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那两个人忽然被人拦住, 皆是一愣。
那个人甩开了林倾白的手,莫名其妙的望着林倾白说:“你这个人有毛病吧!”
说完他们狐疑的看了林倾白两眼,绕过他走出了店铺, 到头来也没有回答林倾白的问题。
闹得这番动静, 店铺中人都纷纷的望向了林倾白, 低声的议论着。
跟着林倾白一起来的下人也都站起来身子,走到了林倾白身前, 却又纷纷沉默不语。
不过是过了两分钟而已, 气氛却再也没有方才那般欢快和宁静。
带头的那个侍卫先开了口。
他沉着目光对林倾白说道:“王爷,请跟我们一起回客栈。”
林倾白抬起头来, 望着那个侍卫依旧问着:“楚超, 方才他们说谁被万箭穿心?谁死了”
楚超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垂下了头继续道:“王爷,请您跟我们一起回客栈。”
林倾白通红的眼睛缓缓的扫过站在他身前的每一个人,渐渐的他恍然大悟,站直了身子, 声音微颤的问道:“所以你们都知道”
“”
“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所有人都沉默不言, 就连一向话多的凉瑶楚此时也垂着头,不让自己的目光与林倾白对视。
林倾白静静的望着每一个人的表情,忽然觉得可笑极了, 可他却连笑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细细想来, 也是。
郗安刚领兵进宫那日,侍卫便说有民间兵团要攻进王府中, 催着让林倾白快一些跟着他们离开王府。
当时林倾白只觉得有异样, 却并未深思。
现在想来便是, 当时京城一团乱, 人人都自危逃命, 又有什么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就组成一个民间兵团。
好,就算是有!
那林倾白这一路走来是不是太顺利了一点,从头到尾没有遇见一个拦路者。
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人安排好了一切,一路护着他跑出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林倾白一言不发的转过身,走出了店铺,走向了对面的客栈,走回了房间。
众人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林倾白是想要做什么。
只见林倾白走回了房间,开始收拾行李,红月连忙走了进来,手足无措的问道:“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倾白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的在收拾东西,他犹如机械一般,将所有的衣物都塞进了布包里,
红月拦不住林倾白,只能着急的回过头望向了身后的人。
楚超走上前来,抓住了林倾白的手腕,说:“王爷,对不起,我们也是奉将军的命令要带你出京城,保护您的安全,您不能回去!”
林倾白的胸口忽然剧烈的起伏,他滕然甩开了楚超抓着他的手,紧咬着下唇,哑着声音说:“滚开。”
林倾白一向平和,何曾说过这般言语。
楚超心一横,抬手按住林倾白要拿的衣物,还想要阻拦,却见林倾白猛地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把短匕首,狠狠的插进了床板中!
那个刀锋的位置就在楚超的指尖一毫的地方。
楚超的手指顿了顿,仰头不敢置信的望向了林倾白。
林倾白面色生冷,说:“还用我再说第二次?”
楚超沉默了半响没有言语,他转过身望了望凉瑶楚众人。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凉瑶楚都不敢上前说一句,她对着楚超摇了摇头。
楚超便缓缓的收回了阻止林倾白的手。
没有了他人的阻拦,林倾白在房中快速的收拾东西,红月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帮忙。
凉瑶楚和楚超轻声走出了房间,身后的大门合上,楚超叹了一口气,对凉瑶楚说:“当时将军临终之前下令,让众人把他的死讯瞒上三日,将王爷安全的护送出京城,怕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如今京城之中一团乱,将军一死,有多少人都恨其入骨,王爷这个时候回去,那便是羊入虎口!”
