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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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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厄近来好似得空得很。

    上次一事,我们几个磋商半天,最终也没能得出个结果,到头来便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且随缘罢了。

    之后司命早早儿就回了九重天,而度厄那厮去了没几天,却又悄悄溜下界来,这一连几日都待在我南禺山,成日里就和释离君赖在我山头上鬼混。

    本上神我委实是瞧不惯。

    这日,司命从九重天上丢了一堆公文下来,交待了我几句,然后就踏着云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面前那小山似的一堆,忍不住摇着扇子哈哈大笑起来。

    度厄,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啊。

    傍晚度厄跟着释离君回来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的榻上枕着手看书,一瞧见他们,我就翻了个身侧卧着,一面假装看书一面留意着度厄的一举一动。

    隔了会儿,释离君端着杯茶过来,挨到我眼前,眉梢挑起,低低道:“看什么呢,笑得如此高兴?”

    我直起身子伏在他肩上跟他咬耳朵,把今儿个司命来的事儿跟他说了。

    他当即笑出声来,我忙抢过他手上的茶碗喝了一口,顺手给了他一拳,叮嘱道:“小声点。”

    正在一旁喝茶的度厄目光在我俩身上来回逡巡,疑惑道:“你们笑什么?”

    释离君正襟危坐,“没什么。”

    度厄将信将疑。

    我埋头趴在释离君背上,捂嘴偷笑。

    晚间度厄刚回屋,果不其然,脸色骤变,瞬间就从屋内冲到了我面前。

    “谁?青刹,白日里谁来过了?!”这一脸的生无可恋。

    我正吃着释离君刚做的糕点呢,好容易抬头瞅他一眼,看见他这副模样,笑道:“可不就是司命,他说南斗六天官就你一个闲着,实在是不像话,他还说让你趁早滚回去。”

    当然,这最后一句是我自己私心加的。

    一听是司命,他立时就闭了嘴,认命般地飘回屋,可刚至半途,他又折了回来。

    我嘴里嚼着新鲜热乎的糕点,含糊不清地问他:“你怎地又过来了?”

    他直直盯着我盘子里的糕点,挑眉噘嘴。

    我即刻会意,颇为义气地拿了两块给他,“喏,给你。”

    然他却看也不看我手上的,一咧嘴径直端了我的盘子就溜,“谢谢你啊青刹,我的好兄弟!”

    我真是——

    而旁边一直看戏的释离君,早已笑得抬不起头来了。

    气死本上神我了!

    三日后的晌午,度厄乌青着两只眼从他屋内飘了出来。

    闲来无事我正打算同释离君去山头上放风筝,眼见度厄这副鬼样子,我啧啧道:“真真是奇了怪了,九重天上究竟有什么洪水猛兽,能让你这般避之不及,情愿累死在我南禺山,也不回去?”

    度厄趴倒在石桌上,有气无力道:“倘若真是洪水猛兽也就罢了,比之更甚。”

    想了想,我又道:“哦呀,你莫不是在九重天上欠了笔风流债?”

    “什么?”他见鬼似的扭头瞥了我一眼,“风流债?只怕是你罢。”

    我歪头望向一侧的释离君,他薄唇勾起,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候,从天上落下一朵白色的祥云,那上头站着的人清俊冷然,不是旁人正是司命。

    “还不回去?”司命蹙着眉,站在云端自上而下俯视度厄。

    度厄还是那句话,蔫蔫的,“我不回去。”

    “你二哥二嫂不会来了。”

    这话一出,度厄立时来了精神,眼睛一亮,“真的?司命你莫要诓我。”

    听了这么几句,我大抵晓得了事情的原委,怕是度厄的二哥二嫂思女心切,时不时便要去南斗六天宫叨扰度厄,他是着实受不住了才来我这处避一避。

    方思及此,又听得司命淡淡道:“今舜如上仙已经归位,他们近日自是不会再来了。”

    舜如归位了?

    恁地快?

    我掐指一算,好似也差不离,凡人寿终正寝的岁数。

    她此世总该算是安稳一世罢,望她是真能悟解心开,得一个自在清净。

    度厄听完,赶忙火急火燎去屋里搬来了公文,踩着祥云跟在司命后头回了九重天。

    “我走了,青刹。”他挥挥袖子,作出依依不舍的样子。

    我扯扯嘴角,“快滚。”

    他毫不在意,又冲着释离君巴巴道:“释离,下次我来你再多做些糕点啊!”

    释离君笑笑。

    我气极,变出块石头朝他扔过去,“快些滚,下次来不许白吃白喝!”

