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小姐的反派生涯(2)
此事闹到了老教主那里时, 老教主正与一位客人交谈。
一行人涌进来,那人微微挑眉,收扇而笑, “既然教主此间事忙,在下先行告辞。”
老教主连忙挽留:“犬子顽皮,让谢公子见笑了。仁清,还不快过来。这位就是江南织造谢三公子, 此去中原武林拜会黄脸蜂, 就由他……”
“欸,”谢三公子竖起扇子,玩味一笑:“我听说教主还有一个发妻所出的女儿, 不一同去吗?”
老教主迟疑一下,停灯却已经走了进来。
“就是这位吧,”谢三公子瞥了瞥他, “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不想魔教中有如此绝色。”
大小姐瞪了他一眼,他笑意更盛。
“父亲, ”仁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我好意为停灯报仇,他却乘我不备偷袭于我!”
闻言, 老教主果然脸色一变,仔细看了看仁清额头上的伤口, 目光投向停灯, 声音威严,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伤仁清?”
话里无疑已经将罪责定下, 根本不打算听停灯解释, “教中也有规矩,否则人人都像你一样举刀向内,自相残杀还能得了?”
显然,刚才有人跑来给老教主通风报信过发生的一切,包括停灯堵回去的说辞。
“谢三公子”卓凛撑扇转头去看,方才他在屋顶上也津津有味围观了一番魔教中的闹剧。他见大小姐似是疑惑怔了怔,那昳丽面容露出莞尔之态,不由得呼吸一屏,开口间已有了偏向,
“我看是个误会,鞭子太轻,大小姐想必是要惩处罪人,无意中伤到了少教主。”
停灯笑了:“是。”
卓凛望向他,他只说了这一字,就再不为自己辩解,分明也是漠北有天才之名的年轻一辈天骄,眼睫却沉寂。
察觉到卓凛的目光,他转头,眉头轻轻动了下,似乎是在缓缓发出一个“?”的音调。问号漂浮在空气里,被卓凛准确地接收到,冷淡眉眼像也忽添了生动鲜活。
卓凛心中微动,低声淡淡说:“何必计较……”
仁清接二连三被人颠倒黑白地反驳,心中郁气难平,对卓凛怒目而视,“我教中事务,与谢三公子无干。”
卓凛挑眉。很久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仁清,”老教主连忙制止,“谢三公子是江南第一富商外孙,受皇上亲封钦差,官同一品总督,不得无礼。”
仁清面色忽青忽白,既拉不下面子低头也不敢再多说。
“反而是少教主不分青红皂白诋毁亲姐姐,”卓凛将扇子收起,点点停灯,“赔个礼?”
仁清深吸了口气,快忍不下去了。
“不必了,”停灯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哪来的弟弟。”
卓凛淡淡笑着看他:“也是。”
仁清已经气得在心里骂了停灯三百遍不识好歹。
老教主碍于谢三公子在场,不敢表现出不满,但看着停灯的视线愈发冷漠起来:“这件事就到这里。停灯,前几天的事,你早日决定吧。”
停灯面色不变,“此事我已经拒绝了,父亲。”
“难道你还想永远不成亲?一年,两年,待上个十年八年直到成为谈资,让天下耻笑?”老教主复又站了起来,“还是我漠北英雄都入不了你的眼?”
卓凛注意到停灯握紧了手,指节攥得极紧,侧脸看起来冷淡得没任何表情。
“并无此意,志不在此,”他抬头,盯着老教主,“你没有为我决定的资格。”
“我没有资格,”老教主怒声道:“谁有资格?不要以为你会点剑术,就能瞧不起你老子了!”
