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道歉
秦西在许莺莺门前赔礼道歉了一晚上,没能得到她一丝回应。
说的也是,他问出那种话,不仅是对荀盛岚的质问,更是对许莺莺的侮辱。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出那种话,确实是他口不择言了。
许莺莺不肯搭理他,小房子里只剩下三个大男人了,两两之间要么互看不顺眼,要么恨不得大打出手,要么是主仆关系,只能相对无言。
鸟鸣遍地的春天里,山脚下的小房子就像被掐了嗓子一样,寂静无声。
隔了一日,许莺莺仍是不肯出房门,也不搭理秦西,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秦西只能继续低声下气地在她房门口道歉。
可他也没有对小姑娘道歉的经历,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不说许莺莺听腻了没有,反正隔壁的荀盛岚是听得够够的。
周移到了之后,荀盛岚是不缺钱的,锦袍和金玉配饰重新挂在身上,手中还摇了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他也到了许莺莺房门口,一副温润有礼的模样对秦西道:“说起来秦兄一句话不止侮辱了莺莺,也同样玷污了在下对莺莺的感激之情,秦兄就没什么要对在下说的吗?”
秦西看到他就觉得恶心,再听他悄悄把“姑娘”二字隐去了,心中骂了一句“人面畜生”,冷冷道:“你想让我对你说什么?”
“罢了,在下不比姑娘家,被冤枉几句也无关痛痒。”荀盛岚摇头叹息,然后合扇叩响许莺莺的房门,“莺莺,我看秦兄不像是多情的人,应当只是见多了这种事情才会这么猜测,定然不是有意折辱你我,你就原谅他一次吧。”
一句暗示秦西是花心大萝卜,一句影射秦西心思不纯正,再把他自己与许莺莺划分到同一处境。
几句话听得秦西火冒三丈,阴阳怪气是吧?
行,那就来算算账。
秦西站直了些,按下心中的厌恶,双目锐利地看向荀盛岚,冷静道:“你口口声声说许莺莺是你救命恩人,为了报答她愿意护送她去京城?”
荀盛岚只觉得秦西身上气势陡然一变,如同出窍的利剑一般锐不可当,在他剑光一样的视线下不自觉地跟着警惕起来,如同受到威胁的野兽一般浑身竖起屏障。
“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好。”秦西接口道,“你要带人去京城,总要先说清楚准备如何安顿她?她一个小姑娘人不生地不熟去了京城做什么?被人欺辱了又当如何?”
荀盛岚自负皇子身份,养一个闲人不在话下,张口就道:“在下自然会安排妥当,绝不会让莺莺受到半点欺辱。”
闻言,秦西冷笑出声:“公子好本事,承诺得倒是爽快,那有没有想过以何种名义照看她?她在别人眼中又会沦落成什么?”
荀盛岚神色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秦西绕了进去。
秦西不等他狡辩,继续道:“岚四公子,你真的为她考虑过吗?人都是要为自己的承诺负责任的,你确定自己所做的承诺真的能兑现吗?”
这话问得相当不客气,荀盛岚一张温和的表情险些维持不祝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被秦西影响到了,这个认知让他心头升起一股浊气,迅速膨胀,撑得他伤口隐隐作痛。
他忍了忍,“唰”得打开扇子转移注意力,故作轻松道:“秦兄所言极是,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依秦兄之见,在下该怎么做呢?”
他不开口拒绝许莺莺同行,把问题抛给秦西。
秦西根本没在怕的,张口道:“这还不简单?四公子一看就是有权有势之人,真想庇护一个姑娘,又不扰人清白,那便认个义妹吧,救命之恩换得兄长的庇护,也算合情合理?”
荀盛岚对上秦西仿佛洞悉一切的冷漠表情,心中一沉,握着扇子的手紧了下,又蓦然松开,轻笑一声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他转向许莺莺的房门道:“莺莺,那你便……”
“等等。”秦西挑眉,一脸恶劣的表情道,“我忽然想起,四公子似乎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没有表明,还是算了吧,万一是个见不得人的身份,再连累了莺莺就不好了。”
荀盛岚此时重伤初愈,满心回京复仇,不可能会轻易暴漏身份,不然当初周移也不会一刀抹了无赖的脖子。
秦西知道这点,所以故意这么刺激荀盛岚。
荀盛岚再也端不起笑脸来,扇子也摇不动了,冷淡道:“迫不得已,见谅。
“迫不得已,那就算了。”秦西讽刺一笑。
他与荀盛岚身高相仿,然而因为多年的部队化生活精神气更足,与养尊处优的荀盛岚对比起来,似乎高出了一些,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道,“仔细算起来,你的伤口是我清理的,药也是我换的,我算不算是你救命恩人?”
