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空气一片死寂，仿佛连风都被冻住，杀意如有实质。镜择从小黑背上跳下来，跑到了清霄道君面前，“师尊。”
清霄道君垂眸静静盯着镜择，瞳孔深处暗流涌动。他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镜择的脸颊，细看，那指尖似在颤抖。镜择疑惑不解，清霄道君以前从未露出过这种神态，他离开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吗？
元钦见到这一幕，出声喊道：“主上！你切莫受到此人蒙蔽1
这一声打破了安静，清霄道君抬眼看向他。元钦一愣，被那眼神震在了原地，那双眼漆黑如永夜，任何光都照不进去，令人心生恐惧。
清霄道君抬手，只见他掌中流光汇聚，灵力爆发出强大的气势，将空气压抑到了极致，那灵力在他手中渐渐凝聚成剑的形状。或许是这恐怖的威压太强，连周遭禁锢都松了几分。
镜择怔怔注视着清霄道君手中的灵光，那就是传说中的斩妄吗？
元钦身上黑雾瞬间变得极盛，他头皮发麻，极不甘心地看了镜择一眼，然后果断捏诀击碎了禁锢小黑的威压，“墨承，我们走。”
小黑刚一挣脱，愤愤瞪了清霄道君一眼，口中却道：“镜择你等我啊，我一定会回来接你1然后它毫不犹豫地转身带元钦飞走了。
一朵白色半透明的花悄然飘落，在空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清霄道君收了手，强大的灵力一瞬间消散无形，仿佛刚才一切都只是错觉。那朵月影花顺着风飘到了镜择手中，花瓣无风自动，犹如动物一般。镜择低头看着它，半晌，才反应过来，面无表情道：“我养了小黑那么久，结果它说跑就跑了。”
还是跟一个魔修跑了。
清霄道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镜择一直以为小黑是玉泉峰上的灵鸟，还养了对方那么久，然而万万没想到，最后结果居然是这样的。
清霄道君默了片刻，道：“不过是一只三足乌，小择若喜欢，为师带你去再抓一只。”
三足乌？平常没见过它有第三只爪子埃
镜择摇摇头，“多谢师尊好意，徒儿不想养了。”
清霄道君闻言没再说什么。
小黑跟着那魔修离开了，清霄道君也没有去追的打算，带着镜择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天彻底变亮了，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镜择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没有动。清霄道君主动走近，牵起了镜择的手。
微冷的触感传来，镜择微微顿了一下，随即适应了被牵着的感觉。
“师尊，这月影花该怎么处理？”
听那魔修的意思，得到这朵月影花似乎废了很大力气。传闻月影花极其稀有，世间有价无市，每一次现世，都会引起无数修士抢夺。那魔修轻易就把月影花给了镜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既然他给了你，你便拿着好了。”
“……是。”
镜择将月影花收进了清霄道君给的储物戒中。忽然，一阵心悸传来，熟悉的窒息感从胸腔内传来，镜择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有冷汗冒出，他张了张嘴，想喊清霄道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清霄道君却第一时间发现了镜择的不对劲。镜择感觉到一只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微凉指尖按在脉搏上，有灵力经脉流进身体之中，缓解了那种窒息的感觉。
“你的病情又复发了，需尽快找到守心草。”
“师尊，我这病是不是找到守心草后便能好了？”
清霄道君停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是。”
鸿庐秘境虽然由无数个小世界组成，但其实这些小世界排布非常有规律，比如，仇人总能冤家路窄，队友永远都碰不上面，每每遇上岔路口，行人总是忍不住捶胸顿足。
守心草所在的小世界中在五行中位于“水”位，清霄道君得到通往水位的钥匙后，直接带镜择来到了这个小世界。
这会儿天暗了下来，镜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处于“水下世界”中，巨大的嬴鱼从头顶缓缓游过，身边漂浮着数十只半透明的水母。清霄道君在两人周围撑起了一片结界，那些异兽仿佛看不见他们，在他们身边自由游荡。
水中深处，守心草长在一块非常华美的礁石上，旁边聚集了大量妖兽，那些妖兽体型巨大，爪牙锋利，显然十分凶险。
清霄道君又给镜择加了一层结界，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
灵光流转，镜择抬头看去，只见清霄道君手中渐渐凝聚出一柄剑，用灵光聚成的剑只有个剑型，并无实体。那剑虽没有锋芒毕露，但其中蕴含的无上道义与杀意，令水下世界瞬间沸腾起来。无数妖兽嘶吼出声，天地为之一震。
