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体修
宁藻轻咳一声对蒋青衣说道:“劳烦借一碗清水。”
蒋青衣点了点头,从凳子上跳了下去。她用一个小碗装了一点水带给她。
宁藻把种子放到了碗里,那个种子在水里慢慢发出一点荧光,然后脆嫩的种皮裂开,从其中伸出一只翠绿精巧的嫩芽。长长的根须也慢慢伸展开来盘踞于碗底。几个呼吸间,嫩绿的芽很快就长成了一支根茎,在顶端结出来一个青色花骨朵,已然要含苞欲放。
蒋青衣张着嘴一瞬不瞬地盯着这朵花,面上全是好奇和激动。这显然不是一般的种子,于是压抑住心情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宁藻语气含笑,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偶然得到的神奇种子,它可能是为你们的赤诚所打动才开花。”
敖潜垂眸似有所悟,正要说什么,宁藻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别走神,快些吃吧!”
敖潜有些愤恨地看了她一眼,别以为他没发现,她一直在占他便宜!
但是他不知怎么地偷偷瞄了一眼蒋青衣,想到这是她亲手擀的面皮,还是乖乖地捧起碗,拿着木勺小口地吃起馄饨。
宁藻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有意无意地说:“青衣,我有一件东西想给你。”
她拿出来她戴在手上那条双扣平安扣手链,敖潜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顿住。
这条手链是宁藻连同她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一起,从她的世界带来的,对她也算有很大的意义。
她把这个给蒋青衣,不仅因为她喜欢这个孩子,还因为有意想撮合一下这两个人。大概含有一些睹物思情的意味。
但是她知道这两个孩子还都太小,未必懂得情爱这种事。而且蒋青衣这丫头机灵得很,宁藻其实有意想多帮帮她。
她在那个手链中加上了祝福,希望她即使到山上也能够平平安安。
来馄饨摊子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宁藻牵着敖潜的手和这一对爷孙告了别。然后不着声色地离开了这个小镇。
蒋爷爷收钱的时候,看到桌子上多留下来的一份碗钱,不由得愣了愣。他声音低哑地问蒋青衣:“刚才两位客人是一对母子?”
“应该是的,”蒋青衣擦着桌子答道,“她们说要上山去求医。”
“哦,如此。”蒋爷爷眼神定定地看着桌子上的几块碎灵石,不再多语。
宁藻拉着不情不愿的敖潜走在路上,然后愈发觉得拖不动这小鬼头,于是只能停下来无奈地转头问道:“怎么了?”
敖潜定在原地看着她,冷言道:“你骗我,你根本没丢那条手链。”
宁藻自知理亏,半蹲下身体看着他静静地说:“对不起,我的错。”
“我那个时候很傻,也很无措。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不起。”宁藻语气很慢,好像每一个字都斟酌良久。
一大一小在黑暗中静静地对峙着,宁藻在等着敖潜的回应。这种事情两个人是无法感同身受,她只能等待并尊重着他给她的判决。
那个时候的她刚来到这个她一无所知的世界,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惶惑和抵触。心中只想回家,眼睛里只能看到她自己。
因为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孤立无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尤其是这里是一个太危险的世界,高手用一根手指就能碾碎她。而她毫无还手之力,更不会有人在意她。
没人知道她是如何的如履薄冰,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一天又一天。
但是这不是她能够开脱的理由。她心底其实一直对他感到愧疚,她知道自己该对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
敖潜听到她的道歉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我一直很愧疚,我以为是因为我,你才会闯进禁地……”
两个人把一些话说开,周围的气氛都缓和宁静起来。宁藻吐了口气放松了,她觉得这孩子挺乖的,看到他总是不由自主会想到自己的徒弟江霁霖的幼年期。
但是她头脑一瞬间豁然,突然有一些东西在她的脑海中串联起来。她又犯了间接性脑补症,停不下来脑海中联想。
禁地?!
