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纠结
第四日他早早下楼,在发现隋夕出楼后急急忙忙踩上自行车,丢下一句:“我先走了。”
说完就落荒而逃。
隋夕满怀疑问的加速追上去,而江昱也终于在清风扑面中慢慢抚平那股燥热不堪,停在一条街道上等隋夕赶来。
“你怎么了?”隋夕骑行来到他身旁问。
江昱侧首看过他一眼,目光又立马慌乱调转向前方。见他似乎在躲藏,隋夕奇怪望去,而后便注意到了一点藏在江昱耳尖上的红,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脖子上。
他隔空伸手去碰江昱额头,却如同先前那样又一次被躲开,江昱重新望来:“怎,怎么了?”
隋夕放下手:“你发烧了?”
江昱抬手试了试温度,暗自苦恼他哪是发烧?他这明明是整个人都在心烧,尤其旁边还有一个随时在操控自己的火山源头。
“没,我只是骑热了,走吗?”他故作镇定问。
隋夕犹疑说:“好。”
整个上午江昱都处于一种心神不宁的状态,课也几乎没怎么认真听。脑海里一面是愧对隋夕的良心不安,一面是压制不住打印在记忆中的画面感,以及多巴胺孜孜不倦朝他倾注莫名其妙偷了糖的愉悦。因此他下了课便一反常态的趴倒在桌上,由于实在理不清,只能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搜寻出一堆词条。
“怎么判断自己喜欢一个人?”
得到的大部分回答是:经常想见他,想跟他说话,见到这个人就会变得很开心,与他待在一起会出现怦然心跳与愉悦感,靠近了就容易紧张和呼吸不畅……其中还有一个位于很底下的回答:“你问这个问题时想到的那个人不出意外就是你喜欢的人。”
江昱手微微颤抖,发现几乎没有不中的,他现在就很呼吸不畅。
他又从搜索栏里输入一行字:“喜欢同性正常吗?”
江昱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他得到的答案是,正常。
中午去食堂吃饭,由于俞思乐要回宿舍洗澡,而匡林这几天也不在学校,所以这次只有江昱和隋夕两个人。平时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因为那几场梦的缘故,导致他见到隋夕便会立马生出一堆说不出的不自在,如同身上长刺那样想要刻意与他隔开些距离。
隋夕看着相隔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江昱走得很快,隋夕赶上了他又加速前去,最后隋夕无法,只好主动伸手把他抓住,江昱停住脚步回身疑问望来。
隋夕道:“你今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江昱先是否认,再努力平静的解释说:“我等会有事要忙,我们走快一点好不好?”
隋夕松开他手:“好。”
他们再次并肩而行,路上江昱总忍不住用余光去偷看旁边的人。他暗自吐气,要怎么解释我现在很心虚,我怕我向你行动的每一步都是意图不轨。
两人去了最常去的一号食堂三楼,等各自买好吃的从队伍里出来,正好窗边有一张空桌,隋夕示意:“去那边?”
江昱随他看去窗边,恰逢风从外吹来,透进一袭若隐若现的淡淡花香,他脑子顿时又回忆起这几日的梦,于是面露难色道:“不坐那里。”
“怎么了?”隋夕不解,毕竟江昱以前可是最喜欢靠窗的位置。
而今天这人却果断端着盘子往反方向走:“我恐高。”
隋夕以为他或许是望见了谁,不过往那边仔细浏览一遍并没有谁是他们认识的。所以江昱今天怎么了?从早上到现在的行为都有些反常。
吃饭时他们坐在一张桌上的对立两面,隋夕安静低头吃饭,江昱夹起一根菜就不自觉盯住他瞧。脑子疯狂浮现昨晚做的梦,以及梦里出现的人,这使他越看隋夕越觉得心虚。怎么会是隋夕?不对,怎么不能是隋夕?如果隋夕是个女生,那完全就是按照他喜欢的样子长的。
等等,他似乎从没觉得自己的另一半应该是个女生,而且所憧憬的未来里也从来没想过有异性的存在,却偏偏未来希望一直在的人就是坐在眼前这个。
江昱心情复杂接受了这个认知,他其实是弯的?
这短暂的单身主义思想还没坚持几年,现在却发生了实质性的转变,江昱,你真是一个极其不合格的思想主义者。不对,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要怪就怪对面这个人。他眼神犀利的看向隋夕,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啊!江昱在内心咆哮的想拽住隋夕衣领控诉,你还我纯粹的单身主义!
