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莘窈的唇舌被他手掌抵着,一句话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她的胸口急促喘息着,眼里怒气丛生,显然已是气极。
然还未等她缓一刻,脖间又是一阵疼痛,她满腔怒火,便也就死死咬住他的手。
待嘴里尝到血腥味,萧霁止才称心松了口,钳制住莘窈的力道也随之缓了下来,莘窈却两眼狠狠盯着他,嘴里咬着的力道不减。
萧霁止勾着唇角,“我晓得姑姑舍不得我离开,再用力些。”
莘窈讥笑一声,嘴里吐出他血淋淋的一只手,“小畜生,枉我白疼你这么些年。”
萧霁止满不在乎,双手捧住她的脸,极其温柔地揩去她唇边的血渍,抵住她的额头,喃喃道:“莘窈,你是我的。”
莘窈冷眼望天,悄悄动了动被他按在雪地里已经麻木了的两条手臂,缓了片刻,刚想喘口气,萧霁止的唇骤然压过来,她一惊,偏头躲过。
灼热的吻落在她的一侧脸颊,手臂已经恢复了些知觉,如此再也忍受不住,她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掀翻在地。
不过双腿被压得太久,已经僵硬,她便也顾不得什么仪态,跨坐在他身上,两只手伸出,一下又一下重重抽在他的脸上,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不一会儿萧霁止脸上就现出条条血痕,他并未有所反抗,只是看着她一直在笑。
“小畜生,我是你姑姑!”莘窈心中一阵酸涩,泪水止不住得往外流。
如何会变成这样?
不该是这样。
萧霁止唇角溢出鲜血,随之猛烈咳出声来,他抬手强忍住咳意,却还是断断续续地咳着,有血滴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流下。
莘窈望着心酸不已,颤抖着收回手,阖上双眸,牙齿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竭力想要遏制住哭腔,然转瞬,仍是泪流满面。
对着他,到底还是不忍。
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一点一点抹去她眼角的泪,继而顺势向下,摩挲着她脖颈上已经凝成血痂的齿痕。
“就这样罢,姑姑,您舍不得我。”
他字字笃定,莘窈早已没了辩驳的力气,且这话终归她也无法去辩驳。
于是他继续逼道:“姑姑,同他断了罢,不过三年。”
莘窈睁眼,甩开他的手,迎向他的眸光锋利,“你敢动他,萧霁止?!”
萧霁止微微一笑,嘴里复又咳出血来,眼神幽深,“您觉着我敢不敢呢?”
莘窈顿感疲惫不堪,垂着眼睫哼笑了声,“你大可以试试。”她使尽全力站起身来,扯下裘衣扔在萧霁止单薄的身上,指着宫门道,“现在,滚回去。”
萧霁止依旧躺着一动不动,放肆笑开,咳得也越来越厉害,身侧的雪地染上一片刺目鲜红。
莘窈攥紧手指,忍着心酸痛意,脚下步子再未停。
终还是落得两败俱伤。
我看着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一刻,他二人顶着我同司命面皮之事已是无足轻重。
只是可怜世间有情众生,人世爱欲,若说麻烦,然人人都趋之若鹜;若说容易,却又总是求而不得。须知爱与不爱,皆是樊笼枷锁。
那日之后不多久,莘窈便请离出宫,悄然去了宫外的一处宅邸,离开之前,她把之前查到的有关萧霁止遇刺一事的线索,皆悉送到了萧殊那处。
她自认无愧于萧霁止。
在宫外的府邸待了几日,莘窈总觉暗处有人窥视,便租了条画舫,一连几日,都避在上头。
黄昏已至,临近除夕的京中街上热闹非常,莘窈喝了点酒,斜靠在画舫的栏杆上,怀中抱着琵琶,正是当年她高价买回的那一把。
素手拨弦,幽幽渺渺的琵琶声在空茫夜色中流淌,曲犹在,听曲之人却不在。
莘窈一脸怅然,自同萧霁止闹翻,她身边的暗卫就不知道被他弄到了哪处,由此跟谢琅的联系算是彻底断开。
抬眼看到岸上一排并着一排错落有致的大红灯笼,一时间竟觉自个儿此刻的境遇颇有些凄凉,于是她放下琵琶,从一侧烛台上取下蜡烛,耐心地点起画舫上悬着的一盏盏琉璃灯。
碧色的灯身透出朦胧烛光,映着她秀丽微醺的脸庞,做完这一切,她继而又趴在栏杆上,两指捏着酒杯伸到湖面上摇晃着。
另一只手撑着头,眼神迷濛,不知望向何处。
夜色深沉,四下空寂,悠悠湖水荡漾几下,很快便复归平静,画舫之上莘窈只影落寞,眯着眼昏昏欲睡。
隐约间有人把尚带着体温的裘氅披到她身上,凉风中的身体沾上些暖意,她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
面前的人静静看着她,良久,才低低笑了声。
便是这一声,惊着了莘窈,这声音委实太过熟悉,她忍不住心头一颤,倏地睁开眼。
霎时指间松动,杯盏滑落,在湖中投出圈圈涟漪,又渐渐消散开来。
萧霁止倚到她的身侧,替她掖好裘氅,“姑姑,怎地一个人在饮酒?”