镜择站在结界内，清霄道君故意避开了此处，即使这样，还是能感受到那股能毁天灭地的威压，灵魂在颤抖。
这里全部的妖兽都被惊动，它们朝清霄道君游了过来，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无数巨大的黑影将清霄道君包围了起来，震颤感几欲令这个小世界崩塌。然而下一刻，一道闪耀天地的灵光在最中间爆开，画面好像静止，从内圈的妖兽开始，一层层向外四分五裂。
如水般的灵力爆发出最强势的威压，所有妖兽全部在一击之间毙命。
镜择站在结界内，震惊的看着这一切。眼前白衣干净利落，灵光如同水面的月华，皎洁清浅，这就是传闻中的仙道第一人，果真名不虚传。
清霄道君漠然回头，状似不经意间看了镜择一眼，那双眼幽深无明，仿佛倒影不出任何东西。周遭一片死寂，水底空空荡荡，除了他们两人，再无其他活物。那些妖兽死后尸体直接化成了泡沫消失不见。
随水波晃动的光芒微微模糊了视线，昏暗暧昧中，放眼望去，那俊美的面容仿佛冰川融化，熹光破晓。
这一刹那，镜择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清霄道君收回目光，转身朝守心草走去。守心草长在一块华美的礁石上，清霄道君还未走近，那礁石倒是自己长腿先跑了。那块五颜六色五光十色五彩斑斓的礁石长出两条小短腿，拼命原地转圈圈。
“呜呜呜~不要吃我不要吃我1
“……”
镜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清霄道君翩然落在了它面前。
那礁石吓了一大跳，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哇哇大哭，“呜呜呜~不要吃我！我一点都不好吃1同时还打了个哭嗝。
清霄道君面无表情道：“把守心草交出来。”
“哼！你们人果然都不安好心1
清霄道君抬手。
“别别别别动手，我我交1礁石不情不愿地掏出了一把灵草，放在了清霄道君的手上。清霄道君目光落在了礁石头顶上，那礁石见状立即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1
清霄道君再次抬手。
“别别别别！我交我交还不成吗1礁石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一边哭，一边把头顶上那蓬草割了下来，依依不舍地放在了清霄道君手上。
清霄道君将先前那蓬草还给了它。
即使这样，那礁石还是哭得停不下来。
清霄道君来到镜择身边，“走吧。”
镜择看了一眼那块礁石，好奇问道：“师尊为何不收下那第一蓬守心草？”
“第一蓬是假的。”
连一块石头都会糊弄人，镜择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礁石的大喊：“那才不是假的1镜择停下脚步，诧异地看向那块礁石。只见那块五彩斑斓的礁石做掐腰状，又大声说了一遍，“第一蓬不是假的1
清霄道君侧目看向它。
它颤了颤，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守心草虽然名字叫草，但它其实是一种动物，就像蛇化蛟蛟化龙一样，守心草只是它的最终形态。这第一蓬年份不够，没来得及化形而已。”
一阵风吹过，鸦雀无声。
镜择：“哦。”
清霄道君牵起镜择的手，淡淡道：“走吧。”
“喂！你们这群强盗！土匪！哼！祝你们永远找不到鸿庐之境1
镜择忍不住又回头了，“我们现在不正在鸿庐之境吗？”
“当然不是，鸿庐之境是鸿庐秘境的核心，里面藏满了宝贝。”礁石面带得色，“你们没有机缘，就永远不可能进去。”
镜择想了想，“这样碍…”
礁石身体得意地晃动。
镜择继续道：“不感兴趣。”
礁石一僵。
“喂！这世上还没有对鸿庐之境不感兴趣的修士，你怎么知道你不感兴趣！？”
镜择：“？？？”
他反问道：“我感不感兴趣我自己不知道？”
礁石道：“我见过无数修士说对鸿庐之境不感兴趣，结果最后为争夺进入鸿庐之境资格命丧黄泉，你最后肯定也会这样。”
镜择：“……”
清霄道君转身折回了礁石面前，礁石见他过来，忍不住抖了三抖，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跑。清霄道君冷冷问：“你提鸿庐之境，想得到什么？”
礁石鼓起勇气理直气壮道：“你割了我的头发，就要赔给我1
“……”
一阵寒风吹过。
礁石又开始哭了起来，“如果你赔我头发，我就告诉你鸿庐之境的具体位置。”
清霄道君侧头看向小择，“你想去鸿庐之境吗？”
镜择摇摇头，“徒儿不感兴趣。”
清霄道君闻言微微颔首，“既如此，那便不必理会。”
说着，他牵起镜择，朝来路走去。
“喂！你们别走，我把鸿庐之境的位置告诉你们不行吗？你们就行行好赔我头发吧。”礁石收起了四条小短腿，滚啊滚，滚到了镜择脚边。
镜择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赔我头发吧~赔我头发吧~”礁石围着两人滚。大有不答应就不让他们离开的架势。
镜择看向了清霄道君，“师尊……”
清霄道君丝毫不为所动，却在收到镜择目光后，他掌心灵光流淌，一簇海带出现在半空中，“此物虽然普通，但长在灵植园，不会腐烂，或许可以代替。”
礁石喜滋滋接过海带，立即将它戴在了头顶上，转了几圈，“噢耶，我又有头发了哈哈哈哈……”
