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帝王业（13）
对于左乾景和皇帝的那点伴读渊源, 《帝王业》的整个背景故事中丝毫没有提及。
随着主线支线一步步推进，恐怕左乾景和皇帝原身之间的感情，已经在日复一日的猜忌和怀疑中消磨殆尽了。
林朗的视线一一扫过那几张纸帛, 最终落在左乾景身上。
他看着左乾景，吐出两个字，“不行。”
左乾景一怔, “陛下不必顾虑臣……”
“不是在顾虑你, 朕分得清轻重。”林朗打断了左乾景的话，“你说的这个方法是不错，但仍有弊端。”
左乾景表情立刻认真起来，“什么弊端？”
林朗慢悠悠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左乾景：“……陛下？”
“佑安，人心是最难估量的东西, 前阵子带明珠出宫, 朕曾听见街上有孩童唱童谣, 句句都指向朕，控诉帝王的暴虐凉薄。”林朗说，“你说的这个法子, 相当于把皇帝架到了代表‘正义’的高位，但这并不是子民们想看到的东西。”
“因为兰家现在的这个皇帝在他们看来，就是‘正义’的对立。”
左乾景浑身一震。
“你想想看啊, 如果一个皇帝在子民们眼中是昏庸暴虐的，那么讨伐皇帝的便成了什么呢？”林朗说。
左乾景一张脸瞬间惨白。
林朗看着左乾景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可怜地狠了，于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把话头往回收了收。
“当然了, 无论如何谋逆就是谋逆，即便成功上位也总会有拥帝者认为他们不是正统，所以这时候, 一个合适的接替者就应该出现了。”
林朗拿起笔，在纸帛上画了三样东西。
蝉、螳螂、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朗显然对自己的画工比较满意，还悠哉悠哉地点点头，“佑安，你这么久以来都跟朕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这次也委屈委屈你，当一回拥帝党吧。总该有人把昏君，还有‘拥护’昏君的左家一起赶下台，然后朕选中的继承人再把‘谋逆者’杀掉，成为天下人眼中的明君和救世主，这整个计划才算得上圆满。反正蝉和螳螂都是弃子，最终笑到最后的，是黄雀啊。”
“臣……恕难从命。”左乾景冷硬地回答。
“嗯？”林朗有些意外，他看着左乾景，“你觉得哪里不妥吗？”
“哪里都不妥。”左乾景瞳孔微微颤抖，“凭什么计划最后牺牲的是陛下？”
“那凭什么要牺牲佑安呢？”他反问。
“这不一样！”左乾景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将手拍在胸膛的位置，“左乾景不过是一枚棋子，君王要如何使用、摆布甚至舍弃，都可以！但是陛下不能，不能舍弃自己……”
“为什么？”林朗也站起身，面带微笑地看着左乾景。
“陛下是君主，是那个下棋的人。”左乾景说到此处，手指深深按住胸口衣服，眉头微蹙，“因为有陛下在，这局棋才能下完。”
林朗静静地看了左乾景片刻，忽然伸手握住了左乾景按在胸口处的右手。
左乾景一怔。
“佑安，你以为朕能坐上那个皇位，靠的是什么？”
“陛下是天命之子。”
“天命？”林朗咀嚼着这两个字，“天命又是什么，是朕每日在大殿内坐着的冰冷黄金椅？还是群臣朝拜时跪地高呼的‘万岁’？是不是‘天命’从街上随意选中了一名乞丐，就能将他改头换面，拖入皇宫，穿上龙袍，登顶至尊了？”
左乾景呼吸滞住。
许久，丞相才苦笑出声，摇头说着：“陛下，臣无意冒犯您的。”
林朗松开了左乾景的手，声音轻轻地说：“皇帝只是一个称谓，他们跪的是龙椅，叩的是龙袍，认的是锦缎绸布上盖着的红印玺章，而不是去在意那身龙袍里装的是谁。古往今来，那龙椅上换了多少人了？人们还是该吃吃，该睡睡。能让他们过舒坦日子的皇帝，就是好皇帝。”
左乾景起伏的胸膛缓缓平静下去，随即陷入了沉默。