荀盛岚也觉得自己隐隐有被他压迫着的感觉,凝了下心神,道:“救命之恩不敢忘,金银宝器、珠宝美人、翡翠锦绣,任君挑循…”
“那倒不必。”秦西看了看跟前紧闭的房门,声音提高了些道,“我只要许莺莺有的我也要有,去京城是吗?我还从未去过,劳烦四公子一同护送吧。”
他也学着荀盛岚刚才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道:“同样是救命恩人,四公子可不能厚此薄彼。”
荀盛岚表情僵了一瞬,然后面上露出一个亲和的笑来,“那是自然……还有两日就要启程,秦兄也快些收拾行李吧。”
他说罢感觉伤口处疼痛难忍,但不愿在秦西面前露了怯,仍一派云淡风轻地摇着扇子,看向许莺莺房门道:“有秦兄一路同行,莺莺应当不会觉得路程遥远乏味了。”
明知秦西与许莺莺吵架了,还这么说,表面是关怀,可代入一下许莺莺的感受,谁不想回一嘴——“谁稀罕他跟着了。”
屋内响起细微的脚步声,门外秦西与荀盛岚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紧闭着的房门缓缓打开,许莺莺脸色微红,看也没看秦西一眼,朝着荀盛岚道:“麻烦四公子了。”
荀盛岚脸上重新带了笑,温尔道:“莺莺客气了,唤我一声岚四哥便好。”
许莺莺笑了笑,似是羞涩地低下了头。
看这两人一派融洽的样子,秦西心头压抑,有一种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觉,拳头不自觉地绷紧了。
他感觉胸口仿佛压着一座几欲喷射的火山,灼热又沉闷,又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一个眼看着女儿被渣男哄骗的老父亲一样,想把女儿打一顿,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但是不行。
错的是渣男,不是她,她只是幼稚无知,被渣男的花言巧语哄骗了而已。
秦西心中默念了几句,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在许莺莺发顶扫了一眼道:“那就这样吧。”
他转身欲进山冷静冷静,可才动了一下,身后就传来了阻力,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角。
秦西这会只想进山发泄心头火气,没理会那点小小的阻力,继续往前走,可身后人也拽得紧——
“撕拉——”一声,衣角被撕掉了一块。
秦西没理会,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身后传来许莺莺哀怨的声音:“刚才还跟我赔礼道歉呢,说得好听,现在直接不搭理我了。”
这就又让秦西想起自己口不择言说出的那番话了,也对,是自己先说错了的。
再说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较什么劲,她什么都不懂,没自己看着肯定要被骗得惨不忍睹。
而且自己不是才下了决定要护着她的吗,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反悔了?
实在不像是一个成年稳重男人该做出的举动。
他心里自责了一下,胸口的火山迅速熄了,只剩下对许莺莺满心的愧疚。
秦西愧然转身,对上小姑娘怨气满满的小眼神,迟疑开口道:“是我说错了话,你别气了……”
“哼。”许莺莺嘟着嘴撇开了脸,只剩下光秃秃的发髻对着秦西。
道歉的话已经说了几百遍了,秦西也不好意思再重复,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那两条发带递到她跟前,低声道:“还是戴上好看一些。”
许莺莺这才转过脸来,却并没有接发带,道:“那你以后还这么说我吗?”
秦西想辩解说“我这次也没这么说你的意思”,可一想到她好不容易松了口,还是别再提会让她生气的话了吧,当即保证:“再也不会了。”
许莺莺捏着手中从他身上撕下的碎布抬头看他,求证道:“那你也要和我一起去京城?”
秦西原本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健全地交给她亲生父母,自然是她要去哪就跟着去哪的。
见她眼睫弯弯,水光潋滟的眸中隐约带着期盼和喜悦,秦西点头道:“是,我也跟去见见世面吧。”
许莺莺这才露了笑,仍是不接发带,却上前两步牵住了他的衣袖,娇声道:“秦大哥,我刚才不小心把你衣裳撕破啦,你过来我来给你补补。”
她拉着秦西往屋里走,路过一旁的荀盛岚时对他微微一笑,笑得温婉客气。
孰远孰近,有目皆知。
秦西这次没再反抗,任由她牵着,也对荀盛岚扬唇一笑。
笑得十分绿茶。
两天后,许莺莺把大黄狗送到了村子里和善的人家,而周移也带了数十人驾着马车过来,个个威风凛凛,吓得许莺莺拽着秦西的衣袖不敢离开他半步了。
带头的是个穿着儒衫的中年男人,名叫林茂之,是荀盛岚的幕僚。
原著中荀盛岚称帝后,他是第一个察觉到荀盛岚对许莺莺动了真情的人,一直在劝荀盛岚杀了许莺莺,在他眼中,一个强盛帝国的皇帝不该有软肋,如果有,那就毁了。
差点烧死了许莺莺的那场大火,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被荀盛岚知晓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常
周移与林茂之说了几句话,后者便眯着眼睛向两人看来。他眼睛不大,但泛着精光,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能把人看透一般。
秦西见他目光不善,挡住了许莺莺,被林茂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
距离有些远,林茂之和一旁的侍卫说了几句什么,就没再理会两人了。
许莺莺待他与周移都移开了视线,才敢侧着脸低声说话:“秦大哥,那个人好吓人啊,和周移一样。”
“对,也很危险。”秦西见她这会知道怕了,想让她长长教训,就翻了旧账道,“看你还敢随便跟别人走。”
“秦大哥……”许莺莺可怜巴巴地哭丧了脸。
秦西一看她这样就心软了:“算了,以后记得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知道吗?”
许莺莺蔫了吧唧地垂下头:“我记住了。”
不过回京也好,秦西想,两三年后皇帝病逝不久,兵马大元帅谢必诚夫妇就会回京。
直接在京城守株待兔倒也不错,只要在这段时日里护得她无恙就行。
他正想着,许莺莺忽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秦西就低下了头。
许莺莺踮着脚凑近他耳朵,“秦大哥,我知道你气我跟他去京城,等会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一定就不会再生气了。”
秦西挑眉,许莺莺却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