是的,诅咒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一定有特定的空间和煤介。如果在门派中下手,掌门长老肯定有所发觉。
只有禁地,那里就是门派里唯一的死角。在里面做什么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也许他并不是偶然闯进去,而是有人在谋划。
宁藻疯狂地咬着自己的手指,苦思冥想。
敖潜明显觉得她的情绪有一些不对,在她面前挥一挥手:“你在想什么?”
宁藻正欲说些什么。
一道光突然射下,撕开了这苍穹上所遮掩的帷幕,然后千万束光像得到了一致的召唤,照射在大地。一轮红日在光束铺就的地毯上恢宏地升起,光所到达的地方,万物生生不息。
两个人被耀眼的晨光的所包裹,宁藻一时忘记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过了许久,宁藻拉着敖潜的手说:“走,回去吧。”
太阳面前,什么事都显得不太重要。
宁藻风风火火地把敖潜送回院子里安置好,然后用了一张瞬移符赶回舍院。
洁白的晨光下,云小念正咬着发绳梳理头发,她看到宁藻回来,转了转头,嘴角上扬。她双手灵巧地扯过发绳扎了个马尾。
她理好头发走近了上上下下看了看她,狐疑地看着她说:“你出去了?”
宁藻挠了挠脸颊道:“嗯……我想到了让种子发芽的办法。”
她从背后拿出来那个用瓷碗装着的小花,此时花苞已经开放,花瓣重叠,嫩黄色的花蕊半露。立在小碗中心有一种娇弱的美感。
云小念的注意力却歪了别处,她眉头紧皱:“你怎么没用我给你的花盆?”
宁藻:?
她连忙解释:“这是我偶然间寻觅的办法,只是临时从旁边找东西暂时存放一下。”
“你在厨房找到了灵感?”云小念垂着眸子摩挲这个碗,把“这个碗底是不是印了一个‘蒋记馄饨’?”这句话咽了回去。
宗门明确规定,考核期间不得下山,否则以作弊论处。但她相信宁藻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或者说她相信宁藻真的是偶然才找到种子发芽的办法。
宁藻知道云小念心思细腻,又一向耿直。连忙转移这个碗和花盆的话题。凑近了过去,拉着她的胳膊坐到了桌案旁。
“反正我有办法让花开就是了。等会儿我问你问题,你就回答,好吗?”宁藻看着并排摆放在桌子上的两个陶制花盆,微微一笑。
云小念不明所以,但很配合地点头。
宁藻知道睡在花盆里的种子现在已经竖起了耳朵,于是像长辈一样很亲切地询问:“你的家乡是什么样的?”
云小念坐在那里满身不自在,感觉像被妈妈问话。她听着这个问题表情逐渐迷惑,有些不明所以。
但宁藻认真的神色,于是她也认真起来,仔细思索:“我家在一个很宁静的小村子,山清水秀,民风浑朴,里面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他们生长在一个闭塞的圈子里,妖怪作乱只知向□□拜,活人祭祀。他们没有坏心,只是无知。”
云小念声音慢慢变低,情绪也有些低落。因为她自己清楚,她很早就意识到平静表面下养育出来的畸形,而她只是落荒而逃,她其实是一个落荒而逃的胆小鬼。
宁藻轻柔地引导着她:“如果有机会能改变一些东西,你会做什么呢?”
“我想让世界互通有无,让人人衣食富足,人人有书可读。”云小念抿着唇缓缓地说着她空空的理想,带着一点羞愧。
种子没有什么反应,宁藻想,大概是因为云小念缺少了一些自信和决心。
她握上她的手说道:“勇敢一点,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以后会更好。”
“我会陪着你的。”
这一句似乎打动了她,云小念放松地笑了笑:“你这样说,我就不怕了。”
她像突然理解了宁藻的用意一般说:“我想斩断愚昧,开辟大道。如果不行,但愿苍生俱保暖。”
宁藻垂眸静静地听着,想,你听见了吗?
