄政王府上及其严格，丫鬟打翻个茶杯，都得被灭满门，而且摄政王总是喜欢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动不动就是杀这个杀那个的……”
顾言舟抽空回想了一下，虽然他才来几天，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的，但大多时候都是自己在吓自己，并没有看见男主乱发脾气过，更别说动不动就杀人了。
那老者没发现顾言舟在走神，继续问道：“听说过前尚书林无建吗？”
顾言舟回神，老实的摇了摇头。
老者：“这前尚书林无建啊，家中有一女，生得那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可偏偏被摄政王看上了。”
那老者说着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这摄政王虽是位高权重，但毕竟双腿残疾，而且性格喜怒无常，哪家千金愿意入摄政王府那个深潭啊。那林小姐自然也是宁死不从，后来据说是摄政王派人强抢不成，就直接下了杀手，尚书府一夜灭门，连几岁孩童都未能幸免。”
那老者像是被气到了，又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顺气。
而顾言舟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纪玄易那张时刻都冷冰冰的脸，心想男主虽然双腿残疾，性格也不好，但好歹有权有势，而且长得那么好看，嫁给他就算只是挂个虚名，好像也不吃亏吧。
干嘛说的像是要避洪水猛兽一样啊。
他听完这番话心里并无波澜，可能是受昨天偷听到的那些话的影响，他总觉得，纪玄易就算后期会成为一代昏君，但至少现在的他不会是一个强抢民女，无恶不作的人。
他或许权倾朝野，冷血无情，但绝不会残暴不仁，如人们口中说的这么坏。
顾言舟想完，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关键点，他问道：“那他的腿是怎么残疾的？”
那老者摇摇头，说：“这哪是我们能知道的啊，皇上继位后没多久，摄政王的腿就突然残了，终日坐轮椅上示人，到如今已经好多年了，早就没人再去追究这腿是怎么残的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皇上十六岁便继了位，那时摄政王不过才十八九岁，正是大好年华，却偏偏残了双腿，也是天意弄人啊。不过摄政王双腿残疾，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如今皇上年岁渐长，对摄政王府是越来越忌惮，长公主也是站皇上那边，若不是摄政王身有残疾无法继承大统，对皇位没有威胁，恐怕皇上早就容不下摄政王府了，那到时候这都城便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顾言舟无意识的点了点头，脑海里想的却是纪玄易坐轮椅上的样子。
若是正常人在这个年纪残了双腿，少不了要终日颓废，更何况还因为这个失了皇位，但纪玄易平时除了无时无刻都冷着一张脸外，好像并没有多消沉过，一天天的不是在书房处理公务，就是在花园里喝茶，还得时刻观察局势，防着忌惮他的皇上在背后下黑手。
是他真的不在意，还是身在其位，不得不担起这一肩的责任？
顾言舟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他下意识的端起刚才自己一直没动过的茶杯，像灌酒一样喝了一口，结果差点直接吐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他不懂茶，也不知道自己点了一壶什么茶，苦得要命，已经凉了的茶更是又苦又涩，难以下咽，让他的心情更不好了。
而旁边的老者倒是喝得挺开心的。
顾言舟不太理解古代人的口味，就放下茶杯不准备喝了。
现在上面的说书先生又换了一个话题在讲，讲的都是这都城的八卦趣事，什么哪家的小姐和哪家的公子暗度陈仓啊，什么昨日城西包子铺的厨房炸了呀，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不过下面的客人们倒是比刚才听得认真多了，连那个老者都听得没空搭理顾言舟了。
顾言舟对这些不感兴趣，于是坐了一会儿后，就结账走了。
后面他又去各处逛了逛，买了一些东西，然后听话的在午时之前回了府。
而此时的纪玄易正在书房，听暗卫禀告顾言舟这半天的行踪。
“……他在街上转了一段时间，然后去了梦仙楼，打听关于您的事情，随后又去了药房买了一些药材，最后去司宝阁排了半个时辰的队买了点心，便回府了。期间并没有可疑举动，也没有和可疑人物接触过。”
那个黑衣暗卫尽职尽责的说完，便跪在一边不说话了。
纪玄易手里把玩着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刀鞘上雕刻着繁琐复杂的花纹，其间还镶嵌着几颗血红色的宝石。
他看着手中的匕首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子里平静得毫无波澜，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问道：“他打听的我的何事？”
暗卫道：“所有事情，您的身世和民间关于您的传言都打听了一番。”
纪玄易眯了眯眼，依旧冷如冰山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顾言舟这番举动，倒是真的像是完全失忆了，不过若是他这都是装的，那此人城府便是极深的了。
纪玄易：“他现在在何处？”
暗卫：“自回府后就在厨房待着。”
纪玄易：“继续看着他。”
暗卫：是。”
那暗卫恭敬的行了个礼，缓缓退出了书房。
而此时顾言舟正在厨房熬药，他以前是学医的，虽然才学到大二，但因为自己天资聪颖，所以早就自学得差不多了，对中药这一块倒是也挺了解的。
他今天特意去买了一些药材，准备给纪玄易熬一些对腿伤有益处的补药，只是他不知道对方的腿伤是怎么来的，没办法对症下药，就只能先试试这些对身体无害的补药了。