他迎着暴风雨呐喊挣扎了一阵,等到破烂的小船终是抵抗不住的被吹上那座名为隋夕的孤岛时,江昱终于惨败的接受现实。喜欢就喜欢吧,隋夕有什么不好?放眼望去全是他喜欢的……这句话似乎突然有了歧义,江昱你思想不干净了……
都怪隋夕!
“谁让你那天说要去实验楼的?”他嘀咕着就把话给说出来。
“嗯?”隋夕抬头看他。
江昱瞬间愣住,故作迷茫道:“怎么了?”
“你刚刚说的什么?”隋夕问。
江昱顺顺气,还好没听清,他假装镇静道:“我刚刚没说话,一定是你听错了。”
说完便没再看隋夕,自顾自的垂眸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隋夕感兴趣的?是日久生情?还是……
这时耳边无端回想起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可能是看人准,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很想和你做朋友。”
所以他其实早就对隋夕一见钟情了?从那条落满光的走廊相遇开始,他抬头看见回转身来的男生便很想和他认识,后来操场初识,晚上又一起捡到猫回家。在那之前江昱从未觉得自己和一个人如此有缘,就好像是上帝写的小说特意为你安排的故事情节一样。
他怕这人不开心、怕这人不喜欢和自己说话,所以会时常想逗他笑,想和他分享自己的故事。只要这个人因为自己笑,江昱往后几天想起这件事都会觉得满足。
隋夕发现他眼神一会迷茫困惑,现又变得有些欢愉,像是想到了什么很高兴的事,可对上自己的眼神时却又忙侧头躲开。
隋夕神色低沉,他是不是参与不进江昱的开心事了?因为认识得久了,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慢慢变远,关系开始趋于平淡直到完全无关?那他该怎么办?
江昱思路理顺后准备低头吃饭,等到视线落回隋夕身上,忽有雷鸣声起,他刚泛起的晴天霎时转为倾盆大雨淋漓。
如果隋夕性向是女生呢?如果他反感自己被同性喜欢呢?如果发现被原本只是以朋友相待的人喜欢,那隋夕会不会觉得他恶心?如果这条路上弯的人只有自己,那江昱的单相思有什么意义?
他越想越心情苦闷,筷子放下就再也提不起来,而隋夕不知为何居然也是如此。这张餐桌上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出现低迷,仿佛方圆几里都被布满愁云惨淡和凄凄惨惨戚戚。就这样,他们的这一餐饭吃的可谓是萧瑟无比。
吃完饭往教学楼去的路上两人皆是保持沉默,江昱回到教室后没如往常一样带上书去291班找隋夕,当然他也不想待在教室里,而是选择走去二楼一路穿过长廊,经过书吧顶上的连廊去到书院楼二楼阅览室,又从那里下了楼往校园东路的小树林去,就这样独自坐在小树林的木椅上仰着头沉思。
他该不该刻意远离隋夕一点?这个想法刚出来就被江昱自己给抹干灭绝,首先是他做不到,其次是如果他不去和隋夕说话,那隋夕一定又会像从前一样只能孤身一人。
此时的隋夕正站在290班教室门外,一位女生回复道:“江昱?我记得他好像是出去了。”
“好的,谢谢。”
隋夕转身离开,一路去寻找江昱可能会待的地方。他来到小树林时,发现木椅上熟悉的人影仰头坐在上方,隋夕放轻脚步走去他身旁坐下。
江昱直起身子看来:“隋夕?”
隋夕问:“你今天是在生气?”
“没有。”江昱先摇头,又侧首试探他说:“如果我说我是因为你才这样的,你会怎么做?”
隋夕道:“我会反思。”
他这句话令江昱动容得瞬间泛滥起无限的可怜意味,使江昱的表情也逐渐走向柔和:“那要不是因为你呢?”
隋夕认真回:“那我就去找让你生气的原因。”
紧张值无限上升,这寸空间里的氧气被急速抽空,围绕在他们中间的忽然只剩下暧昧空气。江昱在心跳怦然中记起他母亲家长会那日问他的话,他吞咽口水问:“隋夕,我们是什么关系?”
隋夕道:“朋友。”
江昱存疑:“朋友会这样吗?”
隋夕坚定说:“我会。”
江昱呼出口气,内心晕染过一片被搅翻的晴雨天,他凝视隋夕的眼睛道:“你永远不用反思自己,我只会因为你而感到高兴。我现在遇到一个事,你让我自己慢慢想明白吧。”
他们一起安静坐在木椅上,头顶有只青蓝色羽毛的小鸟在啼鸣,隋夕从口袋里取出耳机问:“听歌吗?”
