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胶着的选举；奇葩的美式生活

    2020年的节日季节，事情仿佛尤其多。

    疫情终于不再占据各大媒体的头条或者主要位置，为人与政治腾出了地方。从11月3号到12月中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真真假假，层层叠叠，幺蛾子不断，大选仿佛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因为很多州疫情严重，投票采用邮寄方式，加上提前投票数量大涨，部分摇摆州的票数统计和报告发生了延迟，所以计票和选举结果都相应推迟。中间因为选票的统计还触发了各种不服和挑事儿，社交媒体新闻满天飞，不知道哪个对哪个错，就像疫情刚开始的时候网络上混乱不堪的景象，“胶着”成了最近的关键词。连绵不断的疫情、种族矛盾和政治极化交织在一起，让大选变得空前复杂和激烈，谁也不知道睡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打开手机时又会看到什么一下子能让自己完全清醒或者惊醒的事情。大家如此关心时事，是因为担心可能会引发的混乱和动荡，那是跟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的，而这样混乱的局面背后反应的是美国社会和民意的严重分裂。关键时刻，吃相都不重要了，人性也不分什么种族、阶层、文化和素质了，全都□□裸的，再也顾不上好看还是难看。

    冬至这一天，下了一天的雨，根本没怎么亮就又黑了。接近圣诞，苏潼青做了很多中式酥皮点心，周围有些朋友需要当作礼物送人。既然是节日礼物，那就一定要好看一些，比平时更有气氛。苏潼青在一个日本小店里买了很多做手工的小花纸，樱花牡丹，红底绿底，国色天香，包在纸盒外面，再配一些麻质的宽绳，气氛一下子就出来了。这样似乎还不够，再用毛笔写几个字，要么是点心名字，要么是一些心情与祝福，与点心交相辉映，也是一种特别服务。无论现实中还是虚拟的，到处都乱哄哄，只有写字画画的时候苏潼青才能感到片刻安宁。国画书法课接近尾声，宋老师说写字画画如果能有实用意义，那就再好不过。宋老师的实用指的是参加各种展览，如果能有藏家看重就更好，苏潼青却有别的用处。当她在或雅致或热烈的印花纸上写下“驴打滚”、“芋见你，有温度”、“苏小姐的点心匣子”以及“为你，款款而来”的时候，不知道客人看到时会感觉如何，自己先被治愈了。

    苏潼青收到田蜜在亚马逊给她买的礼物，一套可爱的护手霜。苏潼青给田蜜打电话，距离上次电话一晃又是一个多月，中间有时候想打，看看表，算算时差，又把电话放下。她们俩之间有三个小时的时差，看着不是很多，其实也差了几乎半天的时间，这边刚吃完早饭不久，那边都要吃午饭了。田蜜的背景音里有车流的嘈杂，仿佛身在闹市。她说在迈阿密，正在海边的马路上溜达，还没决定进哪个饭馆。佛罗里达是美国疫情中的先锋，尤其是年初疫情刚开始的时候，一度成为新闻的主角。当时海滩上密密麻麻正在晒日光浴、享受美好假期的人们完全不为疫情所动，什么病毒？什么疫情？你让我戴口罩？？？那是什么东西？去你的。佛罗里达因为防疫和数据问题多次遭到媒体质疑，曾在7月的一天确诊病例超过当时排名第一的加州，一下子跃居全美单日新增确诊榜首。虽然后来也宣布进入公共卫生紧急状态，实施了居家令，依然是自由派的领军人物。

    苏潼青跟田蜜简单聊了几句，他们几个礼拜前一路开车过去，在那里租了一个公寓，现买家具，打算住上几个月。疫情以来，随着居家办公的普及，不少人为了缩减房屋开支搬了家，还有很多不愿意那么麻烦却又在家呆烦了的人选择去外地住一段时间，对于大动干戈的搬家来说，是一个更优的选择。反正大家都是远程上班上学，还不如趁什么都便宜、人又少的时候出去住上几个月，也换了空气，也玩儿了，还不耽误什么事儿，导致没过多久，很多度假地的房价很快走出低谷，一路飙升，比如夏威夷和阿拉斯加。

