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降雪
隋夕31号早上是赶飞机回来的，取了行李走到大厅时，他爸妈都在出口那里等他。
“儿子！”隋父看见他出来便朝他招手，隋夕拖着行李来到他们面前：“爸，妈。”
隋父接过他的行李箱，隋母问：“这几天在那边待得怎么样？”
隋夕道：“挺好的，拿到了第一波大学的优惠录取签约。”
隋母高兴的拍着他肩膀说：“我们家隋夕真棒。”
隋父也满脸堆笑的道：“我们走，饿了没有？早上赶飞机都没吃饭吧？我和你妈已经定好了一个餐厅，特意为你接风洗尘。”
他们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隋夕感到很不适应，像是在面对陌生人一般不知所措，尽管他也明白，他的父母只是在努力让自己能融入他。
一家人一齐往外走，上了车后隋夕拿出手机看，十分钟前他落地时发出的消息现在终于有了回应。
汩yu：抱歉，我刚刚才看到消息，欢迎回来！「太阳emoji」
隋夕嘴角轻扬起，正待打字时坐在副驾驶上的他母亲回头问：“我听说江昱也放假了？”
隋夕合上手机：“嗯，昨晚放的。”
隋父略显惊讶说：“放这么晚？”
隋母叹气：“可不是，比附中还要晚两天，现在不光是学生在竞争，连学校也竞争的厉害，但学校再怎么比，到头来苦的还不都是学生。”
车驶出机场路后，隋父道：“江先生江太太白天是不在家的是吧？那要不要问问江昱一起出来吃饭？”
隋母看向隋夕：“小夕你问问江昱。”
“好。”隋夕垂首打开聊天框，“我爸妈问你要不要一起出来吃饭？”
江昱的消息很快就发了过来：“帮我跟叔叔阿姨说一声抱歉，我现在有些事走不开。”
隋夕转述道：“江昱说他有事，来不了。”
“那好吧。”隋母先叹了一声，又同隋父聊起别的：“江太太她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隋父想想说：“具体不太清楚，不过听说有涉及茶叶和咖啡，来南安好像也是因为看中了云朝这边的种植条件。”
他们大人说起别的事，隋夕无心听，继续给江昱发消息问：“你吃饭没有？”
汩yu：还没。
隋夕便打开外卖软件给他订餐，翻了很多发现都是江昱平时不怎么吃的，最后给他订了一份粥和几道菜。
江昱听见敲门声响起时正躺在床上咳嗽，前两天是干咳，现在倒是咳出很多痰，垃圾桶也堆满了纸巾。
他的手机摆在桌上，江妈的声音还从那边忧虑的冒出来。“药吃了没有？等会儿我就回来带你去医院。”
“不用，我新买了药，先吃吃看，不行再进医院。”
敲门声又再次响起，这次江昱确认他不是幻听，他抽了一张纸巾擦擦嘴：“先不说了妈妈，好像有人敲门，我去看看。”
他下床穿上拖鞋往客厅去，极为担心来者会是隋夕，要是被他看见自己现在这样就完了。他脑子里搜刮着解释的话，终于在开门见到是别人时，于心里庆幸的松了口气，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失望涌上心头。
“你好，这是您点的外卖。”
江昱迷茫接过这看起来不小的分量，疑惑说：“我没点外卖啊。”
送外卖的人拿过手机仔细看，确认道：“地址就是这里，没有送错，祝您用餐愉快。”
“咳咳……”江昱揉揉嗓子道：“谢谢，您慢走。”
他关上门往客厅去，拿起订单看，发现姓名与电话都是自己的，地址也真的是自己家。突然想起刚刚隋夕手机里发的消息，难不成是他？
他把吃的放在桌上，然后跑进房间拿起手机，聊天框里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十几分钟前。又回到客厅，打开相机给外卖拍了个照，发过去问：“你买的？”
sx：嗯。
江昱笑着回了两个字：“谢谢。”
而后便丢下手机坐在沙发上，一一打开了这些外卖盒子。盒子开了一半却又是止不住的咳嗽，一阵猛咳直让人眼冒金星，耳心与大脑连着的疼，只好先去找药吃下。别的药都还好，已经让江昱吃出生理性厌恶的便是那瓶止咳糖浆，这段日子平均两天就吃下一瓶，甜到发腻的药使他对苦的药都增添了几份好感。
手机振动音响起，江昱拿起手机，聊天框里隋夕问：“你在忙什么？”
江昱喝下一杯温水，环顾了一圈屋子撒谎道：“我们语文老师让我写一篇文章，明天就要，但是我现在才动笔。”