她的赤诚之心。
花盆里的种子似乎有生命了一般,努力冲出了土壤,纤细的根茎慢慢破土而出。
两人看着这颗种子逐渐成长,长出一个花骨朵。花骨朵慢慢在她们面前打开,开出一朵洁白的小花。
云小念震惊地问道:“怎么回事?”
宁藻解释:“这颗种子极有灵性,需要以诚心打动,才能开花。开出来的花朵可三日不败,然后花朵凋零再归于种子。有人把这种花叫誓言花。”
这种花其实没什么用处,但平时却是少见。宁藻也不知道江霁霖从哪找来的。
不过她们的考核是过关了,宁藻往后走了两步躺到了床上。卸下了一身沉重,浑身放松,她语气黏腻道:“宝贝,睡啦。”
云小念戳了戳这朵小花,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头也不回地答道:“知道了,休息吧。”
不出所料,她们顺利地进入了冬雪院。
然而紧接着,两个人马上要面临着职业选择,这不仅直接关系到开学分班,还与之后的选拔大会上的收徒仪式直接挂钩。
云小念这些日子一直在旁敲侧击想问出宁藻的意向班级,宁藻看出她那一点小心思,但说实话,她也给不出答案。
其实对现在的她而言,无论哪个班级的知识她都掌握得差不多,甚至直接上去讲课都没有问题。她不想再嚼已经嚼烂的东西。
而且云小念现在还是有些不太成熟,总是太依赖着她。这很不好。她应该引导着她学会独立。
所以宁藻总是在各种推拒,含糊其辞。
到了分班的那一天。
每位弟子可根据自己的意向找到自己想去的班级。宁藻径直走向了人数寥寥无几的体修班。
云小念本来想跟上去,看清那里挂着的牌子时,又默默收回伸出去的脚。
连在一旁江霁霖都不由得蹙了蹙眉。
但很快他眉毛就放松开,他对宁藻可以说十分了解。所以很快就弄明白她的想法,但是她的这个老师……江霁霖眉目轻敛。
而宁藻只是想趁着有机会多尝试尝试,她现在有元婴修为在身。暂且不必了保命而去功利性学习。并且体修正好能弥补她强攻上的弱点。
她向云小念摆了摆手,高兴地走向她未来的师兄弟。他们的老师是从别的门派调来的,虎背熊腰,颇有体修风范。
宁藻颇为满意,并不因为自己修为高于他而有所轻视。
除了有一点,那就是他们的班级里竟然没有第二个女性。她看着坐在屋子里的十几个人,还在早有预料,都可以接受。
他们的老师名为汤宵,他嗓音雄浑:“我叫汤宵,大家以后叫我汤老师就行,不必搞那些虚的。”
“我们体修训练艰苦,如果有人坚持不下来,我也并不强求,你们随时都能离开!”
宁藻坐下前排撑着脑袋地想,这也太看不起他们了吧。
然而第一节课,汤老师领着他们来到一块空旷的荒地上,这里被一层结界包裹着,温度明显和外面不同,有一种春天来临的感觉。
宁藻知道脚下设有一个巨大的阵法,才让这里温暖如同春至。她还未弄清这阵法的构造,手里就多了一柄锄头和一袋种子。
“来!不允许用任何法术,一人二十亩地,什么时候种完,什么时候休息!”汤老师抚了抚自己的一撮小胡须。
田地上的弟子一个个面面相觑,有人问:“汤老师,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吗?”
“这样不仅能锻炼你们全身的肌肉,而且还能锻炼耐力。更重要的是,能为门派草药学发展做出贡献。”他雄浑的声音穿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宁藻会种地,耐力也很好。但她不认为这样能锻炼到他们的体力。因为如若如此,山下随便拉过来一个农民,都能成为一个绝世高手。
弟子年纪都不太大,不敢忤逆汤宵。毕竟通过考核进入预备班全靠汤宵的评分,也就是说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力。
宁藻并没有盲目上前质问,只是默默拿起自己的小锄头开始艰难地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