    前两天舞蹈班长小施来找苏潼青拿酥皮点心，顺便给她留下满满一袋子大榛子，说是跟着一个团购群买的，俄勒冈知名土特产。苏潼青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榛子，个个油亮饱满。榛子对于苏潼青来说更多时候是充当装饰的配角，点缀甜品或者取点味道，这么实诚的存在还是头回感受到。苏潼青手边正好有瓶枫糖酱，拧开盖子，香气扑鼻，只是甜得发齁，不知道怎么吃，看到榛子，感觉这两样应该会比较搭，然后就开始琢磨做个什么载体把这两样混合在一起更能突出每样材料的优点。她早上和了块面，开了个酥。面叠了一层又一层，擀了一遍又一遍，冰箱门拉了关，再拉再关，半天过去，终于可以开始下一步。苏潼青把枫糖酱、一点软化的黄油和全蛋液混在一起搅匀，均匀涂抹在擀开的大面片上，再把榛子放在封口袋里稍微砸碎，铺满整块面片，然后从一边开始卷，卷完以后用刮板把面分成四条，一边保留不切断，然后开始给面梳小辫儿。苏潼青以前都弄三股的编辫儿，最近新学了四股的，味道上没有任何区别，编出来的效果也都差不多，唯一的用处就是复习四股辫的编法嘿嘿。编好以后头尾塞在下面，整成跟面包模子差不多的长方形，放进去，等待二发。所以，当苏潼青把终于烤好的面包从烤箱里捧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擦黑。一个面包，做了一天，不过吃到嘴里时便会忘记所有的麻烦。枫糖榛子酥皮吐司，枫糖有些发糊的甜蜜，榛子特殊的香味与黄油混合在一起，经过高温的烘焙，极端的味道变得温和，榛子酮特殊的香味以几百倍的力量完全释放，一切的一切最后被咖啡的苦衬托到极致。她把面包切成厚片，打算送给小施和周围的朋友。对于苏潼青来说，创作的过程、享受食物之美并与他人分享，便是做饭的魅力所在，缺一不可。

    圣诞树旁的定时器“咔哒”响了一下，声音轻微，苏潼青还是听到了。布满圣诞树的小灯齐刷刷地亮了起来，缤纷闪烁。苏潼青摘掉棉手套，走到阳台的玻璃门边，放下一扇边上的窗帘，留了两扇正对圣诞树的没有关。才不到五点，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周围一圈房子，很多阳台或者窗口都有一棵闪着灯的圣诞树，即使不认识，即使寂静无声，也可以感到被温暖的气氛包围着。从前在得州的时候，有很多农场，偌大一片地方只有一座房子，在自己的领地上骄傲而孤独地耸立着。苏潼青在那里住了7年，直到离开也并不能领会那种旷野中、山头上唯我独尊的清净，甚至觉得会害怕。当时他们住的小区最后面一排房子挨着一大片空地，一边是高尔夫球场，另外一边就是自由生长的树林，经常有一家一家的鹿出没，总会让苏潼青不由得联想到会不会也有鹿的天敌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挨着空地的那排房子后院都是空隙很大的铁栏杆，而不是通常的木制篱笆，这样可以最大限度接触并且融入自然。人家是把看不见人当优点和卖点来设计和突出的，这一点在房价上就有所体现，那排房子比后院是别人家后院的房子要贵不少。苏潼青当时刚到美国不久，觉得已经到了一个那么荒凉的地方，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放在一个更荒凉的位置？她还是喜欢住在人堆儿里，前后左右都有人家，才觉得安全。即使这样，平时出来进去也是很少见到人的，所以为什么在路上遇到陌生人的时候会打招呼，因为实属难得，人多的大城市就不会，人多了就不稀罕了，也是实在打不过来。多年以后，苏潼青依然没有习惯过于清净的环境，依然喜欢住在人堆儿里，这种从小形成的认知很难改变。而苏潼青当时对于鹿的天敌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两个孩子幼儿园隔壁的林子里确实有山狮，有一天一个妈妈开出停车场拐弯的时候看到一头狮子在马路旁的林子边儿休息，据考证，那里才是狮家的原住地，自己家门口溜达溜达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当时幼儿园校长发通知，所有小朋友的户外活动停了好一阵，并且让家长每天接送孩子的时候不要在停车场逗留，速战速决。那阵子苏潼青每天早晚在停车场都要扛着孩子一路小跑，既要拼速度又得拼体力，精神还高度紧张，东张西望，生怕被狮子给盯上。接送个孩子而已，犯得着吗？苏潼青自己都觉得可笑。各种花式奇葩的美国生活，是她来之前完全想象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