江昱点头,他便帮他把耳机戴上,江昱道:“我们好久没听听力了,我想听tedtalk。”
“好。”
时间仿佛又回到他们共处的第一个午后,江昱听着耳机里的演讲沉思。一定是人生为他的转学开了一场恶作剧,让那天中午恰好遇上有人在教室播放他害怕的恐怖片,又恰好他那时只认识隋夕,没多想就决定去找他了。
那是个极好的晴天午后,隋夕将一只松下来的耳机分给他:“听吗?tedtalk。”
“听。”
尽管现在人就坐在旁边,但江昱却不由自主重复回忆自他们认识后一点点发生的事。
初识是因为一件校服,他顶着他的校服问:“你叫什么名字?”
“隋夕。”
回答不出所料是他在走廊上听见的那个,他道:“我叫江昱。”
“我知道。”
江昱偷偷往旁边看一眼,隋夕此刻眼睛是闭上的,他从口袋里掏出随时带在身上的笔和便利贴,低头在上面写下一句话:“草在结他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才写完一滴眼泪就落在最后一个字上,他忙把便利贴收回,仰头靠在椅子上使它自然发干。内心无端涌上一股酸涩,喜欢原来是这么难过的事啊。
晚上回去不敢睡觉,怕又梦见那个梦,因此他坐在桌前强撑着写了一晚上的题,困了就喝咖啡用湿巾擦脸提神,或者站起来满屋子的游荡背书,企图用晦涩难懂的知识来净化他污浊的心灵。
手中那本高数书被翻到最后一页时,窗外渐渐透入一些天光进来。江昱把写了半本的草稿纸一地乱撒,将书重新翻至第一页才想起,这本书是当时他和隋夕去旧书店淘来的。
那天他们走出旧书店还收到一幅画,画上是他和隋夕,现在这幅画被江昱夹在许久没动过的画板上,上一幅画的还是那张送给隋夕的星空油画图。
他还记得起初是加好友后问隋夕头像为什么是黑色,隋夕回答因为看见了好看的星空,但像素不太好。这句话不知为何会让江昱感到很触动,于是心软的想给他画一副独一无二的星空。
他盯住素描纸上的两个身影发呆,江昱,承认吧,你其实早就喜欢隋夕了。
现在是早上的五点二十一,再过九分钟就是他往常会醒来的时间点,而此时他被困乏和清醒交相折磨。江昱喝光杯底的最后一口咖啡,翻开了他那个很久没有再写的日记本。
以前有写日记的习惯只是因为平日里没人说话,所以一个人碎碎念多了就习惯什么都往日记本上说。可自从他来到这里,认识了隋夕以及那么多不需要他刻意相处就待他很好的人,难过的这种情绪越来越少,连带着日记这个唯一的朋友也渐渐不再重要了。
新的日记本是十六岁生日那天换的,上一本日记被全部写满,这本却翻过几页就没了,一一看去还全是写的隋夕。
他提笔在最新的一页继续写。
“2019年4月17日,这已经是一天后的事,在今天以前我做了三个晚上相似的梦,而后又经过了一天的反思,最终的反思结果是,我喜欢隋夕。”
……
“我在想,隋夕会不会是我独身主义命题里的一个不定数,是矩阵化简的错误排列和无可解。我们再过不到半个小时又要见面了,我要如何自然的去同往常一样跟他说早上好,又要如何遮掩自己的心思不被他发现?
我怕我开口的每一个字,做出的每一个举动都会让他觉得反感。
喜欢一个人真的太难了,喜欢一个随时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更难。自从接受了这个认知,我无时无刻不想把注意力放在隋夕身上,仿佛那里充斥着巨大的吸引,我想亲他,想抱他,想牵着他的手走在大街,想和他做任何情侣可以做的事。
而我更想逃,逃到某天谁告诉我这不是喜欢为止,逃到我淡化了对他的疯狂想法为止,逃到……逃到听说隋夕有了一个和他共处余生的女孩为止。”
脑子越写越乱,最后江昱扔下笔嘲笑自己真的很幼稚。你才十六岁,你现在应该做的是赶紧洗漱然后去学校好好学习,而不是想那么多无聊且无知的无趣事。
道理都懂,可就是控制不了。他趴在桌上难过想,自己是不是第一个在得知自己喜欢一个人后抓狂的人?这种事根本就没有让他体会到半点开心的情绪。
在自我斗争一阵后,江昱终于卸下所有疲惫的睡着了。他手里还抓着一支笔,就这样倒在方才那本翻开的高数课本上,这一屋子的草稿纸全是他发疯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