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落寞年无味
苦海村穷是穷了点，但好在人都是有心的，担心张鹤出事，村民轮流来照顾他，给他做饭，但这少年十分要强。
奶奶去世他没有在众人面前落泪是最好表现，他更不需要那么多人同情可怜，同情可怜都是留给弱者的，他想证明他不是。
他很好，很强，能接受奶奶去世，少年心想：反正还有爹妈，没什么的。
他坚强的说出自己不需要村民们，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村民还是担心，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怎么会说自己还好，必须多加关注才是。
这是一对矛盾，他不需要关注，村民越觉得应该多多关注，如此以至于少年开始抗拒，把人撵出去，然后关门，自己在里面待着。
魏旻很关心张鹤，但来了几次都被拒之门外，石屹小时候也是个内向的孩子，所以他知道少年想要的什么。
当没人在敲张鹤家的门时，石屹手里提着很多东西过来，他敲了敲门，张鹤说道：“谢谢叔叔婶婶关心，但小鹤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就不要你们了，你们好好过个年。”
“是我，小鹤。”
“石老师，你也回去吧，我真的很好，我会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上课也会按时去。”
“不是，小鹤，老师需要开导。”
“老师需要开导？为什么？开导什么？”
“你也听过老师平时会写一些东西，最近出现瓶颈写不下去了，而且老师也想回家，你能陪老师聊聊吗？有报酬的，只要你愿意，老师拿来的书，还有爆竹，烟火都是你的。”
少年开门，他矮墩墩的，脸上也很憔悴，石屹很是心疼，少年问：“石老师带了什么书？”
石屹边进去边打开袋子，说：“你看嘛，都是珍藏版，保证没人看过的。”
进门之后，石屹将门关了，张鹤问道：“老师，你干嘛关门？”
“谁都有心事，老师不想被人知道。”
火堆的火已经熄灭，木桌上有一碗水，还有一个沾了几粒米饭的碗和一双筷子，碗里没有一点油渍。
“吃饭了吗？”石屹问。
“当然，又不是机器人，肯定得吃饭。”
“还有多余吗？我也没吃，没什么胃口，来你这里就饿了。”
“都在锅里。”
石屹自来熟打开煮饭的锅，里面的饭只被打了一点，石屹问：“有菜吗？”
“水泡饭。”少年边说边看着手里的书。
“那么拮据，为什么不动手做菜？”
“有饭吃已经很好了，以前我们都只吃玉米面，奶奶说不能忘本，不能嫌这嫌那的，要想做，得自己动手。”
“算了，不吃了。”
“老师，你不是有问题吗？什么问题？”
“我写作写累了，想来这放松一下，现在也只有你这里比较安静了。”
“你说你想回家，为什么不回去？你爸妈不找你吗？”
“老师的父亲在老师很小之前就去世了，只有母亲一人，母亲自然想老师回去，但老师答应了骆老师和王老师留下来，看着你们搬迁了自己再走。”
“所以，你最后也要走？”
少年放下手中的书，石屹说道：“等你们搬出苦海村之后就会有很多老师给你们上课，我大抵是要走的，外面不比苦海村，要想生存就要努力挣钱。”
“又是挣钱，看来钱很重要，你们都会为了钱离开。”
“没办法，等小鹤长大一点也许能明白，人活着呢，要忙碌各种事情，奔赴各种场景。”
“我已经长大了。”
石屹不说话，手脚有些冻，他赶紧生火，张鹤家的烟火气再次燃起，年轻妇人见石屹进去之后便心安多了。
那些话少文静的人决定要做一件事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安全感，有种此事必成的感觉。
屋里。
两人静静坐着不说话，少年主动开口：“你不是要我开导吗？你遇到什么问题？”
“问题太多了，我小说写不好，没人看，过年想回家，但一事无成我无脸回，活了那么多年没做好一件事，还有这年味越来越淡，没味道了，不知道自己老了，还是真的什么都变了。”