他今天听了那老者的话，虽然不知道纪玄易腿是怎么残的，但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致命的打击，这男主表面看起来不怎么在意，但并不代表他心里就真的不在意。
那么他后期黑化，也就可能有前期心理黑暗的原因。
所以顾言舟想试着治一下纪玄易的腿，就算最后治不好，那他也得对男主无微不至，让对方感受一下温暖，对生活更阳光一点，这样黑化率不就能直线下降吗？
熬药是个慢活，顾言舟在厨房一待就是一个多时辰，连午饭都没吃。
不过看着并没有翻车的药，顾言舟还是开心得不得了，都没觉得饿。
他一手端着药，一手拎着上午买的点心，一路问路到了书房，然后不出所料的在书房门口看见了站得像个木头人的寻风。
顾言舟走到寻风面前几步远处，问道：“寻大哥，殿下在书房吗？”
寻风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视线又移到了他手上端着的药和拎着的点心上。
顾言舟见状赶紧解释道：“我来给殿下送点东西。”
但又想到自己还在可疑人物的名单中，送东西可能连门都进不了，于是又问了一句：“可以吗？”
他本来以为自己注定是要白忙活一场了，刚在想下次应该怎么办才能把药送到男主面前，就听见寻风冷冷的说：“可以。”
“哦……”顾言舟下意识的回道，反应过来后猛的抬头看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嗯？”
寻风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也不管顾言舟有多惊讶，只是转身开了门让他进去。
顾言舟压下心里的疑惑，对着寻风说了句：“谢谢。”
然后进了书房。
纪玄易此时正在批奏折，看着书案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奏折，顾言舟都觉得头疼了。
这男主还真是身残志坚啊，一天天的累成狗，皇上是用来干嘛的？
听见有人进来，纪玄易也没抬头，依旧在奏折上写着什么。
顾言舟也不敢打扰，就走过去轻轻的把温度刚刚好的药以及一直热着的点心放到书案的另一边。
纪玄易像是没感觉一样，硬是头都没抬，继续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顾言舟就这样站一边没发出声音，书房里安静得不行。
他是第一次来书房，于是就百无聊赖的看了看四周，觉得摄政王府虽然外面修的是雍容华贵的，要多贵就有多贵，但这书房却是简单得不行，摆件都很正常，显得挺雅致的。
顾言舟看完书房的环境，视线又不自觉的落到了旁边在一脸认真的批奏折的纪玄易身上。
他今天依旧是一身黑衣，乌黑的长发一半披散着，写字的时候微微低头，几缕青丝便滑至身前。
书案另一边放着一盏油灯，暖黄色的灯光照过来，莫名的让那锋利的侧脸都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顾言舟看着看着，莫名的就走了神，心里还在默默的感叹，果然是男主啊，颜值这一块简直没得说，他一个男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顾言舟正看得入迷，这时纪玄易却突然转过头看他，没了灯光的笼罩，那双好看的眸子依旧冷得像是寒天腊月，把顾言舟一瞬间就冻回神了。
他慌乱的移开目光，支支吾吾的解释道：“那个……我是来送药的。”
纪玄易把视线移到桌子上放着的那一碗黑漆漆的看起来就苦的药，没有说话。
顾言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解释道：“这是补药，对旧疾有好处，我以前学过医术，就想尽一点微薄之力来为殿下分忧。”
纪玄易依旧没有说话，顾言舟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心里直打鼓。
过了好一会，顾言舟突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男主这么重的疑心病，能吃他这个可疑人物的东西？
于是他上前，顶着纪玄易冷冷的目光，用勺子舀了一勺药，毫不犹豫的喝了，然后他好不容易忍住了没有呲牙咧嘴，这中药果然不是一般的苦啊。
他把勺子放到书案上，被苦得一脸菜色的说道：“殿下放心，我不会害殿下的，就是这药……有点苦，不过良药苦口嘛，我今天特意去买了点心，喝完药吃点甜的就好了。”
纪玄易闻言神色一顿，漆黑的眸子似有水光微动，不过随即便恢复如常了。
良药苦口吗？
若是如此，那又何必要吃甜食把这苦压下去呢？
他垂下眸子，不再看顾言舟，思绪有一瞬间的被拉远，穿过漫长的光阴，揭开曾经血淋淋的伤疤，让人喘不过气。
不过转瞬间，他便已经将所有思绪都压了下去，微微的嗯了一声。
顾言舟听见这句嗯，就知道自己成功一大半了，他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弯腰行了个礼，说：“那我就先告退了，殿下记得趁热喝。”
说完便高高兴兴的往外走去。
不管最后对方有没有喝药都没关系，这事本来就要慢慢来，他也没指望这男主能一开始就相信他，至少这次对方没有表现出排斥和厌恶，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而纪玄易此时正看着顾言舟简直快要高兴得蹦蹦跳跳的背影，神色比刚才还要沉。
过了好一会儿，人早就没影了，他才收回目光，视线从一旁的药和点心上一扫而过，然后把寻风叫了进来。
只是他不知道，从刚才开始，自己的眉头就是微微皱着的。
寻风走进来行了个礼，道：“殿下。”
纪玄易垂着眸，淡淡的说道：“把这些拿下去给封锦好好检查一番。”
寻风：“是。”
寻风应了一声后就上前去准备把药和点心拿走，抬头时眉间的疑惑一闪而过。
他永远都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此刻居然皱着眉？
不过他也不会去揣测主子的心思，规规矩矩的拿了东西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