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帝王业（2）
“臣本布衣, 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清脆童音从紫宸殿中朗朗传出, 在这句停住。
明珠太子歪了歪头，朝着坐在旁边的林朗说：“父皇，为什么诸葛丞相要在这里强调南阳呢？”
林朗“唰”地一下展开一张绢布地图, 把南阳的位置一圈, “诸葛亮和刘备初识就是在南阳，当年刘备为了求得‘卧龙’辅佐，三顾茅庐，放低姿态诚心诚意地打动了诸葛亮，这才成功请得孔明先生出山。”
明珠点点头, 说：“这就是‘求贤若渴’。”
“是的, 刘备的成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善识人也善用人, 这对于君主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林朗伸出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出师表》是非常好的作品，明珠要用心学, 这篇要全文背诵。”
明珠捏住手中满是字迹的纸，“好的，父皇。”
林朗笑眼弯弯, “明珠把这个背好，父皇下次给你讲赵子龙将军的故事。”
明珠眼眸晶亮，“好啊父皇！”
话音刚落, 福公公的声音从殿门外传了来, “陛下，逍遥王求见。”
林朗摸摸下巴，“他在哪？”
福公公说：“在太极宫偏殿等候。”
林朗于是站起身, 看见明珠也跟着站了起来便伸手把小太子按了下去，“好好背书吧，我去见你六皇叔。太傅教的东西也不能落下知道吗？小心他考你的时候答不上来。”
明珠把头点得像拨浪鼓一样。
林朗笑着说了句“乖”，扭头出了紫宸殿。
从紫宸殿回太极宫要大概两盏茶的时间，林朗边走边在脑中回忆逍遥王的设定，作为三主角的其中之一，逍遥王最初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听名字就知道了，“逍遥王”，本来就应该是个闲散王爷，谁知道最后竟也参与到了夺嫡之中呢？
林朗到了太极宫偏殿，听见太监在前面通报，他前脚刚迈进门，紧接着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一声长长的“皇兄——”。
林朗正诧异着，下一秒就被一个身影抱了个满怀。
林朗：“……！”
墨发的小王爷松松地束了个冠，满脸写着不开心，揽着林朗肩膀哼哼唧唧：“皇兄！你让我替你理政，要累死我了！那个该死的左乾景还总跟我作对！我说要往东，他偏往西。能不能换个丞相啊，我要把他关进天牢！”
林朗脸上的震惊还未褪去，他把八爪鱼似的小王爷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拉着对方的手上下四处打量了一番。
小王爷一脸不解，“皇兄，干嘛……”
林朗咽了口唾沫，缓了好久才说：“阿轩，你ooc了[1]。”
大辰国姓“兰”，这位逍遥王的官方默认名字就是“兰轩”。
兰轩有些摸不着头脑，“噢什么？什么塞？”
林朗摇摇头，拉着小王爷在椅子上坐下来，认真地说：“阿轩你不是挺擅长处理政事的吗？外面人都说逍遥王非常能干……”
兰轩脸色一白，连连摆手，“不不不，皇兄千万不要听他们乱说！一定是左乾景那家伙在作祟！我只帮皇兄管这一阵子，可不要天天把我拴在这事情上，怡红院的海棠姑娘还惦记着我常去呢。”
林朗故意冷了脸，一拍桌子，“胡闹！”
兰轩像是被林朗吓到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林朗的袖子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抽抽，撒泼打滚地跟林朗要赏赐，说是“辛苦费”。
林朗被兰轩闹得头疼，揉着太阳穴应了小王爷的一众要求，还给放了三天假。
兰轩心满意足地站好，理了理衣裳，展开扇子摇了两下，立刻恢复成风流倜傥的逍遥王模样。
“皇兄啊，”兰轩侧过身子来，压低声音说，“我听说上个月皇兄往牢里关了个人，盐道总督史明玉，我和他有些私仇，皇兄能不能把他交给我处置？”
上个月？那就是林朗还没来的时候，这皇帝原身干的事。
暴君能干出什么好事儿来？肯定又是冤枉好人。这兰轩哪里是有什么私仇，怕不是来捞人的吧。
林朗“唔”了一声，直给福公公使眼色，“上个月……我是为了什么事儿把他关起来的？”
福公公躬身回话：“他过来陪陛下下棋，连赢了十局。”
林朗：“……”
兰轩“啪”地一下收了扇子，下结论说：“确实该关，胆大如斯。”
林朗贴心地拉着兰轩的手，颇感安慰地说：“还是阿轩懂朕，这样吧，你陪朕下棋，要是也能赢朕十局，朕就把他交给你。”
兰轩：“……”
逍遥王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到用晚膳的时间，林朗留了几回，兰轩却死活不肯，脚下抹油出宫去了。林朗摩挲着棋子，看着自己杀得兰轩只剩下一小块儿白棋的棋盘，轻呵一声。
