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耕
按理说杜父一个秀才是不可能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一个猎户出身的，但是事情偏有凑巧，早些年杜父刚成亲时，还在镇上进学，一个月回来一次，往常走过许多遍的路，偏偏那次出现了意外。也是怪他自己，往常下学就坐镇上的牛车回去，结果那个月他抄书赚了些银钱，想着给新婚妻子买个礼物，结果等买完后，天已经黑了，牛车也走了，他又不想留到第二天，想着路也很熟，也不算很远，走半个时辰就能到，于是摸黑走回家，可偏偏那天晚上回去路上旁边小山上窜下来一只野猪，没有很大，一百来斤的样子，但是也不是一个书生能应对的，野猪直冲而来，他慌乱躲闪，就要被野猪撞上时，一个人大踏步冲到他面前，直接侧面给了野猪一个重拳，野猪侧翻，然后上去就是一刀，直接将野猪宰了。
“你没事吧？”苏大牛走到当时20岁的杜康信面前，他没有上前扶起她，只是站在两步远看着。
他定居在杜家村只有一年多，虽然认识杜康信，但是从来没接触过，毕竟一个每天在山上打猎，另外一个基本都是在镇上学堂，偶尔只在村里看见过两次，但是因着对方是童生，差距较大，也没有上前打过招呼。
“没事，还好遇到你，不然我今天肯定要没命的。”杜康信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嘴里还在大喘气，慢慢的过了几息，他才终于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说道。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你不知道最近这一块不太平吗？经常有人看到野猪在这一带晃悠，里正已经跟村里人都说了，让大家晚间尽量不要出来走动”苏大牛平静的问。
“我不知道，我这个月都在学堂，明天休学一天，就想着今天早点回去，结果在镇上有点事情耽搁了，误了牛车，所以才这个点在这里。”杜康信心有余悸的解释。
“以后注意点，晚上能不出来就不出来。这次是有我，下次就不一定了”苏安上前将野猪扛起，然后大步向前走去，回村。
杜康信立即缓了缓有点软的脚，然后跟了上去。
“苏兄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呢？”杜康信认出了这是村里的猎户。
“我知道这一块有野猪捣乱，白天来过几次都没碰到，就想着今天晚间来看看。”苏大牛瞥了一眼杜康信说。
“感谢苏兄今晚的救命之恩，明天定上门感谢。”杜康信言语满是感激。
“无妨，我本就是打猎的，救你也只是顺手，再说我也得了这野猪，这趟不算毫无收获。”
“苏兄大义。”
第二日一早，杜康信就带着夫人章氏，拎着一篮子鸡蛋，一袋粮食来到苏大牛房子外。此后两家时常走动，等杜康信考上秀才，自有成算的杜康信知道自己能力就到这里，然后在村里开了个私塾，一年的束脩和礼钱倒也让他们家富盈有余，且在村里还非常有名望，而苏大牛也时不时送来打的一些野味，等苏家两个孩子到了6岁后，也都是送到了杜康信的私塾念书，但是苏立脑子一般，且打猎本事也不怎么样，于是几年识了字就没读了，一直在家侍奉田地。但是苏安一直在读，因为近些年莫北城时常不安定，而靠近莫北城的临云城，也是人心惶惶，大部分家境较好的学子都南下求学了，家境一般的不是闭门在家自学就是另谋生路，所以苏安15岁时参加了童生考试，得了个童生的名头后就没有在继续进学了，只是空闲时候在家自学，有不懂再去请教杜康信。苏安日常在家跟苏父去山上打猎，到如今，打猎的本领也是学了个七七八八，毕竟苏父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有些血性与心性是18岁的苏安所欠缺的。
春耕很快就到了，私塾前两天也已经放假，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最常见的是提着水壶、背着毛巾的妇人，而男子则都在地里埋头苦干，这可关系到今年下半年的丰收和一年全家人的口粮，所以没人敢不上心。
杜家也有良田，且还不少，都是他考中秀才后才置办下来的，分家时因为他正准备去考秀才，需要一笔银钱，两个嫂嫂意见都非常大，所以就分了家，两个哥哥嫂嫂平分了家里的18亩田地，家附近的菜地以及地里的菜也都分给了哥哥嫂嫂，杜康信只要了一间房，并家里大部分的银钱20两，总共是30两，哥哥嫂嫂一家分了5两。因为这些年哥哥嫂嫂供自己读书，家里大部分银钱花销都在自己身上，所以只得20两银钱也是杜康信自己的意思，田地也是他主动分给哥哥嫂嫂的，毕竟他自己种地这方面也不太行，自己夫人也是个娇弱的，彼时他正要去临云城考取秀才，也没有时间打理，分家就这么结束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去临云城考试，已经考过两回了，而且他也大概知道自己的极限了，所以打算考完这一次，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再考了，结果险之又险，刚巧过了，镇上县令奖励了30两，于是拿着这30两回了村里，重新建了房子，又置办了5亩田地，够自家人吃。私塾是里正家出了2两银钱，其他村民自发在山上砍了木料建成的，反正背考石云山，多的是树木。
