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迎光
然而少年的雪中送炭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没过多久，值日的学生会成员就来到这边，“同学，你校服没穿上，要被扣一分。”
江昱闻声想取下就被轻轻按住，只听隋夕说：“好。”
“抱歉，我还是把衣服还给你。”他伸手揭衣服，但隋夕的手却没收回，还重新帮他掖住遮了遮前方，淡声道：“没事。”
前方一男生听见身后动静回过头打趣：“没事的同学，记就记了，我们班还怕记分？你要什么时候听见上面通报违纪的学生，百分之九十都是我们班的。”
同学，你还挺骄傲？
那人刚嚣张完，值日的女生就又低头记上一笔：“开会讲话，扣一分，叫什么名字？”
活生生的例子来得如此快，男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干干道：“白邸。”
她写字的手顿住：“邸是哪个字？”
白邸不屑一顾：“你往前翻翻，应该有，昨儿个晚自习刚被记过。”
等女生走后他将焦点转向江昱：“以前没见过，你是新来的？”
江昱：“嗯。”
他恢复正常表情的伸手：“交个朋友，我叫白邸，刚刚你应该已经听见了，你叫江昱是吧？”
“嗯。”
江昱没来得及回握，白邸前面的男生就转身给了他一肘：“你自己讲话，别拖累人同学被扣分。”
升旗仪式结束，俞思乐本想叫上江昱一起，结果回头一望，人已经跟着隔壁班那位走了。
人群从秩序井然中脱离出来后，江昱就不好再搭着衣服了，怪显眼的，于是打算将衣服取下来还给隋夕。然而他稍有动作，便听见旁边声音传来：“这里还有太阳。”
“可是被人看到会很奇怪。”其实他想说，晒这么点路，倒也不至于会怎么样。
可没想到隋夕说：“那一起。”
“嗯？”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半边的衣物就被揭开，江昱的左侧似是从朦胧里重见了天日。再然后，浅暗色坠落回眼眶，一人从外面进入和他分担了抛不开的少年薄面。
怔愣于此时的场景片刻，江昱忽然就觉得很好玩，抬手举起另一边衣角，眼神示意身旁的人：“走走走，跑起来。”
“诶！干什么呢你俩？”身后突然传来俞思乐的声音，话音刚落人就钻了进来。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白邸也从隋夕那边剂入，这一瞬间变成了四个大男生扯着件衣服。
“喂，你们……”江昱语塞。
“还——有——我——”又来一人在身后把他们全部揽住，是方才白邸前面站的那个，叫方子许。他头骨碌着从江昱隋夕的中间钻进来。“哈哈哈！”
混乱中白邸推了推他脑袋：“出去，出去。”
“出去什么呀？走吧，朋友们！”说完就推起四人往前跑。
江昱趁着短暂空余不知所措的看了隋夕一眼，得到对方一个轻微的摇头。他好像在说，没事，由他们闹。
“哈哈哈……”除了中间两人，其余三个皆是一副稍对上眼就狂笑的状态。
“俞思乐，你往那边给我腾一下位置。”
“我不！”
于是在散乱的大众视角中，五位身形显眼的同学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共同顶着件校服一路从篮球场跑向西广场，掠过距离最近的行政楼与三号楼，直往远处的二号楼跑去。要说下雨天这样的行为还算正常，可抬头看，现在是大太阳。
走过二号楼来的同学还比较少，几人跑到一楼的阴凉地，两侧是不知名的树在生长，中间有凉风穿堂过，除去了身上被阳光覆盖的热意。他们纷纷把手往后搭在两边的栏杆上歇气，江昱也终于将校服取下来还给隋夕：“谢谢。”
想起刚发生过的事，江昱问：“对了，你方才说知道我的名字？”
隋夕随手折两下衣服漫不经心道：“提前看见了你的校园卡。”
江昱轻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时，方子许突然气急败坏的站在中间，抬手指向另一边的俞思乐和白邸：“刚刚谁踩了我的鞋？我才买的新鞋！”
“反正不是我。”俞思乐撇开关系的摆手。
“白，邸？”
白邸瞬间躲闪漂移向一方，露出标准的大白牙，然后立即转身死命逃亡。“对不起，我错了，哥，我陪！”
方子许咆哮开打：“这是限定款！”
“啊啊啊——俞思乐救我啊——”
俞思乐无情嘲笑了好几声，快笑断气了才选择仗义的追去。
江昱又拿起已经在隋夕手中的校服看了看：“没扯坏吧？”
隋夕：“没有。”
“那就好，刚刚多谢了。”他微抬下颌示意：“上去吗？”
“嗯。”隋夕起步转身。
“那个……等等。”江昱又停住。
朝前多走了一步的人回头，他笑着伸出拳头，神色半是微笑半是试探的说：“交个朋友？”
隋夕垂眸仿佛在思考，片刻后也伸出拳头与他浅碰上，“好。”
江昱极目远眺勉强能窥见的钟楼，分针即将转动至下一格，他上前一步拉住隋夕，“要上课了，快走！”
他们一路往三楼跑去，抵达楼梯口时江昱也来不及回头，只匆忙松开手：“走了！”然后兀自跑向楼层转角处，继续朝一号楼那边奔去。独留下隋夕站在那里，他眸色暗淡几分，转身往自己班级走去。
进门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低头才发觉这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江昱手中的那本小册子。翻开蓝色封面，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清逸的手写体两个字——江昱。
