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只觉酒香惹人馋
秋意渐浓，洒落道路两侧的落叶都已不再微黄，此时还略有些湿意，颜色便更显深邃些，除此之外还让这些平日里随风舞动的黄衣舞者添了些重量，一时间懒得起身，只是微微地有些摇头晃脑，令悠然而过的风也失了兴趣。
前些天阴雨连绵，今日终于再次得见那轮大日展露全貌，只是都说秋日艳阳不饶人，镇上的人们再次领教了“秋老虎”的厉害。不少人家都支起了纳凉的棚子，有着这么三两道身影在其间聊着闲天——可能都觉着屋里太过闷热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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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里，忽然一阵鸡飞狗跳。
“小兔崽子！别跑，跑什么，你是不是又偷我酒喝了？！娘希——那可是桂花酿啊！在外边银两都买不到的桂花酿啊！”
一个身高九尺，魁梧异常的大汉从自家的肉铺子中快步走出，每一步踏下好似都要让这方土地震一震，他神色狰狞，恶狠狠地吼道。很难想象，一个须发皆染上些许花白的人居然依旧能够吼得镇上人耳旁都嗡嗡作响。
“王老头儿，别光喊啊，你倒是来逮我呀！”
一个渐行渐远的清朗声音不知从何处徐徐传来，把王姓老头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这小王八蛋揪出来，抽他一顿。
“哦~忘了忘了，王老头儿你抓住我也没用，喝都喝了，要不我吐出来还你？哈哈哈哈——再见咯您嘞！”
忽然，巷子尽头拐角又探出一个脑袋，说完还扯了一个“人见人爱”的鬼脸，随后立马消失不见。
“啊——小兔崽子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挂在我的……”
“别吵吵了王屠子，收起你那大嗓门，聒噪得很！一天到晚搁那嚷嚷，吵得我都没法好好看会儿书！”
王老头刚刚气急败坏放出的狠话尚未说完，便被对门一个开门而出的中年儒士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死书生，你还有脸在这儿拾掇老子。你他娘的教那臭小子什么不好，非要教他那什么云虚步，搞得老子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到，就只能杵那儿干瞪眼，有劲儿没处使！”
王老头吹胡子瞪眼，越说越来劲，梗着个脖子对着书生破口大骂道。
“哈~哈哈哈哈！”
那书生好似已经憋了许久，终究是再也憋不住了，畅快大笑起来。
“李哲你个王八蛋居然还笑得出来，今天老子要不砍你一顿老子就跟你姓！”王劲夫骂着骂着就要回身去铺子里拿那把杀猪刀。
“使不得，我可没有你这么个不肖子孙，一坛星夜酒，不想跟你计较。”李哲到这时还不忘占占这憨货的便宜，说完嘴角撇了撇，很是慷慨又尽显不屑地撂下一句话，转身就回了屋子。
要是苏清河还在这儿，看到这般模样的李先生，估计会满脸惊诧——平日里的李先生温文尔雅，张口言语总是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不曾想还有此时这般有趣的一面。
身后的王劲夫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一愣，赶忙放下屠刀，也不嫌尴尬，转身笑哈哈地跟过去，手掌不自觉地搓了搓，伸长脖子问道：
“此话当真？李先生，李君子，李大爷？你真有那传说中价值连城的星夜酒？莫不是为了哄骗我这个大老粗，随口胡诌的？”
前边儿负手而行的书生只是自顾自往府中走去，懒得理这个现在想都不用想一脸谄媚跟过来的傻大个，等到走了好一段距离才转身嗤笑道：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就一坛，晚上你要是不来我就自己喝完算了。”
“别啊，我信，我当然信。我滴个乖乖！一言为定，哈哈——君子一言，多少马难追来着？”
“是驷马难追……蠢猪。”
“你！不就是四匹马吗……骂人作甚！”