镜择拉着清霄道君向来路走去。
“对了！等等！这是去鸿庐之境的钥匙，你们收下吧。”礁石滚到了两人面前，递给他们一块金光灿灿的令牌。
镜择看了清霄道君一眼，后者道：“既然它给你，你便收下吧。”镜择将令牌接了过来。
“我看你们要找守心草，鸿庐之境里还有很多够年份的，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这位白毛修士挺强，那些法阵妖兽应该对你们起不了太大作用。”
白毛？
镜择闻言下意识看向了清霄道君。水中，结界里，清霄道君的银发如瀑布般垂下，皎若月华。他面容极其俊美，看样子大约只有二十五六。
修士筑基后一般都青春永固，不会变老，除非大限将至，外表才开始渐渐衰老。清霄道君修为高深，绝不可能有天人五衰之相，若真按照年龄来算，掌门玄晔子比清霄道君还年长几百岁，他头发不照样还是黑色。
然而清霄道君好似没有听到礁石的话，他垂眸静立，没有任何反应。
得到守心草后，清霄道君将它收进了一个琉璃瓶中，用灵力封了起来。两天后，镜择病情再次发作，清霄道君将自身灵力渡入镜择体内，压制病情。
四面透风的凉亭中，一枝梅花斜斜伸了进来，炭火噼里啪啦燃烧得正旺，驱散了外面的寒意。巨大的阵法在凉亭外缓缓流转，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这凉亭是清霄道君的法器，类似一个防御阵，可以抵挡攻击。
镜择在蒲团上打坐，清霄道君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潺潺灵力顺着两人相接的地方开始运行周天。心底汹涌澎湃的晕眩感与窒息感如海浪般冲刷着神经，镜择额头上不停冒出冷汗。
“守心草药性极烈，需搭配十余种灵草一起炼制，若贸然服用，只会经脉寸断而亡。你先忍耐一下，待回到沧澜派，为师自会为你炼药。”
“……是，徒儿一定忍耐。”
蕴含天道漠然的灵力从肩膀处源源不断传来，与体内莫名的狂意相击，镜择脸色苍白无比。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浮尸千里，血流成河。红色，到处都是红色，血腥味好浓重，滔天杀意席卷了一切……蓦地，他吐出了一口鲜血。
猩红液体落在雪白皮肤上，如红梅点点绽放。镜择身体瞬间透明了一瞬间。下一刻，他被清霄道君扶住了。两人靠得极近，气息交融，若有似无的冷香从对方身上传来，令人神魂微荡。
清霄道君冰冷面容上也带着一丝苍白，但他的手依旧按在镜择肩膀上，没有离开。强大的灵力流经身体，镜择眼中的幻象渐渐消退，瞳孔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清霄道君收回了手。
镜择缓了片刻，才回复理智。刚刚那幕发生得太过突然，无数尸体在身边炸开，他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那场景，称之为地狱都不为过。他微微喘息，低声道：“师尊我……”
然而不等他说完，清霄道君好似就知道了他要说什么，“那些都是幻象，不必放在心上。”
诸多不同寻常的点，如同埋在暗处的线，虽令人感到疑惑，但无从理清头绪。镜择只觉得头隐隐作痛，没力气再想别的。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到了镜择面前，那只手握着一个小竹杯，里面盛着清凌凌的水，“这是竹枝水，有清神醒脑之效。”
镜择抬眼，只见清霄道君正垂眸看着自己，眼中情绪如夜间山雾。镜择微微一怔，接了过来。
鸿庐之境和鸿庐秘境虽只有一字之差，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后者虽说是秘境，但它只是一处秘境，里面有没有天材地宝两说，但绝对会有许多凶猛的妖兽和邪戾的法阵，让无数修士命丧其中。相较鸿庐秘境，鸿庐之境才是真正的洞天福地，里面天材地宝数都数不荆
那块礁石给了镜择一块令牌，令牌金光闪闪，镜择拎着把玩了片刻，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正好前面有个大水池，他用两根手指捏着穿令牌的绳子，甩了甩，猛地朝水面扔去。令牌在水面上一连飘了十八次，才堪堪沉入水中。
然而正在此时，水面忽然荡开层层涟漪，泛起了微弱的光芒。
天地为之震动。
镜择愣住了，不等他有所反应，水面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吸着他往水底而去。“师尊1被拖入水底前，他挣扎着喊了一声。
一道白影紧随其后跳入了水中，绚烂的灵力爆开，几乎瞬间铺面了整个水池。镜择感觉到那灵力缠住了自己，要带自己往上升。但更多的是来源于水底的吸力，顷刻间，水池发生了变化，从到处都是水变成了到处都是枯树枝，还是长得特别像骷髅的那种枯树枝。
天空一轮血月高高挂起，乌云半遮半掩，长满枯树枝的断崖下，镜择惊魂未定地站在一处礁石上，清霄道君一手半扶着他，将人微搂进怀里。镜择左右看了看，恶风呼啸，如同鬼手般的枯树枝随风晃动，“师尊，这里是哪里？”
“若我猜得不错，此处应该就是鸿庐之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