张鹤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说：“小说这种东西应该要文笔，还要时间，你多多坚持嘛，那些能成为厉害的人都是死了很久才成的。”
“一事无成的话我不认为啊，什么才算有成就？我觉得老师挺厉害，魏老师，骆老师和王老师没想到的你想到了，还让当官的关注了我们，这件事以后你可以跟你母亲说。”
“过年想回家但你没回，那就好好在这里生活呗，反正你说年味淡了，那在哪里不一样？”
石屹看了少年一眼，欣赏道：“小鹤，你逻辑能力很强，懂的道理也多，还能安慰人，分析别人的言语，以后肯定会过得好的。”
“还不是你们教得好，尤其骆老师，他真的教了我很多，他讲的所有东西，我一直记得，忘不了，只可惜…”
“这就是他的宿命。”
“石老师，人死了会去哪里？”
“天上吧，他们会变成星星，照亮着他关心的人，以另一种方式照顾她放不下的人。”
眼泪悄无声息从少年眼眶中滑落，但他没有哭出声，似乎流泪和哭泣是两个互不相关的动作。
究竟是流泪的人难过还是哭泣的人更难过，怕是又流泪又哭泣的人更难过些，但这又无证可考。
真心会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难以琢磨。
石屹拿出笔记在写东西，少年也没打扰他，只认真看书，火边是有温度的，不至于让两个不沟通的人寒冷。
晚上。
石屹主动留下做饭，原因是上次没做好，本打算做一顿好吃的，谁想苦海村那么艰苦，而如今有了食材，他可以大显身手。
张鹤同意了，于是，晚上两人吃上了一顿不错的晚饭。
石屹打开大门，少年问：“你要走了吗？”
“没有，就开个门。”
“为什么开门？”
“我厨艺那么好，如果有人饿了，可以来吃点，在外面的人冷了可以进来烤火。”
“没想到你石老师也会那么自恋，不过饭菜确实很好吃。”
少年接着翻找石屹带来的东西，他看到了爆竹，还有烟花，一个想法闪过，他说：“石老师，我想看烟花，想放炮。”
“别想，东西都在，我们出去。”
两人拿着东西出来，石屹找来一柱香点燃，之后拿出来给少年，少年摆好爆竹接过香。
噼啪噼啪……
一阵爆竹过去，爆竹的气味和浓烟在少年家中环绕，在噼啪声响里，烦恼和哀伤似乎也炸了许多。
隔壁年轻妇人走了出来，她给石屹轻轻点了点头，石屹回应，之后看向少年，说：“小鹤，点燃烟火吧。”
少年没有回应，只是走过去点燃，火线迅速燃烧，火星被推上天空，之后散开，一连几个，天空被烟花照亮。
这是苦海村压抑那么久的一次光明，人们都走了出来，烟火中，少年问道：“石老师，你小时候过的年是什么样的？”
石屹微笑回应：“是我最期待的日子，因为母亲会给我买玩具，买新衣服穿，过年放爆竹时，她会摘下一些给我，哪怕爆竹只有两百响。”
“母亲给我摘爆竹，然后放爆竹了，有的爆竹没响，我还能捡几个。第二天一到，我会带着爆竹去叫上我的好朋友，带着他们到处跑，这样就能抵御冬天的寒冷了。”
“不仅如此，一过年，我们吃的东西就会很多，也很好，母亲会给我包里塞钱，亲戚们给我压岁钱。”
石屹话没说完烟花就结束绽放，他接着说：“那时候想要的很容易满足，所以很快乐。”
少年说：“那你的童年也挺有趣的，真好。”
说完这话，学校那边的烟花点燃苦海村的天空。
是魏老，他也点燃烟花，美丽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看着烟花，魏老也回忆起了自己过往，那段稍纵即逝的岁月。
紧接着，苦海村如同蝴蝶效应那般，家家户户点燃烟火。
之前送老太太的只是爆竹，本以为烟花用不上，却不曾有人会想它们在今天绽放了，这是苦海村从没有过的盛景。
石屹答应过王老师，所以就要守护好孩子，守护好他们小小心灵。
除了那场烟花盛景和他们吃的食物改善不少外，苦海村的年还是过得挺落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