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歹徒
幽静的荒野小道上，有一骑正缓步而行，道路两旁偶有绿草出现，那马儿便低头食之。
马背上坐一少年，身穿虎皮大衣，腰佩长剑，背后背着一张大弓。少年皮肤略显黝黑，相貌虽不怎的俊郎，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棱角分明。
这少年正是别了狐仙镇的洛尘，自离开狐仙镇后，洛尘独自一人快马赶路已经一日一夜了，第二日清早，他才缓下脚步，此刻稳坐马背，脑海里却回想着狐仙镇之事。
那一日大智和尚除去二妖后，一缕法身就此消散。洛尘不懂仙家法身为何物，后来经过素女解释总算明白过来。
深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世人口中玄奥无比的岐黄之术，在仙家手中也不过尔尔，为此向往至极。
原来所谓法身者，不过是仙家之人的一缕意念而已，法身的强弱取决于仙家本人修为的高低。
一般的法身只能依附于某件物体之上，除了言语表达之外再无他用，而强大的法身是可以不借助任何外物就可以使出仙术的，玄之又玄。
大智和尚留下的法身只能算是中等，除去二妖后所剩威力已经无几，最后倒是那王贵捡了个大便宜。
那日大智和尚以业火焚烧尸魅，在原地留下一米粒之大的红色晶体，经过大智和尚解释，说是此为生命之精华，也叫血丹。
天地分阴阳，阳之极境乃是阴，阴之极境则为阳，阴中有阳，阳中抱阴，阴阳调和，是为太极。
而人体亦是如此，也有阴阳之分。尸魅由死尸通灵，且诞生了灵智，也算是一个奇迹。
正符合了阴中有阳的太极原理，那红色晶体就是尸魅体内的阳刚之气。
如果尸魅一直修炼下去，中途没有意外发生的话，他的这点阳刚之气也会逐渐成长。
直到最后化为滚滚血气，将一身阴气全部排出体外，就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死而复生。
不过纵观修道界，能做到这一点的，古往今来，如凤毛麟角。
尸魅也是机缘巧合下才修炼出了阳之结晶，否则若是按部就班的修炼，岂是百余年就能有如此成就的。
那血丹最后被大智和尚烙印在了素女的眉心。此物乃是天地奇珍，阴阳通用，可滋魂养神。
有了此物的滋养，素女就算是离开了骨灰坛也能生存，若是她炼化了血丹，就算是太阳底下也能支撑一时半会，可见其神奇之处。
大智和尚做完这些后，法身已经虚弱无比，又交代了一番后，就将残余的神力全都注入到王贵的金佛中。
那金佛更是隐隐有了几分灵性，神异无比，所以说王贵捡了个大便宜。
从头到尾，洛尘都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不过他也没气愤，他深知世间万物，都讲究一个缘分，只能说明自己与仙无缘，还是努力考取功名的好。
至于如今为何只有洛尘一人独行，回头一想，洛尘就觉得有几分无奈。
他跟王贵将许平云的尸体火化后葬在一个小山脚下，本是要一同启程的，但奈何王贵已经被吓破了胆，洛尘百般劝阻也无济于事，说是回去后叫人护送他赶往京城。
洛尘劝说无果后，只能独自一人前行，他家不比王贵，能换的这一头脚力已然不易，如今回去定然到不了京城，王贵家大业大，若他父亲舍得下本，也许能先他一步到达。
说来也奇怪，洛尘三人当时火烧眉毛，将马儿置身于庙外，按理说应该惨遭二妖毒手才对，但直到后来大智和尚除去二妖，三匹马儿竟丝毫无损。
他却不知，畜生体格庞大，血气虽旺盛，但驳杂无比，能够被二妖利用的寥寥无几，所以二妖才置之不理，只将目光投向他们三个大活人。
每每想起这些，洛尘脑海不禁又浮现出一个倩影。想起最后离别之际素女的那种眼神，洛尘只能仰天长叹。
“终究是人鬼殊途啊……”
洛尘一路颠簸，行至晌午时他才找了块干净的地儿略作休息，饮了几口虎骨酒后，一路寒气尽除，又吃了些许吃食后继续赶路。
眼看夕阳西下，天幕渐昏，视野之中却有一座小山出现。