王老头刚想破口大骂，又想了想快到手的星夜酒，只得郁闷地嘀咕着。
已经回到屋里的书生听到后，翻了个大白眼，甚是无语，“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一路施展云虚步辗转腾挪的少年转眼间来到了小镇北边，气喘吁吁停下身子后四处望了望，而后竟是在一旁的大石头底下的泥土里扒拉了几下，变戏法般捧出了一个酒坛子，揭开封盖便往嘴里灌了一口，一脸陶醉地砸吧砸吧嘴，随后啧啧称奇道：
“嘿嘿，没想到吧王老头儿，小爷我这儿还真有一坛！先生教的云虚步还真是好用的很，别说那王老头儿了，就是神仙来了也追不上啊哈哈哈——嗝——”
“苏清河！你是不是又惹我爹生气啦？！”忽然，不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一声娇喝。
少年正笑得合不拢嘴呢，不曾想一听到这句话，神色忽变，笑声戛然而止，然后竟是三两下就把酒坛子埋了回去。
“娘哟！”，少年怪叫一声就准备开溜，没想到还没弹射起步呢就闻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看见本小姐跑什么！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别人喝酒，还敢偷我爹的酒喝，胆子挺肥啊小清河……”
倏尔间便来到少年身前的正是王老头的“千金”——王秀秀。此时的她不偏不倚地逮住了少年的小耳朵，正使劲往上提着。
“秀秀姐，我错了，下次还敢……哎哟！疼、疼、疼，疼死我了，秀秀姐高抬贵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呀……”
苏清河感觉自己的耳朵已经不属于自个儿了，疼得龇牙咧嘴，赶忙求饶道。
“下次还敢吗？”王秀秀一挑眉，看到少年这副滑稽模样，忍着笑问道。
“不敢了，下次不敢了……哎哟！姐、姑奶奶……没有下次了，快松手，耳朵要掉了……”
“这还差不多。”王秀秀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手来，但仍是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少年脚边那有着明显松动痕迹的泥土。
“哟，秀秀啊，又在教训小清河呢？这孩子，多大个人了，成天不学好，总是把镇子弄得鸡飞狗跳的，要我说云溪还是太宠着他了。是该好好教训教训，就是别下手太重咯！”
不远处一个妇女正拿着扫帚出门清扫落叶，看到这一幕便打了个“招呼”，甚至还举了举手中的扫帚，像是在说——如果没有趁手的工具我这里有……
“张婶儿……没您这么劝的！”
苏清河闻言哀嚎道，随即一屁股坐在身旁的大石头上，小心翼翼揉着发红的耳朵，一脸幽怨地看着眼前笑眯起眼的少女——不，已经不能说是少女了，王秀秀如今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愈发有成熟的韵味了，高挑的身材已经比苏清河高了整整一个头。
苏清河心中愈发郁闷，秀秀姐明明比自己大了几乎十岁，怎么到现在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捉弄他……还真不愧是小镇上的大姐头，认怂就是了。本以为秀秀姐长大了肯定是温柔的知心大姐姐，自己受了委屈一定可以钻入她的怀中寻求安慰的——想着想着少年不由得看向眼前某处……
“怎么了，小清河？”王秀秀嘴上语气温柔地问着，眼中却闪着危险的光芒。
“咳咳，没、没怎么……就是没想到在这遇上了善良可爱、美丽大方的秀秀姐，心情难免有些开心激动呢……”
明明只是简单的几个字，苏清河不知怎么好像听到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赶忙移开目光，干咳一声，用尽溢美之词来掩饰尴尬。
“嗯，乖~”，王秀秀听着很是受用，随后正色道：“其实我来这碰到你是赶巧，我本来在青姨那儿学习堪舆，沈爷爷突然嘱咐我来北边看看，说是镇上有客人来访。”
沈爷爷？好久没有见到沈爷爷了，他吩咐的事一定很重要。
“我……”
苏清河刚要开口，却被王秀秀打断道：