“好了好了,”人来没来,
先传进来的是个和气的声音,“小灯就是这么个性子,自小就比别的女儿家异常些,在外面吃了苦头才知道回来。你这个人,比武招亲的事可以慢慢和小灯说,非要闹这么僵。”
“慢慢说我也是这个回答,”他淡淡开口,红色的发带高束着墨发显得张扬肆意,雪白干净的面孔神色孤冷,眼睛瞳孔在日光下浅得透亮,令卓凛时不时不自觉地看他,
“说清楚也好。我不会答应。”他完成任务就会脱离世界,即使不脱离也是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平白无故拖累个人干嘛。
卓凛低头玩扇子,笑而不语,仿佛没看到眼前的闹剧。
教主夫人微微蹙眉,进来先是嗔了眼仁清,才看向停灯:“也不知道我和小仁是怎么得罪了小灯,先是出手伤人,现下又这般咄咄逼人,是不耐烦和我们说话不成?”
他面色无改,“手滑。我何时咄咄逼人?”
“什么手滑,你分明蓄意报复——”母亲在场,仁清立刻开口。
停灯转过脸,眉睫微扬,慢慢露出点讥笑:“看来你觉得你有仇于我,怎么一个个都自认为得罪了我?这么亏心?”
仁清骤然住声,半晌,才抿出个冷冷笑意:“自然不是。”
卓凛眨眨眼,“那怎么谈的上蓄意报复?”
教主夫人虽然不认识卓凛,从教主态度也能观察出些敬畏,怕仁清开口得罪,强撑着笑道,
“小仁不会说话,不是那个意思。想来停灯也不是有意为之,只是一时冲动,毕竟遭遇这样大的打击,教中平素又都宠着小灯,别人都可以持家了,小灯还是长不大的孩子呢。”
老教主神色不虞:“夫人不必再帮着辩解,也不看看整个漠北谁想求亲,废了双手又目下无尘,若不是我的女儿,世上有一个人能来求娶?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公主下嫁。”
停灯懒得再和他们纠缠,他的任务还挂在中原武林,和这些人多说一句都想吐,“都这样了那我顺从你,你猜为什么?”
“既然你答应,这事就这么定了。”老教主将信将疑地说。
卓凛转过身,看着红色裙裾消失在长廊,墨发高高地飘在日光光圈中。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指。
老教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三公子,潜入中原武林的事,还要麻烦你多多照顾这不成器的后生。”
卓凛微微笑道:“不麻烦,我也很喜欢他。”
仁清先前虽然对这位谢三公子有些怨气,这会儿也分得清孰轻孰重,恭恭敬敬道了声谢。
次日,停灯坐在去中原的马车上,和卓凛四目相对,心中隐隐有些疑惑。
他还没和张三打听完中原,这谢三公子就慢悠悠找来,主动问他去不去中原。
卓凛望着车中一壶碧螺春冒的茶烟,眼中浮起笑,“在想什么。”
“……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卓凛反问:“我能图你什么呢,大小姐。”
停灯想想没问题。母家江南富商,父亲当朝谢相,谢三公子本人又是御点钦差,金银权力都不大缺。他正要摇头。
“或者,以身相许?”卓凛将扇子抵着下巴,“我听谢……听祖父说过李谢两家曾经结下姻亲之好,奈何李家女儿与你父亲私奔去漠北。如此说来,就该你履约。”
停灯:“……”谢邀,第一次体会到跑哪里都是被催婚是什么体验。
下一刻他看到卓凛眼底笑意再也掩饰不住,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无语凝噎。
卓凛气定神闲给他倒了杯茶,推过茶杯,“给你赔罪。”
看着停灯喝茶,卓凛才慢悠悠说:“不管怎么说,我和李家确实有些旧缘,捎你一程不算什么。仁清公子想去中原,应该也是去找黄
脸蜂,要武林峰会的入场券。你要去吗?”
停灯心中微动,那里应该有不少任务点刷新,“我能去?”
“不能,”卓凛笑眯眯地,“黄脸蜂会帮仁清,但大概不会帮你。啊,真可惜。”
停灯:“……”好好的人怎么长了个嘴。
卓凛见他真不开口了,咳嗽一声,不逗他了,“但我是……我有办法带你进去,只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
“你知道武林盟主吗?”
