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双月第章 霓虹与红花
一切都沉寂在水里了。
孔白在坠落。
……
恐怖骇人的画面逐渐退去，朦胧的意识慢慢复苏，肌体上的剧痛传来，孔白瞬间苏醒。
黑暗中，他捂着胸口，缓慢喘息，却又感觉有温热在指间流淌。
努力将手指靠近眼睛，终于看清，那是模糊的红色。
鼻腔里徘徊不去的腥锈味，也在不断印证一个事实——
这是血！
我的？
一定是了。
可为什么，胸口会流血？
将注意力集中在记忆上，按照时间顺序，慢慢倒退、猜测，混沌的大脑终于给出了回复，孔白也勉强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况。
黑暗……
无边的黑暗……
眼睛……
通红的眼睛……
尸体……
全是尸体……
那个时候，他肢体麻木，意识模糊，只在迷迷糊糊间，瞥见一个瘦弱却又倔强的身影，拖着自己，慢慢离开那片血腥残酷的地方。
为什么？
孔白竭力回忆，可莫名的信息总是闪烁，导致他的大脑不断胀痛。
他觉得呼吸困难，扯了扯脖子上的绷带，见窗户开着，便走过去，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可是，当他看到外面的景象之时，他却蹬蹬倒退两步，怔怔的看着夜空。
那高高的夜空之上，竟然挂着一明一暗两颗月亮！
明亮的那个月亮，与孔白十八年来见到的相似，但左下角却不知为何破碎，出现了一个圆形坑洞，无数碎片散落在周围，逐渐飘远。
那颗暗月，则是暗蓝色，中间扭曲坍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夜色仿佛变成了海洋，不断被吸食。
他抿起嘴唇，顺着夜空，缓缓下看。
一道蓝色光线呼啸闪过，在那之后，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座彻夜不眠的霓虹之城！
绚丽而又迷人的霓虹灯光之中，高楼如柱，鳞次栉比，各种悬浮在空中的车辆，在高楼大厦间穿梭。
半空中，一个又一个全息影像，播放着各种商业广告。
更远处，则是一座如山一般高大厚重的黑色大厦，巨大的女性全息影像站在大厦前方，不断送出飞吻。
飞吻飞过全息人像的金发以后，便化作星雨洒落，梦幻至极。
这座城市繁华而又迷人，可孔白却极为不适。
因为这里——
不是地球！
起码，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地球！
“……”
孔白扶着床，缓缓坐在地上，额头的血管疯狂涨动。
另一段记忆浮现，破碎却清晰，就像是亲身经历的另一个人生，梦幻而又真实，人际关系也和他相似。
孔白，孤儿，有一个青梅竹马，后来因为院长太过变态，与青梅竹马一起从孤儿院逃走，如今白天上学，晚上打工，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痛苦、煎熬却又坚强的活着。
但也只是活着。
孔白的眼睛布满血丝。
霓虹灯光，全息影像，浮空车，科技极度发达的城市，破碎的明月与扭曲的暗月，以及另一个人的记忆，无一不在说明某件事——
他，穿越了。
来到了另一个与地球完全不同的世界！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为什么会突然穿越？
他揉着因为紧皱而发疼的眉心，思索着前因后果，想在记忆里找到不寻常的地方。
可是没有！
他只记得那是很平常的一天，大学毕业之后，他和青梅竹马正进行毕业旅行。
“我把她……落在了异国他乡。”
“孤零零的……一个人……”
孔白有些焦急，对回地球的愿望无比迫切。
除此之外，亲人、朋友、对未来的渴望，都是他要回去的原因！
“明明只差一步，我们就要结婚了……”
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难道是飞机出事了？
孔白冷汗直流，却又强迫自己冷静。
因为他知道，慌乱并不能解决问题，他必须要先熟悉这个陌生的世界。
“但不能拖太久。”
既然自己这边没有任何线索，那就从这个世界入手。
也许这具身体原主人死亡的原因，就是他穿越的原因！
他记得……原身是在城西的一家酒吧驻唱，也许可以先去那周围查找一番。
想罢，孔白决定出门，去城西！
在他摸上门把手的那一瞬间，门却先开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提着一个大而薄的尼龙包，从门口探进身来，见到孔白以后，又后退一步，挡住门口，静静的凝望他。
少女的黑色的长发只简单的扎了个马尾，耳边和眉梢还垂着缕缕细发，她的穿着和打扮虽然简单，浑身上下却散发着灵动的美感。
是一个不可多见的美人。
她见孔白站在门前，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表情虽然称不上是嫌弃，但多少也有些不满。
“今晚还要出去？”
在记忆碎片的提醒下，孔白想起了少女是谁。
这是原身的青梅竹马——莫画。
那个和原身一起从孤儿院逃走的女孩儿。
莫画的身影，逐渐和昨夜拖自己离开的人影重合。
他知道莫画为何不满，也知道莫画接下来会去打工，便按下心中的焦急，摇了摇头。
“只是透透气。”
“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就好。”
莫画不再挡在门口，撩开帘子，转身进了“卧室”。
说是卧室，其实那只不过是用不透光的帘子，隔出的一块私人空间罢了。
这间屋子很小，但收拾的很干净，并不脏乱，还摆了不少手工作品，很温馨，很有生活气息。
房间被帘子隔成两个部分，里面的地方属于莫画，靠门的地方属于孔白。
房里没有厨房，只在桌子上摆了锅碗瓢盆，窗户和卫生间则是两人共享。
两个可怜的小孩，从孤儿院里逃出来后，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一切都要靠自己打拼，能有一个住的地方，就已经很好了。
再多，那就是奢望了。
虽说教育也被垄断，但靠着教育法的成功实施，还是有不少学校，是他们这种贫民能上的起的。
资源差点无所谓，两人都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早晚能实现梦想。
莫画想成为世界知名的大画家。
而原身想成为“梦界行者”。
莫画换好衣服以后，便要赶去打工，她见孔白坐在床上沉思，想了一下又退回来问道：“虽然一回来你就是这样，但想来想去还是很奇怪。”
她走到孔白面前，伸出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摘下一个东西，问道：“为什么你的胸膛上会有这种东西？”
莫画指间，捏着一朵红色小花。
细碎的小花，一寸大小，娇翠欲滴，鲜红若血。
“嗯？”
孔白低头一看，眉头紧皱。