他坐下重新拆包装盒，拆了一个便发消息：“谢谢隋老师的吃的！”
眼睛瞥了一眼旁边又发：“还有那块毛毯，简直救了我的命，您是恩人。”
sx：下午有时间吗？
江昱看着这条消息发愣，他其实真的很想跟他说有，除去今天外，他已经有八天没见到隋夕了。只不过现在自己这样，连最正常的交流都难以维持，更别说去见他。
他叹气回：“我这几天都挺忙的，今天给语文老师写完稿子后，下午还要和我们班几个人在网上开一场讨论会，我们组队报名了全国中学生设计大赛，这几天要赶时间把作品做出来。”
发完低头喝粥，大约两分钟后隋夕的消息才过来，不过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字：“好。”
这也是他们这两天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二月一号的早上，隋夕收到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人发来的问候，随即是：“下午出来聚聚？”
sx：地点。
yiu：岭山，你到山下后我去接你。
南安的气温属于从早到晚一年四季，下午两点左右气温接近夏天，往后才会逐级递减。不过山上海拔高肯定会很冷，天气预报上也显示今晚八点会有降雪，概率为百分之六十五。隋夕穿了件衬衫袖的假两件毛衣，又在外面搭上件黑色风衣，在包里装上围巾才出了门。
所给的地点在山上，一看就知道是有特殊人士在场。隋夕打了个车，车行驶半个多小时，下午三点半才到达目的地。
下车后，前方路牌下站了个人，高而徐引，自带山林间的清冷气质，长得就不像是个凡人。此人便是那个常活在他人口里的学长，千幼。
见人下车后千幼走过来，开口的语气淡如远山：“隋夕。”
隋夕问：“他们呢？”
千幼道：“歊洂他们已经提前到了，现在就差你，我们走吧。”
两人都属于很安静的类型，一路也没有什么话谈。越往上去，山林间的冰雾就越多，弥漫在周身的冷气夹杂着冷冽的松林气息，将人包裹松间，听过飞鸟长啼，既憧憬远方，又渴望暖光。
山路盘旋回绕，他们一步步踩在被雪打湿的石阶上，快看到远处群山时，千幼闲聊问：“你上次寄给寒岁的东西是什么？”
隋夕道：“他没告诉你？”
千幼摇头：“他只说是找了很久的东西。”
隋夕没解释，只说：“我和一个朋友在旧书店发现的。”
千幼好奇：“所以是书之类的？”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又问：“这个朋友就是歊洂口中所说的你这学期新认识的那位？”
隋夕颔首：“嗯。”
“下次有机会介不介意一起带来？”
“好。”过了会隋夕又说：“他应该很有兴趣见到你们。”
“为什么？”
“有很多人提起你们。”
千幼面上带过一丝笑，呼出一口热气道：“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你快点毕业，我有很多实验都想找你帮忙。”
隋夕道：“忙应该帮不上，我以后大概率是读人工智能。”
千幼认同的点头：“有想法就很好。”他欣慰看着隋夕：“跟歊洂说的一样，你真的变了很多，看来这个朋友不错。”
隋夕自己也想，是啊，这个朋友是真的很好。
后来千幼又与他谈了一些关于实验进展的话题，给他描述了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课题研究。说实话，隋夕对这些是很感兴趣的，偶尔也会提问一下。于是山路也变得不难走了，两人聊着聊着就到了一处山间别院。
“到了。”
推门进入，千幼带他去了大厅，刚进去就见那壁炉旁的沙发上坐着个人，容貌俊美，气质冷冽高贵，见人来了便起身。
千幼走到他旁边：“寒岁。”
“来了？”
“嗯。”
其实他们的关系用常人眼光来观测的话，是真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一些，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面对人不开口也不会觉得违和这点大概只有他们自己能感受到，也难为一中现在的一些人还能看出隋夕与千幼关系好了。而他们中唯一的调和剂便是……