山高百余丈，其上草木稀疏，怪石嶙峋。大小不一的石头东倒西歪，使人不能将之尽收眼底。
其间有一块十余丈的巨石，状似一头猛虎，四肢伏地，虎目生威，似随时有一跃而下之势，常人见之，定然心生几分胆怯。
洛尘在山脚下注目良久才道“好一个盘虎山，好一个黑煞虎，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洛尘虽从未行过此道，但他早就查阅典籍和相关手札，甚至还向数人打听过此地相关信息。
此山唤作盘虎山，数十年前还是一片乱石岗，每有大风刮起，便怪声大作，更是有猛虎盘踞其间，往来借道的行人，多是命丧猛虎之口，凶名远播。
直到二十年前太子杨乾登基，皇威大震，以雷霆手段铲除数十处大大小小的险恶据点，深得民心。
这盘虎山便是其中一处，从此再无凶虫害人，也无强盗打家劫舍，太平至今。
只不过除去猛虎后，这位赵国的皇帝却突发奇想，命人将此山最大的一块石头削成猛虎模样，并取名为黑煞虎。
世人不得其解，但从此之后，盘虎山的凶名逐渐销声匿迹，倒成了许多行人商客的歇脚处。
大风刮过，怪声仍在，不过人们已经不以为奇，甚至有人以之为佳音。
洛尘下马而行，他也打算到山头过夜。
山路不好走，可谓是五步一石，十步一坎，洛尘一人还好，但牵着一匹马就不好走了，所以一路走走停停。
等到了山顶，洛尘将行头放在黑虎腹下，找来足够的干柴，点起一堆篝火，不一会儿天色就已经彻底黑暗。
洛尘以碎石将周围围起，这样也不用担心篝火被吹灭，洛尘借着火光读书饮酒，四周风声呜呜作响，他却不以为意。
初春的风中夹杂着不少寒气，早晚颇为寒冷。
洛尘围火取暖，隔三差五的再喝上一口虎骨酒，反倒是越来越精神，全然没有半点睡意。
月上梢头，洛尘起身合上书本，往火堆里加了些许干柴，就开始四处闲逛起来。
如此良辰美景，正是文人骚客摆弄笔墨的大好时机，洛尘正有此意。
行至山头边缘，看那风云变幻、众星捧月之良景，正要吟诗一首，却忽闻坡下有杂音传来。
他探头望向下坡，朦朦月色下，正有五六个身影沿着崎岖的小道缓步而上，看不清是哪路人，偶有争吵之声，落在洛尘耳中，断断续续，不明所以。
被人打扰，也没了吟诗的兴致，洛尘折身回去，随手将佩剑系在腰间，更是将弓箭放在顺手的地方。
他虽不知来者何人，但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有变故发生，也好来得及应付，做完这些后，他就静坐火堆旁，以不变应万变。
半山腰处，此刻正有五人在一个大汉的带领下有一步没一步的走着。
为首大汉虎背熊腰，太阳穴高高鼓起，手捏一柄双面刃，薄如蝉翼，一晃一晃地泛着冷光。
其后五个小斯模样的手下，手里都拿着刀剑，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这时有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小跑上前，恭敬地说道“五爷，小的刚刚似乎看到山头上有一个人。”
听闻此言，大汉停下脚步，取下腰间一葫芦，扒开葫塞痛饮一口。
虎目一瞪就道“人？老子这一路走来，连个鬼影都没见到，哪来的人？你要是敢糊弄我，小心老子将你一刀剁开！”
那小厮一听，吓得一个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五爷，小的哪有那胆，您也知道，小的别的没啥，就一双眼睛好使一点，刚才小的确实看到有一个人。”
看这小厮模样，大汉也信了几分，便一招手，立刻就有一人上前，那人从怀里摸索一番后掏出一幅画卷递给大汉。
“你且瞧瞧，刚才那人是不是画上之人？”
那小厮仔细确认一番后，唯唯诺诺道“回五爷，大晚上小的不敢肯定，但方才那人与此人有几分相似。”
那小斯说着一指画卷，借着月色可以看到小斯手指之处，画着一个男子画像。
相貌普通，身穿虎皮，背着大弓，腰佩长剑，如此穿着打扮，不是洛尘又是何人？