“你不要跟来，今日你不用上课，便回你的铁匠铺子去。”
苏清河一愣，旋即明白可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本想坚持己见，但看到秀秀姐严肃的样子还是耷拉下脑袋，小声说道：
“那秀秀姐你要小心一点！”
“嗯嗯，走了。”王秀秀再不作停留，匆匆离去。
回到铁匠铺门前，只听见里头传来阵阵熟悉的“叮——咣~~叮——咣~~”金铁碰撞的敲击声。本来苏清河没想着先回这边的，只是他有一个宝贝藏在了铺子里，于是便鬼鬼祟祟溜到另一边杂物间的窗子，蹑手蹑脚地准备摸进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猴儿一样灵活的身形一下子便在屋内稳稳落地，少年轻轻拍了拍手，正想着：还好小爷聪明，没有从正门进……突然，清脆的打铁声骤然而停——就好似苏清河此时的心跳一般。他汗毛立起，暗道不好，快溜……来不及了……
接下来，苏清河就像是小时候一般，被一只大手猛地拎起来，身后一个带着冷笑的声音响起：
“又闯祸了？怎么还有脸回来？太久没揍你了是吧，看来你老子我已经不被当回事了？那行，我倒要看看你这几斤肉能在你王大爷那儿卖多少银两……”
苏清河感受到自己的屁股周围好像出现了不明高温环境，又听到老爹不像是开玩笑的话语，脸吓得惨白，连忙拿出自认为最诚恳的态度，高声认错：
“爹，亲爹，我的好父亲，我再也不敢了，我这就去负荆请罪啊！”
苏铁匠提着少年就要往王大爷的肉铺子走去，引得少年一阵挣扎哀嚎。
“阿澈，别吓唬孩子了，清河也才十岁有五，犯点无伤大雅的顽皮，没关系的……再说人家王大哥也没计较，不是吗？等会儿再让他登门道个歉就是了，家里肯定还有酒的，到时候捎上两坛给人家赔罪……”
铺子一旁的小屋内悄然传出一个温柔的嗓音，好言相劝道。
闻言，那撸起袖子准备开揍的男人还是收了收手，郁闷不已。
没法子，一家之主发话了——那还不得言听计从？
“还不是你给惯的，这臭小子都会喝酒了，他爹都没得喝……”
苏澈小声嘀咕道，后面那句话更是微不可闻。但屋里的妇人好像就是能听到一般，轻笑了一声，也没在意。
清河这孩子——别人到了这个年纪了总是想着跟爹娘对着干，有着好些浅薄的主见。这孩子倒好，还是跟小时候一般，顽皮爱闯祸，时而像是长大了许多，时而又像是一直长不大一样。
要不是……她还真觉得这孩子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妇人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难过，却很快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屋外的苏清河此时赶忙找机会挣脱开来，仿佛找到了靠山，嚷嚷着：“还是我娘疼我，爹你……”
随即便看到他爹手里烙得通红的铁锤轻轻扬了扬，他立马咽了口唾沫，缩了缩脖子，而后想了想，脸不红心不跳地小声说道：
“其实我是去干正事的，我听秀秀姐说镇上来客人了……”
苏澈闻言一怔，神色有些凝重，还夹杂着些许复杂，回头向小屋内说道：“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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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北边，王秀秀顺道来到张婶家，跟张婶说了说沈老的吩咐。
“我就说为何忽然感知到此地空间有了些波动，原来如此，我随你同去。”张婶听完立马神情严肃，提出同行。
两人一路赶到清水河，此河便是小镇的边界了。
不一会儿，苏澈的身影也出现在河畔。
“苏叔叔。”
“苏铁匠？你怎么也来了。”
“清河那小子跟我说的。”
“那正好，你不比其他普通人，对很多事都是知晓的，如此便一起守着入口。不过你离远点儿，你一个打铁的，等下若是碰到来者不善我可顾不上你，到时候你跟秀秀赶紧去搬救兵。”张婶头也不回地说道。
苏澈轻声应下，但眼睛却始终盯着些许波动的隐藏入口处，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