让你装，再装就把你也给关进去。
福公公赶紧过来请示：“陛下，您在太极宫用膳吗？”
林朗想了想，摇头说：“去紫宸殿吧，明珠那边还有点事要叮嘱他。”
这次林朗是乘御辇去的，所以路上没用多少时间，下辇的时候见偏殿书房那边又掌了灯，不由得叹口气。
“总这么看书费眼睛，小小年纪不能把身体搞坏了。”林朗自言自语着，“下次拉着他锻炼吧，明珠看着就不像身子骨多健硕的。”
他边说边走到偏殿旁边，殿门口开着门，里面传出烛火的噼啪声。
林朗轻咳两声，迈进殿内，带着笑意说：“行啦别背书了，父皇带你用晚膳……”
他的话语声噎在喉咙里。
林朗看着殿内站在书桌边的男子，有些错愕。
男子约莫二十八九岁的年纪，穿了身紫袍朝服，束着冠，拇指上戴着黑玉扳指，正低头看桌案上的文章。听到林朗进屋，男子才抬头，丹凤眼扫过林朗，紧接着不慌不忙地躬身行了一礼。
“臣左乾景参见陛下。”
林朗收回笑容。
行吧，到今日为止他算是把三个主角都见全了。
相比永乐公主和逍遥王，林朗私心里觉得最难应付的是面前这个，当朝丞相绝对权臣左乾景。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人游戏开局标签是“简单”！玩家的“简单”开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人很容易就能拿到帝位啊！
且不说朝中有多少官员是他的心腹，就说他的本家左氏家族，乃是当年随大辰太/祖皇帝一同进都的元老家族，势力可谓是盘根错节辐射整个大辰。有多离谱呢？都城内的姑娘们最想嫁的不是皇帝也不是逍遥王，而是这位丞相左乾景。
哪怕他原身是个一天到晚喊打喊杀的疯皇帝，都不能随便砍了面前这个人的头。
此人影响力可见一斑。
林朗放慢了脚步，缓缓开口：“爱卿怎么在明珠殿里？明珠呢？”
左乾景回答：“太子殿下随永乐公主去用膳了，刚离开不到半盏茶时间。臣正巧要找逍遥王商议政事，听闻逍遥王进宫了，便来寻他，同时受太傅委托，给太子殿下送几本字帖。”
说完，左乾景指了指桌上的几本字帖。
林朗冷笑着：“爱卿可真是日理万机，比朕还忙。”
左乾景并未理会林朗的嘲讽，而是捻起书桌上几张纸自顾自地念起来：“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林朗脸色微变。
左乾景看向林朗，“臣到紫宸殿时，太子殿下正在研习这篇文章，臣甚感惊奇，得知是陛下您教给太子殿下的，就更意外了，这篇《出师表》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呢？臣竟从未读过，还请陛下指教。”
林朗缓缓笑道：“不敢指教爱卿，爱卿更不必对这篇《出师表》有什么研究，因为这是诸葛丞相写给他的君主表忠心的文章啊。此表共有前后两部，在《后出师表》中诸葛丞相有一言八字，可谓说尽他的一生，振聋发聩。”
左乾景丹凤眼微眯，“哦？”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是诸葛丞相的原话。”林朗一字一句地说，“朕不是什么明君，爱卿自然也不必做那个‘鞠躬尽瘁’的人了。所以朕说这《出师表》好虽好，却对爱卿没什么用，还是放下吧。”
左乾景沉默许久，忽然迈步朝着林朗走了过来，同时口中说着：“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臣说一句，陛下就要呛一句，可是臣哪里做得不好惹得陛下不高兴？”
“？”林朗心中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按理说左乾景就算再怎么势力大，也不敢这样质问皇帝才对，尤其这还是位疯疯颠颠动不动就杀人的皇帝。
这么稀松平常地说出质问的话，可见左乾景和原身的关系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僵持。
看着左乾景越走越近，面前那张脸蓦地跟前日永乐公主送来的男伶人重合在一处，林朗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心中警铃作响，只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站住！”林朗呵止。
左乾景停下脚步，面带疑惑。
林朗审视着这名年轻的丞相，只觉得越看越像男伶人，就差眉心点朱砂了。他再联想起那天永乐公主神秘的笑意，左乾景跟他说话时故作熟稔的语气，一种微妙的可能性浮出水面。
他奶奶的，这皇帝原身不会和当朝权臣有一腿吧，虽然是个男女通吃的昏庸皇帝，但是跟丞相搞到一起也太过分了！