“哈哈！二哥果真料事如神，真给他说中了。好！干完这一票，回头老子让你们好好乐呵乐呵！”有了小斯的确认，大汉显然欣喜无比，可怜洛尘尚不知大祸临头。
于是大汉跟一众手下计谋一番后才动身。别看此人粗手笨脚，但做事可是滴水不漏，即便知晓对手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没有大意。
约摸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登上山顶，山顶面积不大，所以一上来就看到前方有一片火光，旁边还坐着一个身穿虎皮的少年，那大汉眼中一喜，就加快了脚步。
少年听到了动静，心中一紧，一手握住佩剑，又道“敢问来者是哪路好汉，半夜三更欲往何处？”
大汉一听便停下脚步，回头扫了一众手下一眼，就道“小哥莫慌，我等非是歹人，乃是狩猎的猎户，只因迷了山路，辗转良久才寻到此处，本打算在此避风过夜，不巧正好碰见了小哥，也算是有几分缘分哩。”
洛尘闻言眉头一皱，他也算是半个猎户，迷路一说于常年出没于山林之人来说极少出现才对，何况眼前一行人都是刀剑随身，不曾有人带有弓弩。
他也随着他父亲洛石峰接触过几个狩猎团队，大都是以弓弩为主，近战武器多是用于防身之用，所以对于大汉方才的一席话开始怀疑几分。
想到此处，洛尘起身细细打量大汉一行人，只见大汉络腮脸，一条刀疤斜着鼻梁而过，其太阳穴高高鼓起，分明是将一身武艺修炼到极高境界的象征。
再看手中兵刃，却是一柄杀生利器，再看其手下，各个匪里匪气，哪是狩猎团队的行头？分明是一伙强盗，心中顿时大震。
看到洛尘这副模样，为首大汉还算保持镇定，但其后一干手下可就没有那种修养了。
“五爷，这小子倒是小心得很，何必跟他这般费劲，不劳您出手，小的愿将他脑袋摘下来献给五爷。” 一个贼眉鼠眼之人小声说道。
大汉不曾点头，也没有禁止，任由那小斯上前去。
洛尘一看那小厮阴险的笑容，暗道不好，便大喝一声“来者止步！”
但那小斯闻若未闻，反倒是加快脚步，几个起落间便来到洛尘十丈开外。
“嘿嘿，小子，借你头颅一用！”
小斯说话间双腿弯曲，脚下用力一蹬，便一跃三四丈，一把大刀凌空砍向洛尘。
洛尘心中大惊，他平日只射杀过禽兽，可没想过要杀人，但他一手箭术也不容小觑。
便迅速取弓搭箭，只将来人当作一只飞禽，跨步开弓，弓呈半月之状，松手放箭，一气呵成。那箭矢与空气摩擦出滋滋之声，顷刻之间就要射中小斯。
那小斯显然没有料到一个书生会有这般身手，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得用力将身子一扭。
虽然避开了要害，但箭矢从他的左肩穿透而过，连带着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两三米，砰的一下砸在一块石头上，可见这一箭力道之大。
落在地上的小斯刚挣扎着站起来，却闻一声刺耳之音响起，大惊失色已然躲避不及。
一支箭矢就从他的胸膛穿过，直接将他钉在了石头上，浑身抽搐几下后便动也不动，气绝身亡。
原来是洛尘射完一箭又补了一箭，两箭将之射毙，射完这两箭，以洛尘的体力，也感觉有些吃不消。
要知道，这可是他从独臂老人手中换来的上好之弓，能射出两箭还有余力，已经不错了，毕竟他不是习武之人。
洛尘撇了地上小斯一眼，他虽然是第一次杀人，但所杀之人却是打家劫舍的小人，不知有多少无辜丧于其手，心里虽有几分忐忑，却也有一股侠肝义胆。
没做过多停留，洛尘深知寡不敌众，便一提包裹绕过黑虎向来路而去，撇下了马儿。
此刻若是骑马而行，山路崎岖坎坷，马匹根本跑不开，那时半点逃走的希望都没有。
从开弓到杀死那小斯，其间不过十多个呼吸的功夫，人便借着月色逃向山下。
后面刀疤大汉暗骂一声废物，挥手之下，身后四人便急追洛尘而去，而他自己却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