在他的胸膛上，一丛又一丛繁茂的小红花，正欢快的随风飘摇。
什么鬼？
为什么我胸上会长花啊！
还是红色的！
之前明明没有的！
莫画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问道：“有没有做梦？”
记忆碎片浮现，孔白知道她在问什么，认真思考了一下，摇头说道：“没有。”
莫画点了点头，再次拔下一朵小花，问道：“疼不疼？”
“不疼。”
孔白觉得，也许是一朵花的刺激太浅，感知不到，便将花拢到一起，全部拔掉。
“好像不是什么大事。”
没有疼痛，没有瘙痒，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胸口也不再滴血。
“可能是梦境的残留。”莫画说道：“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吧。”
孔白点了点头。
“事情很严重。”莫画叹了口气：“城西部分地区跌落梦境了。”
又是城西……
孔白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床上，眼睛忽明忽暗。
他想着，自己早晚会回家，不会过深的接触这个世界，因此也没有将原身的记忆放在心上，可没想到，现实却逼着他前进。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个世界的构造十分复杂，而“梦界”，就是其中一种。
人们在夜晚入睡时，会进入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被称作“梦界”。
这个世界的梦，是恐怖的，诡异的，未知的。
人在梦中死亡，现实的身体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死亡。
因为这诡异的梦界，人类颠倒了生活，只好夜晚工作，白天沉眠。
可梦又是真实的，奇幻的，无所不能、无所不有的。
人们在梦中获得的一切，都可以带到现实世界。
而这些东西，往往比较特殊，现实世界绝对不可能出现。
从梦里带出来的东西，被叫做“交界物”，意味着现实和梦的交界。
那些东西就跟梦本身一样，具有梦幻的能力，往往一出现，就会被人疯狂抢夺。
而梦，也可以将一个普通人变成超人，这些人，被称为“梦界行者”。
有时候，梦界会莫名“跌落”，吞没现实。
那种地方被称作“交界地”，是人类禁区，而只在梦中出现的恐怖生物，也会出现在现实。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是噩梦的具现化。
这是无解的，人类越是恐惧，做的梦就越是恐怖，梦界也随之变得更加危险。
而原身却是无梦者，这也就意味着他无法接近梦界，无法成为梦界行者，他的梦想变成了幻想，无法实现、触不可及，他也因此备受煎熬。
哪怕，这是无数人渴望的能力。
“还有一件事。”上班时间快到了，莫画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为什么要喷香水？”
孔白觉得莫画突然变得很恐怖，特别是那双漆黑的眼睛，犹如黑洞一般，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却又什么都没有，十分渗人。
“是要去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吗？”
莫画步步紧逼，不见有什么举动，气势却十分骇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杀掉孔白一样。
“怎么可能。”
孔白退无可退，被逼的躺在了床上，只得仰头看着莫画。
他没在袖子上闻到特别的气味，便又闻了闻手掌，明显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
这气味……
竟然十分诱人？
只是单单闻了一下，竟然就使人浮想联翩，仿佛做了一场桃色春梦，又像是经历了一切美好。
如此幸福，如此欢愉，令人沉迷。
奇怪？
孔白感到疑惑，但没有多说，只是抬起手掌，解释道：“是花的味道。”
“那就好。”
莫画的逼人的气势骤然一收，点了点头。
上班的时间到了，她也该走了，但在出门前，莫画的脚步却又突然一顿。
她的声音不复之前的凌厉，而是多了很多纠结、很多疲惫，像是劝诫，又像是嘱咐。
她说：“孔白……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心高气傲，不满足于现状，渴望更好的生活，为实现梦想做了无数努力，但……我更希望你不要走上歧途，自毁前程。”
她说：“如果……如果你执迷不悟，那我希望，你不要影响我的前途。”
她说：“我不愿意，也不会，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
说完，莫画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孔白漆黑的瞳孔深邃。
莫画这个人，看似十分坚强、冷静、强势，可她内心深处，却十分重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譬如此事，梦境的跌落，大概率和叛军有关。
城西接近下城，经常有叛军活动，而原身又在城西工作，难免会对叛军有所接触。
叛军当中，有许多梦界行者，这对原身的吸引是致命的，毕竟他渴望成为梦界行者。
结合记忆来看，原身八成参加了叛军的暴力活动。
否则他不会重伤致死。
这件事，非常严重，逮住了就是死刑，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余地！
控制着一切的财团，面对普通人，可不会手下留情！
而莫画这么注重未来的人，竟然会冒险去救他，而后又默默帮他清理了所有伤势、处理了所有痕迹，最后却不说出来，只是非常难过的警告了一下。
她，对原身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搭上了未来。
这代价，过于沉重。
这也让孔白十分愧疚。
毕竟，他只是占据了原身的身体，并不是莫画在意的那个人。
他想起了自己在地球上的青梅竹马，也是喜欢艺术，喜欢绘画，会为了在意的那个人默默付出一切。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竟能如此相似。
孔白心如刀割，喃喃自语：
“十分抱歉，我不是他。”
“而且我也有一个她。”
“她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而我又消失不见，她一定伤心又难过。”
“所以，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