林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鬼知道先前咋回事，他林朗可对男人没有一点兴趣，何况还是个游戏人物npc。不管之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联系，总之，从今天起，他必须！绝对！要把逆臣可能存在的大逆不道的思想扼杀在摇篮里！
“放肆！”林朗咬牙指着左乾景，“给朕跪下！”
左乾景略微蹙眉，显然没想明白这位皇帝为什么突然发火。僵持片刻，左乾景缓缓单膝跪地，将手放在膝盖上，沉声道：“请陛下息怒。”
林朗冷笑道：“息怒？很好，你也知道朕是会生气的。”
这次连“爱卿”都没喊了。
左乾景没吭声。
林朗继续说：“左丞相不是喜欢《出师表》吗？那回去把《出师表》誊写十遍……不，二十遍！不许找人代笔。再据此写三篇策论，立意不可相同。最后《出师表》全篇背诵。七日内这些都要完成，朕亲自检查，少一样就砍了你的头！”
左乾景：“……”
林朗说：“怎么，还要讨价还价？”
左乾景顿了半晌，开口：“不敢，臣领旨，叩谢圣上隆恩。”
林朗这才觉得心里那口气舒坦了些，也没让左乾景起来，就那么转过身想要离开偏殿。
谁料到他一转身，就看见小太子站在殿门口，怔愣着瞧他。
林朗：“……”
明珠手扒着殿门，眼神明显退缩了，小心地解释着：“父皇，我……我原本在皇姐那里，听福公公说父皇来寻我了，这才……赶回来，误了些时辰。父……父皇息怒。”
林朗赶紧靠过去，拍拍明珠肩膀，“和明珠没关系。”言罢，他扭过头去，冷冷地对左乾景说：“誊写再加十遍。”
左乾景：“……”
……
三主角轮番在林朗那里吃了一回瘪，林朗没觉得有什么，观察者却坐不住了。
那日林朗坐在鸟笼前面一边逗鸟一边吃枣，观察者绕到他耳边，叽叽歪歪地开了口。
『林大设计师过得挺滋润啊。』
“嗯，是啊，你不是给我选了个轻松娱乐的游戏吗，我在认真扮演角色啊。”林朗打个哈欠。
『认真扮演就是每天看鸟赏花逗蛐蛐？』
“要不呢？老板给我画大饼，跟我说认真工作就能得到回报。结果我勤恳负责地做完一个世界任务，说好的放回现实世界也没放，直接给我扔到第二个游戏里。我就算好好干，回头不还是要把我扔到第三个游戏的嘛。”林朗摊开手，“与其那样，还不如趁着这个游戏人设占优势，好好享受享受。”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上朝？被万人跪拜的感觉不好？』
“一时拥有的权力不过是镜花水月，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得到的越多，失去时就越痛苦，要是真的陷进去忘了自己是谁，那不是太悲哀了吗？”林朗淡淡道。
『可这样你永远别想得到true ending。』
“那就得不到呗。”林朗干脆在床榻上躺了下来，长吁一口气，“大不了老死在这里，对我来说也是真结局。”
观察者再没出声，不知道是不是被林朗气跑了。
这周休沐日的清晨，天未完全亮，林朗还没起床，忽听得屋外一阵叫嚷喧闹，紧接着通天红光漫起，伴随着轰隆噼啪声。
林朗从床上麻利地爬起来，披上外袍，只见福公公慌里慌张地推开殿门，手里的拂尘一晃一晃。
“陛下！宫中走水了！”福公公惶急地说，“还请陛下快随奴才到外面暂避。”
林朗立刻跑到门口，忽地想起什么来，又转身跑到窗边抱走了那盆往生花，这才出了殿门。
只见东边朝霞与烈火拧在一处，眼看着就要烧到太极宫，四处都是赶去救火的侍卫、宫女和太监。
林朗看了一眼，问：“哪个宫殿出的事？”
“永乐殿，似乎公主受了些伤，现在紫宸殿由明珠太子陪着，太医正在那里为公主诊治。”福公公回答。
林朗皱眉道：“两炷香之内把火灭了。另外，封锁所有宫门，把今日不该当值却在宫里的人全给朕叫到偏殿来。”
“陛下，太极宫离永乐殿太近了，还请陛下移驾旁处。”
林朗沉吟片刻，瞥了眼火焰，说：“走，去紫宸殿。”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福公公把林朗说的那些人全部拢了来，林朗坐在紫宸殿主位，手里端了个茶盅划拉着，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洒扫宫女、理事太监、交班侍卫。
以及……
林朗身子向后仰了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大清早的，还是休沐日，朕的好臣弟，朕的好爱卿，怎么齐齐进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1]ooc：out of character，指的是脱离原人物设定，做出不合理的举动。
林朗（拍桌子）：“谁放的火？”
永乐：嘤嘤嘤，父皇我受伤了。
兰轩：皇兄这和臣弟没有关系啊qaq
左乾景：……臣要是放火，根本不用进宫。
明珠：总……总不能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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