往下每一页，都是由各色马克笔认真做好的标记与线划痕，偶尔一些地方还画上奇奇怪怪的涂鸦。隋夕收起书，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早上好呀！孩儿们。”
英语老师挎了个包，打着招呼从外面进来，熟悉她的原班同学都在下方热烈呼应：“老师好！”
她将包放在讲台上，四处浏览了遍教室，随后眼眶泛滥起爱心的说：“哎呀，咱班又来了这么多可爱的小同学啊，欢迎欢迎！”
“当当当当……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请迅速回到教室，准备上课。”上课铃又响了。
老师拿起书：“好了，我们开始……”
“报告，老师好。”江昱终于还是晚了铃声几秒，站在门外打着报告，全班目光都在凝望向他。
早上那会语文课困，数学课专注，下了课就急急忙忙拿本书往操场赶。即使大家都知道班上来了位校草级别的同学，却也没有谁分出多余的空闲去关注，现在才算是光明正大的见了一面。
是一个阳光清爽泛着光的明月清风少年，长得好看极了！
老师欣赏的目光也是挡都挡不住，连连夸赞道：“我们班来了个这么好看的同学啊，快请进快请进！”
英语课轻松上到第二节，即将放学时老师却突然通知听写，于是他们不出所料被拖了堂。
下课铃敲响，外面是一片飞奔向食堂与宿舍的喜悦盈天，而290班的教室内只浮躁着人心惶惶。一些欠打的学生经过门前还要故意发出几声口哨响，惹得人想立即出去把他们打一顿。得意什么呢，晚去还不用排长队，290班的学生自我安慰的想。
中午十二点十分，他们总算是写完了好几页纸的单词，而外面早已没了什么行人的踪影。俞思乐伸了伸懒腰，打着呵欠走到前面来：“走，一起去食堂？”
江昱收起书：“好。”
他们走到食堂外时，江昱注视前方，正好看见了从超市里走出来的隋夕与另外一个他没见过的男生。
俞思乐与旁边那人认识，招手便喊：“匡林！”前方的人闻声停下看他们走来，两人见面就开始相互调侃。
“你们被拖课了？”
江昱与隋夕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这种情况下有些尴尬，就好像他们认识，但是又不太熟，与其开口问候，倒不如彼此保持沉默。
俞思乐搭上那位男生的肩：“说我们，你们不也还在这里。”说完勾起人同江昱介绍：“他是我好哥们儿匡林。”又对他口中的匡林说：“这是我们班刚来的同学，叫江昱。”
匡林看来时表情稍显意外：“你就是江昱？那那书……”
“什么书？”江昱茫然。
匡林瞄了眼隋夕，嬉笑道：“没什么，我叫匡林，是隋夕的同桌。”他打开俞思乐的手：“我和这人没关系。”
俞思乐双眼瞪大：“没关系？初中的过命友谊这么快就被你吃了？！”
江昱好笑：“过命？”
匡林走过来拉住江昱就往食堂里走，伸出空余手的食指对准太阳穴，连同眼珠子一起往上走了一圈，无情撇开关系：“不认识不认识，你别听他的。”
俞思乐赶上前，跳起夹紧人的头开始了校园霸凌：“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隋夕走到江昱身边，将手中刚买的水递给他。
江昱接过：“谢谢。”
食堂虽然坐满了人，但好在看起来不挤。在去窗口排队的途中，江昱惊讶注视着几个同学捧在手中如同盆一样大的碗，碗里盛了一半的汤粉，就连筷子也像是配合着碗一样的长度。
他小声的嘀咕：“那是什么？”
忽而一只手从后方伸来，指着一家窗口道：“是那家的特色冒菜米线，你可以去试试。”
身后是匡林的声音，江昱回头看再转回来时，额头不小心撞在了隋夕的后脑勺上，一瞬间疼痛还没知觉，脑子就已经从沉重到空白。被撞的人拧头看来：“没事吧？”
江昱放下原本揉额头的手，总不能在别人面前示弱说疼，他摇头：“没事。”
说完就垂下视线，半秒后一个很凉的东西碰在了自己额上。江昱被冰的嘶了一声，抬眸对上隋夕，听见他说：“红了。”
“谢谢。”
终于在十二点三十五，几人吃上东西了。
江昱才将米线夹了几根放在勺里，盛了些汤进去拿起轻轻吹了口气，还没吃就听见身旁的俞思乐说：“一点之前必须回到教室或者宿舍，你这样吃得吃到什么时候？”
江昱先看向对面的隋夕，接着侧过些头问：“不是两点半才上课？”
坐在一旁的匡林解释道：“一点到两点是学校的午休时间，宿舍与教室不可以闹腾，校园里不可以走动，有人检查的，被抓住要扣分。”
“那你们待会去哪？”江昱问。
俞思乐：“我回宿舍。”
“我也回宿舍。”匡林跟着附和。
他看向隋夕，“你呢？”
“教室。”
他们靠窗而坐，有风从外吹入。在适当的安静里，江昱歇了口气，轻松道：“那我跟你一起。”
隋夕抬头想回应时，对面的人早已俯下身去对勺里的东西继续呼气了。他以不明显的幅度点了头，而后平静看向窗外，外面是随着阳光拔节生长的草木，在过林风声里沙哑了笑音。
“二零三二年六月七日记:
有时我们不得不承认，世间之事来得就是很巧。比如原以为匆匆遇见的人，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下一次相逢的机会。可惜我没有准备妥当，而你每一次又恰好出现得猝不及防。
那算是我见他的第三面，一如初见时被阳光眷顾的少年。在某个原本不值得纪念的一天，我穿过了一条黑暗大道，碰巧那日阳光正好，少年坐在那方，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站在无光的十字路口那天，突然看见了迎光生长的人。人生破天荒的说，想成为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