莘窈瞬间头疼不已,从未料到他竟是还敢来,伸手推开他自然而然的亲近,“你离我远点。”
推搡中,雪白裘氅滑落,莘窈干脆直接扯起扔到他身上,面容肃肃,“萧霁止,你疯得还不够吗?”
萧霁止满不在乎地捡起裘氅,随意搭在栏杆上,姿态慵懒,轻轻笑着,“姑姑,我清醒得很,是您醉了。”
“你若是清醒,就不该再来见我。”
萧霁止眉梢微杨,眼波轻佻,言语间含情脉脉,“几日不见,思之如狂啊,姑姑。”
头愈发疼得厉害了,莘窈额间青筋隐现,被他气得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懒得同他掰扯,她撑着栏杆缓了会儿,期间看也未看他一眼,而后对着画舫另一头喊道:“船家,上岸。”
然而许久都无人回应。
心下一沉。
略带凉意的手指贴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揉按着,萧霁止的身子压过来,笑声中尽是肆无忌惮,“姑姑傻了不是,我既是来了,哪里还能留着旁人在?”
果然。
小王八蛋。
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莘窈站起,同他拉开些距离,直截了当问道:“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想姑姑了。”萧霁止笑得耐人寻味,修长手指扯过一旁的雪白裘氅慢慢在衣衫上擦拭着。
莘窈冷笑,这时才注意到他今日穿的是一身黑色窄袖长衫,他鲜少穿这样沉重的颜色,目光移到他腰间坠着的玉佩,本该剔透无暇的墨玉上此刻却染上了一星朱红。
而待萧霁止擦拭完放下裘氅,便见原本雪白的皮毛上已是污脏,风中隐隐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你做了什么?!”
脑袋昏沉,一阵寒意从心底窜出,她险些站立不稳。
萧霁止见此哼笑一声,这次倒未急着去扶她,反而拿起一旁雕花木几上的酒壶,仰头,清酒入口,等他再看向莘窈的时候,唇边犹还沾着薄薄酒渍,潋滟撩人。
“不过是处理了些该处理之人,姑姑急什么。”
莘窈几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逼视住他,怒道:“你真敢啊,萧霁止!”
“我早说了,姑姑,为着您,我没什么不敢的。”萧霁止歪头轻笑,眸光幽暗,仿若在同她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只可惜啊,谢琅实在命大,折了我好些人。”跟着笑出声来,“所以暂且先留他一命,只这日后留与不留,全在姑姑。”
“你——”莘窈当即气血翻涌,整个人都颤巍巍的,浑身散发着戾气,竟是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口,用力攥着他衣襟的指节已经泛白,而后一脚踹上他的胸口。
萧霁止躲也不躲,生生受了这一下,紧接着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吐出,“姑姑下手轻些,我这不眠不休赶了好几日,现下骨头还有些疼呢。”
对着这句调笑,莘窈没有回他。
夜里一片安宁,湖面袅袅白雾飘荡,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不知过了多久,她茫然地笑了起来,“萧霁止,我自认待你问心无愧,你为何非要逼我至此。”
看着她酸涩痛苦的神情,萧霁止的心隐隐作痛,阖眼屏息,缄默了片刻,他睁眼长叹一声,目光一点点挪到她身上,落寞一笑,“我也不想如此,但是姑姑,凭何我就要委曲求全,偏要我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来,成全您同旁人?”
他想不出他是该有多么愚蠢,才会将她拱手让人。
莘窈眼里浮现讥诮的笑意,好一个强词夺理,仿若她才是该低头认错的那个,这刻与他说再多也是徒劳,她转身就往船舱里走。
她已思量好,待明日一上岸便去寻谢琅,那些身份、责任……她通通不要了,此后无论哪般,她都与他生死相随,再不分离。
似是心有所感,萧霁止眸光闪烁,胸口如撕裂般疼痛起来,喘息起伏不定,他猛地捂着唇开始咳嗽,再摊手,掌心皆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
下一秒,浓烈的血腥气味裹挟而来,莘窈尚未来得及动作,就被萧霁止从背后紧紧拥在了怀里。
“我再不会让您走了,姑姑。”他将脸贴到她的发上,声音喑哑,眼中神色偏执阴鸷,“就当是您上辈子欠我的罢。”
用力箍住她不断挣扎的双臂,拧着她的双颊转过来,他迷醉般的笑了笑,低头吻上她的唇,凶狠肆意,“姑姑,来日方长,我们慢慢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