苏家堂屋，正在吃早饭。
“安哥儿，等下吃完饭我们去你杜叔家帮忙，他们家今天开始春耕，反正自家的也搞得差不多了，剩下一点零碎活立哥儿一上午就处理完了。立哥儿你下午就在家陪你媳妇儿吧，她有了身子，家里活你就多搭把手，让你媳妇多歇歇。”苏大牛一边吃一边说，前一句是对苏安说的，后一句是对苏立说的，而本地喊家里的男娃都是哥儿，女娃都是姐儿。不过这样喊得一般都是长辈对小辈的称呼。
“好的，爹。”
杜家
苏大牛和苏安到杜家的时候也还早，杜家正吃完早饭，杜苡芸正在喂鸡，虽然鸡舍在厨房后面，靠近杜父和章母的房间，但是因为家里也没有很多活，唯有的几只鸡，章母照料的很好，而且在背风口，所以也不影响日常生活，但是还是在院子里。
苏安刚靠近杜家的院子，就看到了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窈窕身形，亭亭玉立。
苏父也看见了，“芸姐儿，在喂鸡呢！你父亲呢？”
“苏老哥，你来这么早，用过饭了吗？”杜父听见声音从堂屋跨步出来。
“用过了。”安大牛随着杜父的手势向着堂屋走去。
苏安则是拐个弯走向了杜苡芸，然后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递给她。
杜苡芸眼睛瞬间就亮起来，将手里的鸡食放下，一边小心的接过那个布袋子，一边偷瞄着堂屋和厨房，看着没有人出来，才将视线放到手里的袋子上，打开一看，红的有些发紫的桑葚，不多，只有一小捧，但是上面还带着露水，一看就是早上才摘得，瞬间笑的更开朗了。在荒了一整个冬季后，这一捧果子看起来格外诱人。
“安大哥，这是你一早去山上摘得？”杜苡芸眼睛亮亮的盯着苏安看。
“昨日去打猎，看到山上有，当时手里没空，就今天早上去摘了，知道喜欢吃这个。”苏安满脸宠溺的看着杜苡芸，看着她满脸灿烂，突然就想到了她小时候，那个时候才五六岁，他去山脚拾柴火，看到有这个，就随手摘了一些，去私塾时看到了杜夫子家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将果子给了她，没想到引来了一个跟屁虫，于是每天早上给她带一小捧，直到春耕过后没有了，她还拉着他的衣角哭了一场，仇视了他一个夏季，不懂事的时候以为是他不愿意再给他带那个好吃的果子了，等长大后被父亲他们笑话，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于是之后在面对苏安时羞愤不已，但是苏安仍然每年都给她摘，渐渐的就不再在意那些了。苏安每年春季都会给杜苡芸摘桑葚，起初只是因为她是夫子的女儿，后来是成了习惯，现在，想着她马上就要成为他媳妇儿了，他更是满心满眼都只有愿意。
等到父亲和苏伯伯、苏安都去了田里，杜苡芸才拿着苏安给她的桑葚进了厨房，拿着水瓢仔细的清洗，章氏还在灶台上忙活，她们家今天请了村里几个能干活而家里的地少已经忙完春耕的庄稼汉来帮忙，因为要请他们吃中饭，所以不能是平常的清粥小菜，得是能饱肚子的实货。
一早上章氏就在村里刘屠夫家里买了一条肉，买了两根大骨，又在张大娘家买了两块豆腐。将两口锅子都刷干净，一口将骨头放到里面煮上，另外一口则是煮了些水，然后用水将去岁晒干的蘑菇和木耳泡发，又去自家建房子后重新开得菜地里拔了两颗大白菜并两个大萝卜。
章氏拎着菜篮子进到厨房时，一眼就瞧见女儿手里的桑葚，打趣的看了女儿一眼，笑道“我还以为我起的够早的，没想到安哥儿起得更早啊，还能给你从山上摘了新鲜桑葚。”
杜苡芸本就内心甜蜜蜜的，被自家阿娘一打趣，又多了几分羞涩，眉目更是顾盼婉转，微微一跺脚，“阿娘，你笑话女儿。”
“好了，我不说了，你赶紧洗完，我要用水瓢了，你自己拿回房间吃去，不要占我的地儿。”章氏一边说着，一边去灶前加了把柴火。
杜苡芸吃完桑葚后就又回到了厨房，帮着她娘将萝卜洗净，又在灶前烧着火，半上午过去，“芸姐儿，你去将凉着的茶水送到田埂，今天天比较暖和，大家估计都渴了。”章氏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说。
“好的。”杜苡芸提着大茶桶向自家田地走去。因着自家田地是后买的，所以有点远，等看到自家田地的时候，杜苡芸手都发软了，于是停下歇一下。这一歇就让在田里忙活的苏安看到了，于是立马放下手上的活，迎了上去，田里的叔伯都笑了，但是这笑没有任何别的意味，只是对安哥儿的体贴感到欣慰，毕竟已经是订婚了的两人，安哥儿对芸姐儿好些也是正常。
苏安走到杜苡芸面前，一手拎起茶桶，往田里走去，还细心的让杜苡芸走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