“卓凛?”停灯犹豫了一下,涉及任务目标,他没贸然答应,“天资聪颖剑术天才乐善好施,为人正气浩然,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大侠。不过近年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似乎和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卓凛喝了口茶,咳嗽起来,像是呛住了,停灯托着下巴无聊地看着他。
两脚兽就是这种喝水都会呛到的生物,啧啧啧。
卓凛沉默片刻,才诡异地笑了笑:“你一个魔教姑娘……对正道盟主如此,如此了解,推崇,难不成……”
“是挺厉害的。”停灯说,按照人设,他应该挺想跟主角切磋一下。不过眼下肯定是没法切磋了。
卓凛面色古怪:“他不近女色。”
“嗯。”
“来去匆匆居无定所,跟着他容易受苦。”
“嗯。”
“……而且并无成家打算,”卓凛斟酌了一下,不想伤了这颗少女芳心,“长相丑陋还不解风情,不值得托付真心。”
停灯本想公正评判,思及自己是反派,“……嗯!”
不知为何,被赞同了的卓凛并不开心,脸色甚至肉眼可见变了变:“嗯什么嗯!”
被敲了一下的停灯立刻把卓凛挥开,谨记自己的身份:“男女大防。”
卓凛被激起少年心性,索性直接越过茶桌,俯身,一只手按在边缘,单手横拦住停灯,笑眯眯地,“什么大防?我没听清。”
停灯:“你敲十年木鱼赎罪吧。”
卓凛惊讶:“这就要十年了吗?”他矮下身,知道对方双手伤重,有意单臂压着桌子,不碰到对方的手,“那这样呢?”
在他低下头作势要亲吻时,肩膀骤然一疼,嘶了口气,“你——”
卓凛用另一边手用力捏住猫猫的脸,扯了下,才感觉到肩膀被松开。
他却没松手,看着对方白皙脸上被捏出的指痕,稍微松了点力气,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姑娘?”
“……”停灯面无表情,用看弱智的目光和蔼又关心地看着卓凛,“为什么你不松开?”
“……”卓凛决定不跟他争论,“这几个月,你先到南盐金家,再去皇宫找九皇子。不论用什么办法,算命也好,打废也罢,让他们至少在一年之内闭门谢客,但不能死。”
“八月之前,我会带你去到武林峰会。我的要求就是,接近武林盟主卓凛,让江湖中都知道他钟情于魔教女子。事成之后,我另有谢礼。”
说完,卓凛才没好气地松手。
猫猫揉了揉脸,用衣袖嫌弃地擦了擦。
卓凛:“……请你注意态度。”
“怎么接近卓凛?”
“你自己想办法。”卓凛本来是打算找个由头,把停灯带给自己的心腹,顺理成章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刚才的事情之后,“不是很厉害吗?”
停灯:“幼稚。”
“还有,”卓凛装作没听到,好意提醒,“你那个弟弟应该也会到武林峰会,去归去,你别上台。昨日的事他应该还怀恨在心,不会手软,小心血溅三尺死在上面。”
“……”
“停灯?”
“你话好多。”
卓凛微笑着点了点头,背靠着马车,盯着茶雾,发誓自己再跟对方说一句话就是狗。
漠北魔教中。
老教主重重摔下茶杯:“这个谢沉流!言而无信,装傻充愣,也罢,仁清,让左护法带你去中原也是一样。”
教主夫人默然拭泪,这时才说:“怎么一样?武林峰会看人下碟,魔教去的人,和他谢三公子带去的人,哪里可以比得?若不是武林盟主从不荐人……这天下武林谁非要求着他谢三不可。”
仁清不以为意:“停灯去了又能如何,父亲不是已经将他的手……”
被老教主瞪了一眼,仁清连忙噤声。
“这件事也该了结,”老教主淡淡道,“去中原之前,把人灭口吧。”
想到仁清这个性子,教主夫人叮嘱了一句:“你要嘴严,此事说来难堪。纵然那张三要死了,这些正道人士都百十个心眼,你也别被他套出什么话来。”
仁清满口答应。
然而当天晚上,和朋友喝了点小酒,他又将母亲的叮咛忘了个干净,抱着自己的剑,晃悠悠往关押张三的牢房里去,准备提前灭口,免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