“隋夕！你来了？”
歊洂推开一扇玻璃门进来，手里捧着个小雪人，身后还跟着宋沂。
歊洂左右看看，奇怪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下雪天学长，下雨天学弟，还有……”他暂时没想到什么样的形容词适合千幼。
千幼却是听着好玩，笑看寒岁道：“下雪天？”又对歊洂说：“还以为你只会叫隋夕下雨天。”
几人都选择了最近的沙发坐下。
歊洂好奇说：“你们大忙人日理万机的，找我们来做什么？”
千幼道：“我们以后可能会很少回南安，所以想着这次正好来了，就找你们一起聚聚。”
歊洂疑问：“他不回来我们理解，你为什么不回来？”
千幼回答：“我跟着寒岁走。”
歊洂调侃：“你们这是互为跟班啊，以前每次讨论你都带着他，现在他有工作也带着你。学校有很多人都在说你们现在关系肯定淡了，真实的倒是一点都没变。”
千幼不解：“为什么会肯定我们关系淡了？”
宋沂解释：“可能是因为寒岁现在是大明星，觉得人有很多名气以后就会跟身边原本关系好的人保持距离。”
这次千幼还没开口，寒岁便道：“我们在一起了。”
歊洂初始还不以为然：“你们不是本来就一直在一起？”说完后又回想了一遍，然后再回想一遍后才觉出不对：“在一起？”
他满脸震惊的去看身旁的隋夕和宋沂，又望向对面坐着的两人：“在一起不是单纯的在一起的意思吧？”
现在这三个人对比起来可算是天真无邪，完全没想过原本关系好的学长还有这层关系。
隋夕开始也和歊洂一样的理解，不过同样反应过来后问：“什么时候的事？”
千幼道：“高考结束那天。”
歊洂又问：“那你们……不会早就喜欢对方了？”
千幼回想起过往笑，然后道：“蓄谋已久，一见钟情。”
宋沂恍然大悟：“所以你当初来一中……”
千幼点头：“我早说过是因为寒岁来的。”
玻璃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雪，雪色染上不远处的山间松枝，惹闹了一阵飞鸟啼叫，渲染出几分云雾舒散，闲逸淋漓。另外四人都在说说笑笑，唯独隋夕一人望着屋外的大雪，壁炉上的挂钟此刻刚好指向四点十分，火色升涌，降雪提前。
隋夕回去时是晚上八点，来的路面上已经有了浅浅一层的雪，不过积不起来，下车时前方不远处一个身穿暗红色羽绒服的人撑伞走来。
隋夕停住：“江昱？”
江昱看见他后一瞬间惊喜浮现在脸上，紧走几步过来，看着隋夕穿的这么点问：“穿这么少，你不怕冷吗？”
说完就拉着自己的衣服口袋朝他示意：“快伸进来，帮你捂捂手。”
隋夕伸手进去：“你去哪了？”
江昱抬手轻轻压了压口袋：“我就是下楼来扔个垃圾，你呢？身上这么冷，是刚从外面回来？”
隋夕道：“和歊洂他们一起去见了朋友。”
江昱把伞递给他：“你帮我拿一下。”
隋夕接过后他拉开拉链，从里面撕了一张暖贴下来，把伞拿过来后给他暖贴道：“另一只手也捂捂。”
隋夕把暖贴放在衣服口袋里，伸手拉过江昱来更近一些，两只手帮他把拉链合上去。“谢谢。”江昱道。
江昱忍不住低头咳了几声，隋夕见状便说：“外面冷，快回去吧。”
“好，那我过去了，再见！”
“再见。”
江昱撑伞一路小跑去街对面，最后上了楼。
隋夕站在那里一直注视他离开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看出什么来似的。
他呼了口气，雪天下白雾飘散，随后转身离开，独留一份秘密埋葬于大雪中。
当我发现同性之间也可以有这种情感时，我知道，我喜欢江昱了，从很早开始就喜欢了。
只是我说不出这算不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高兴的是我喜欢江昱，很喜欢。难过的是，我可能永远只能这样默默隐藏这份感情。
他的认知开始于四点十分的降雪时刻，此刻距离那时刚好过去四个小时整，足够埋藏一份终究暗无天日的情愫。
暗恋无疾而终，偏逢少年惊鸿。
“二零三二年六月十八日记：
那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2019年的初次降雪那天，我喜欢江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