林朗却已经一个旋身坐了回去，夸张地对着自己的画说：“哎呀，朕真是个天才，如果不当皇帝还能当个画师，敢问丞相府上缺不缺画师啊，朕的雇佣价格很便宜的，每年只要五百两黄金。”
左乾景：“……”
近几日，永乐殿内总是灯火通明。
已是一更天，可永乐公主竟然还没用晚膳。
林朗抵达偏殿门口的时候阻了太监的通报，径自进去一看，这位公主殿下正埋头批阅文书，似是在思索什么。
林朗拿了碟糕点，轻手轻脚地凑近，把糕点碟放到桌案旁边。
永乐不由得蹙起眉头，边抬头边说：“本宫不是说了不要进来打扰……”她定睛一看，来人是林朗，不由得赶紧起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叫你用功，也不是这么个用功法子啊。”林朗笑着把糕点往前推了推，“赶紧吃点东西。”
永乐公主拿一旁的锦帕拭了拭手，随后捻起一块儿糕点放进嘴里，夸了句“好吃”。
但林朗仍旧看出来永乐有些心不在焉。
“听说出使罗解国的大臣回来了，还带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林朗说，“怎地没见你拿出来摆弄摆弄。”
永乐公主叹口气，指着那一堆文书说：“这两日总有官员上表，有趁着世家势头不对落井下石的，有互相弹劾接发的，还有一些是不分青红皂白为史家方家辩解的，看得头疼。”
“哦，”林朗点点头，“要习惯。”
永乐差点被林朗那“要习惯”三个字噎到，一口糕点堵在喉咙口，她赶紧喝了口茶水顺顺气。
“父皇给六皇叔放了整整一月的假，儿臣也想休息一段时间，宫里的舞姬无甚用处，都快养得膘肥体壮了呢。”永乐手指缠着帕子揩了揩嘴角，做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来。
“那不如在都城醉芳楼开宴办一场皇家宴会吧。”林朗手指点着自己的掌心，“选个好日子，让伶人们唱一唱，跳一跳。也算是慰劳大家这阵子的辛苦。”
“儿臣领命。”永乐公主说。
“另外，永乐也该添件新衣裳了。”林朗端详着永乐，点头道，“明日朕下旨让制衣坊好好做几件。”
永乐脸上浮现出笑容，“父皇不用费心，儿臣的衣裳刚做了一批新的。”
“那不行，必须要精细地来。”林朗缓声说，“毕竟是大辰史上第一位女帝的朝服，当然要好好做。”
永乐的笑容就那样僵在了脸上。
她直直地看着林朗，像是头一天认识这位皇帝一样，满目尽是不可置信。
“父皇正值当年，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永乐的声音变得不稳起来，“发生什么事了，谋逆的事情不是已经稳妥地解决了吗？”
林朗将他和左乾景对话的内容跟永乐简要复述了一遍，看着永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他和缓了语气，安慰道：“只是死遁而已，父皇又不会真的自杀。而且左乾景能力很强，朕这样安排，你以后也可以有保他的余地，他还能辅佐你治国。”
“为什么是儿臣？”永乐公主杏眸微闭，“是因为明珠不愿意，想要逃离这座宫城吗？”
林朗立刻回答：“不，和明珠没有关系。朕起初确实没有放弃太子的想法，但是经过这段时日的考量，朕确实觉得和明珠相比，永乐你更适合做一名君主。”
“可是……这……”永乐公主艰难地开口，目露不忍之色。
下一秒，林朗的手伸到永乐鬓边，帮她将碎发挽到耳后。
永乐公主怔愣。
林朗淡笑着，轻声说：“先前罗解国来求娶，朕就曾经想过，以后该是怎样的男子才能衬得上我们永乐。现在想来，朕的女儿，自当以天下配。”
作者有话要说： 西瓜：一口一个女鹅叫得真亲切，你个战忽局局长。
林朗：你能管你写的角色叫儿子，为什么我不能管我设计的主角叫女儿？
西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游古忧 21瓶；巧克力 20瓶；子午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专栏预收一本女主无cp《江山为配》，讲女主称帝的故事，欢迎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