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15
姬安泰的冷脸在陆显眼里不过是虚张声势,毫无威慑力。他不慌不忙道:“下官此番,特来拜见锦医仙扶苏先生。”
“哼!没看见他正忙着吗?没空。”他就是这么被毫不留情的撵出来的。
陆显笑而不语。
郑苍术还是很忌惮这位王爷的,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黎果和患者们在一旁看热闹,似乎就差手里抓把瓜子了。患者们如今也看明白了,这什么王爷,不就是个纸老虎么?
黎禾看了下情况,也没有带下一位患者进去。
此时,“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扶苏站在门后,看着大厅中的众人,笑道:“今天是吹得哪阵风,令各位贵客大驾光临?”
“你……”陆显惊讶的睁大眼,看着扶苏,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太子殿下!
他曾暗自宣誓效忠之人!
数次巧妙的从陛下手中救了世家功臣,使他们免遭兔死狗烹命运,他们唯一想拥护的未来明主。
就连他的老师,那位老狐狸,也曾私下对他表达过其对太子的赞赏和殷殷期许。
可是,也许正是太子和陛下相左的做法,保全了被陛下极力打压的世族功臣而被陛下猜忌,最终被废身死。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与陆显相比,一向沉稳淡漠的赵博远此刻面目狰狞,眼神如淬了毒一般看着扶苏。
怎么可能?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个轻视他,差点一言毁了他前途的人,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他的精心算计之下!
对!半夏先生的毒,无药可解,何况那正中心脏的一剑。
想到此,赵博远低下头,平复心中疯狂的叫嚣和恐惧,再抬起头时,已经变得波澜不惊。
这一切扶苏都看在眼中,他淡然道:“小民乃一介医者,此方病患众多,之前已令他们久候多时。如此,各位大人,恕小民不能奉陪,各位请回吧。”
说完,看了黎禾一眼,拂袖转身,回房间去了。
此番只为医治旧日亲眷好友性命,消除尸厥之毒危害,清理门户。
其他的,他只打算坐山观虎斗,并不想插手其中。待他在意的人们平安无事后,他便返回西南,过他的小日子去了。
黎果在一边啧啧称奇,望着扶苏离去的方向,眼里满是碎光。
黎禾瞥了他一眼,带着患者进诊室,关上了房门。
“这……这……”郑苍术尴尬的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昧着良心道:“大人莫恼,小孩子家,不懂事,不懂事。”
陆显有些心不在焉,回道:“无妨,是我们叨扰了,本府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下次再来拜访。”说罢,瞟了一眼看不出表情的赵博远,转身下楼,离开了回春堂。
他还要赶去老师府中,当此关键时刻,与太子如此相似之人出现在京城,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变动。
郑苍术一路恭敬的送走了人,才苦恼的叹了口气。
姬安泰看着这两人吃了闭门羹,忽然就神清气爽了,对赵博远道:“扶苏先生说今晚过府为老夫人看诊,赵大人,快回府准备下吧。今晚本王亲自接送先生。”
赵博远看了他一眼,终于明白他因何反常,道:“好。”
两人便下了楼,坐上王府的马车,带着一干人等,回赵府去了。
李茗则看到几人出来的表情都不太对劲,楚嘉柔也发现了,两人对视一眼。
傍晚,暮色四合,扶苏诊治完最后一位患者,黎禾扶着患者出去拿药,黎果饿的前胸贴后背,被扶苏打发吃饭去了。
四下难得寂静,扶苏伸了个懒腰,沏了杯茶,靠在窗边,懒懒道:“两位,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何苦做那梁上君子呢?”