    他轻松躲过,朝我龇牙咧嘴笑得很是得意。

    我瞧着也是忍不住一笑,释离君随即靠过来捏捏我的手心。

    这日子是这样的好啊。

    晚些时候同释离君放风筝回来,一路上我都十分高兴,正与他说着明儿还要再去,且我还想在山头最高的树下摆个秋千这事儿,却远远望见我府上院子外立着一人。

    鹅黄衣裙,青丝高绾,我心头微一怔。

    待走得近些,将将一瞧,果真是才历劫归来没多久的舜如。

    她朝我恭敬一拜,“舜如见过青刹上神。”又向释离君见了一礼,腰间坠着的红色香囊随着她的动作飘散开点点甜津津的香味。

    邀她进屋坐下,释离君端着茶盏进来后瞧了我一眼,我冲他点头示意,他心中意会就先走了出去,留下我与舜如独处。

    舜如给我斟了杯茶,“舜如此次是特意前来谢过上神的,谢上神同司命仙君替我造命。”

    我接过,客气道:“你不必记挂在心。”

    “怎能不记?”她蓦地反问出声,突兀地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她约莫也察觉到了,捧着茶碗久久不曾出声,一缕茶水薄雾在她眼前缓缓氤氲开来,遮住了她幽远迷蒙的神情。

    难不成便是到了如今,她还是有所惦念?

    离恨千端,闲愁万种啊,这是何等的痴心。

    于是我劝道:“强求无缘之情,不过徒劳,舜如上仙今既能顺利归位,想必对此该深有体会,至于从前种种,不再想便不会再错。”

    她纠结闭眼,苦笑起来,开口问我:“如此,心动便是错吗?”

    我搁在茶盖上的手一抖,片刻后定定回她:“心动无错。”

    她又问:“如若明明注定是奢望,注定是无果,那为何一开始又要让我得到?”话一出口,她的身体随之微微颤抖起来,眼里也渐渐蓄起泪水。

    我放下手中的茶碗,轻叹,“大道要你先有情而后无情。”

    无情才至无人无我,才得成就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之境界。

    她似是听到笑话般笑出声来,眼睛一睁一阖间,那些泪珠子也跟着滚了下来,“上神,你说大道所承究竟是慈悲心还是狠心呢?”

    我并不敢判言。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在这无声之中,她不紧不慢揩去眼中的泪,盯着我,兀地笑了起来,“说起来,上神真像我在人间时的一位故人。”

    这话让我有略些诧异。

    司命曾同我说过,后来他在冥界查到了真正凡人萧霁止和莘窈的魂魄,且已用娑婆珠渡他们入正轨,此二人也会恢复至原本的相貌,无人会再记得从前的他们。

    倘若按着司命的说辞,她是不该记着我作莘窈时的容貌的。

    可还未等我思索出个结果,她紧跟着又道:“我那故人也是唏嘘坎坷,终其一生,都未能与所爱之人相伴。”

    她不谈缘,不谈因,倒只同我谈这果。

    有趣得过分。

    顷刻我就晓得她这话定还有下半部分,悠悠转了转手中的茶盏,看向她,“舜如上仙有话,不若一并说完。”

    她的目光转向屋外梧桐树下站着的释离君,笑得畅快,却愈发诡异起来,“想来从前这数万年,于上神而言已是足够,您怕也不会真正在意什么长相厮守罢?”

    “不过即便没了眼前这位,还有天上那位,无论怎样,上神你总不至于同我一样,对罢?”

    “就因为如此,所以才可以大义凛然地说出那些话,上神要是真慈悲,因何不能成全我同他?”

    静静听完这一席话,我托起茶碗吹了吹浮叶,淡淡问她:“恨吗?”

    她咬着牙,眼里已然全无光亮,“怎能不恨?”

    我呡了一口茶咽下,“今次我喝了你的茶,便是应了你的谢,你无甚欠着我。至于你的恨……”笑了笑,“当初是你父君母君央着度厄求到我跟前,我怜惜你,才想着让你有个正果,如今倒好,你虽劫数已过却仍是执迷不悟。你若强行将你今日所得一切的因甩在我身上,天底下没得这个理儿的,舜如。”

    “成全你同他?——笑话,你同那凡人不得相守,怎地,是因着我么?况且,你所历苦难,怎知我不曾有?”

    “这事儿再不会有下次了,今后你便是大闹地府,入至无间,都与我无关,你好自为之。”

    空实无华,病者妄执,她这一生修为也就止步于此了。

    一阵无言,她酸涩笑着,半晌,强撑着桌子站起,此刻她的身影与记忆里那个夜晚沈约的身影重叠。

    心死哀恸。

    突然她似是想到什么,将腰间的香囊解下,递至我跟前,“这个送予上神,里头是橘子皮,用来清心提神的。”

    我看了看精心绣着两朵百合花的香囊,继而抬头看她,她只一味笑着,眼中仍有些偏执,“上神不用便扔了罢,终归我也是用不上了。”

    最后,她扶着门框回头望我一眼,眸光中半是释然半是嫉恨,“不知上神可曾想过,您凭何白占着这数万年的便宜?这样好的造化您究竟又能担得起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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