话落,片刻后,两道黑色身影闪进房中,正是李茗则和楚嘉柔。
“没想到神医武功竟然不弱……”李茗则整理好衣服,笑着抬头,接下来的话卡在喉咙。
即便时隔多年,他仍记得当初高中状元,跨马游街之时,太子姬安歌被重臣簇拥着,在宫门迎接。
惊鸿一瞥,仿若天人,惊艳了他青葱岁月的整个时光。
即便自诩智慧超群,俊美如玉的他,也不由自惭形秽。此后,他再未见过如此出彩之人。
他原本想拥护太子,不过后来太子几次三番保护被打压的世族功臣,虽然做的十分隐蔽巧妙,但作为明眼人,他早已看穿。
不提作为寒门出身的他,天然和世家大族是对立关系。只谈作为一个未来帝国的继承人和统治者,太子姬安歌甚至看不到如今这些背景复杂的世家权贵对统治的巨大威胁,令他由此对太子失望至极。
可这太子偏偏不是懦弱无能之辈,相反他在治国和政治上的能谋善断,军事上的能征善战,都令他几次想要辅佐。
可他偏偏看不到,看不到功臣、累世公卿世家已经尾大不掉,再不加以整治,会令国家再度陷入战乱。
也许是太子出身的缘故,当年几位国舅急流勇退,令太子耿耿于怀,物伤其类,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遇到了三皇子。
当年的三皇子,清雅温和,聪敏机智。他没有太子那种盛气凌人的耀眼,而是令人如沐春风,如沐甘霖,言谈举止之间,清雅绝伦。
机缘巧合之下,他、西川候、三皇子三人,谈到对天下大势的看法。三皇子分封诸侯的主张令他耳目一新。
自泰朝以来的郡县制固然很好,可是,与先泰分封相比,除去朝廷之外,各地机构僵化,官员调任频繁,往往只做表面文章,遇事层层上报,或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这都是好的。有些地方,被一批批贪官污吏剥削了一波又一波,造成农民起义。同时面临外族侵略,那些官员丢下城池,携家带口逃之夭夭的比比皆是。最终造成了前朝的毁灭。
而三皇子所言分封制,将全国划分,打破世家和寒族的阶层,用以分封功臣和能臣,无论其出身如何。使他们世袭居住,治理,拥有自主的实权和一部分军队。同时,将全国军队的调度权收归朝廷,派都尉镇守封地。
如果得以实行,将形成诸侯拱卫朝廷,又可随本地情况灵活施政,战时更会拼命保护自己的封地和家园。
最重要的是,这打破了世家和寒门之间的矛盾,提供了公平的晋身之梯,只要有功绩,就可以得到分封。
打破世族垄断,为寒族争取平等的机会,这正是他从政的梦想和初衷。
于是他和三皇子不谋而合。
至于西川候,此人太过神秘莫测,即便是他,也无法看透。
扶苏喝着茶,任由二人发呆。一盏茶后,扶苏淡淡道:“看够了吗?”
“啊?”李茗则回神,只见扶苏放下茶盏,看着他们,笑了。
“看够了,就可以走了。不速之客,恕不招待。”说罢,扶苏一挥衣袖,两人被劲风扫出窗户,随后全部窗户啪的一声合上。
李茗则和楚嘉柔狼狈的勉强运起轻功,才没有丢人的摔倒大街上。
扶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下楼用餐去了。
夜色渐浓,姬安泰如约到回春堂接扶苏,两人乘坐马车,来到赵府。
赵博远在门口等候,扶苏背着药箱下车,稍作寒暄,便被姬安泰和赵博远两人引至后院。
主院老太太居住的地方灯火通明,丫鬟小厮训练有素。
进得堂内,只见两名女子侍候两侧。年轻的容貌娇美姝丽,年长的看起来年近四十,面色发黄,一脸疲惫麻木。躺在床上的老太太,面色蜡黄枯瘦,眼眶凹陷,看上去已油尽灯枯,说话声音绵若无力,语气却十分蛮横,断断续续斥责年长女子。
“母亲,给您请的神医来了,让他给您好生看看。”赵博远走到床边,却不上前,只对着老人恭敬的道。
“哦,好,快,快让他给老身看看。”老太太说着,对身边的年长女子道:“你个没眼色的东西,快,还不快扶我起来!”
赵博远皱眉,给年轻女子使了个眼色。
年轻女子,赵玉儿,看着丈夫泰亲王和神医都在,便将年长的女子不着痕迹的挤到一边,打断了老太太不停的叱骂,主动扶起了老母亲,调整靠枕的高低,“娘,还是玉儿来吧。这样可以吗?”
“唉,还是娘的小棉袄好。”老太太立刻不骂了,哆嗦着握着女儿的手。
姬安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老妖婆,就会欺负老实人。如果不是这层关系,他才懒得管这家的破事儿。
一旁一个机灵的丫鬟颇有眼色的放好矮凳。平时这种活可都不用她们沾手,都是那个黄脸婆的事儿。谁让老太太就喜欢折腾儿媳妇儿呢?
赵博远对扶苏道:“先生,请坐。”
扶苏点头,将医箱放在一旁,给老太太诊脉。
老太太月前忽然不明原因瘫痪在床,每隔一个时辰双腿便疼痛难忍,平时却没有感觉,只是不能动。请遍名医都查不出原因,只开些温补的方子养着。
扶苏此时闭着眼,看似在诊脉,实则在和房间中另一个孱弱的小男孩的声音对话。
“你,你别扎我。”那个声音小小的,诺诺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