凉瑶楚面色沉重,最终是叹了一口气说:“罢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瞒也瞒不住,如今王爷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了,就随了他的心意吧”
林倾白收拾行李的动作很快,半个时辰后他们便踏上了马车,又重新往京城的方向赶。
这一路的马速比来时要快了许多。
来的时候需要两日的行程,如今却只要一日。
这一日,林倾白坐在马车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闭着眼睛如同木头一般,红月叫了他两声,他也没有应。
就这样,在红月万分担忧的目光中,他们于第二日的亥时赶回了京城,回到了云王府。
已经入了夜,京城依旧是民不聊生之样,沿着回家的那条路一直走,林倾白看见云王府。
空中飘着小雪,路上的雪被压得泥泞脏乱。
林倾白走的时候云王府还是红砖绿瓦,如今却是一片的白。
丧幡挂在屋檐上,随风飘扬,王府大门紧闭,门上的丧联早已被人撕碎。
有几人围在王府的外面,冲着王府扔泥巴,扔鸡蛋,弄得府门上满是污渍,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他们叫骂着,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语言骂着郗安,骂着林倾白,骂着整个云王府。
甚至有一人骂的开心了,翻身上了墙,拽下了门上的丧幡。
众人轰然大笑。
若是以往,云王府的门口从来都是一尘不染,戒备森严。
寻常的百姓走过云王府门前时,恨不得都要屏住呼吸,快步走过,生怕做错了什么事情,把门内那尊凶神恶煞的大神给惊动了。
而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
郗安一死,犹如大楼倾覆,就连门口的叫花子都敢在云王府的门上狠狠的踹上几脚。
楚超没有带着众人从正门进,为了避人耳目,他们走到了后门,进了王府。
王府中的白色更加的刺眼了。
林倾白踏下马车,沿着院中的小路一路朝着正殿走。
昨日下的雪未化,枯树的枝丫上堆满了积雪,每一条路的栏杆上都点上了白烛,每一个宫殿里都挂着白布与丧幡。
偶有穿着丧服的下人路过林倾白的身边,看见林倾白居然回来了,目光震惊。
一路走进了正殿里,隐隐约约听见了哭声。
林倾白站在殿门口,脚步顿了下来。
他望见在殿中间停着一个琉璃水晶棺,莲姨身影佝偻的跪在火盆前,抬手往火盆中扔黄纸,下人都跪在其后面,不断的抹眼泪。
“王爷”
不知道是谁先看见了站在殿外的林倾白,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众人的纷纷望向了林倾白。
莲姨的身子颤了一下,缓缓的站起身。
这短短几日,莲姨瘦了一圈,她跪的太久,起身的时候腿软了一下,周围的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才稳住了身子。
莲姨哭的双眼红肿,在望见林倾白之时,更是悲伤。
她嘴唇颤抖着,哭的满眼是泪,却又急又恼,哀嚎了一声的对林倾白说:“王爷,你为何回来了啊!!!”
林倾白目光紧紧的盯着放在殿中的那副棺材,一步一步的想要走上前。
莲姨连忙抬手拦住了他:“王爷,别去看王爷,您别去看”
“王爷,我求您别去看!!!”
莲姨哭喊的声音痛彻心扉,她抓着林倾白的双手,不想要林倾白往棺材处靠近。
林倾白却似听不见莲姨的阻拦一般,他固执的向前走,哪怕向前踏的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之重,但是他依旧步履不停,旁若无人的走到了棺材前。
等到林倾白看见棺材中的那个人时,众人阻拦的声音瞬间同时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凝视着林倾白。
周围一片寂静,就连穿入殿堂中的风声都静了许多。
棺材前的丧幡随风而动,那白布断断续续的扰到了郗安睡颜平和的脸上,也扰了林倾白望着郗安的视线,林倾白抬手抚开了那个丧幡。
他歪着头,静静的看着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
林倾白没有哭,没有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红一下,只是很安静很仔细的望着他的徒弟。
他看见郗安还是穿着当年他征战潜州时的那身铠甲。
这身银甲还是林倾白亲手缝制的,看起来与寻常的铠甲差别不大,于是在林倾白与郗安争执的那些时日里,他竟然一直没有在意到郗安还一直穿着这身银甲。
只是到底是谁对郗安下了那么重的手啊
这身银甲坚不可摧,寻常刀剑压根割不破,捅不烂,可是林倾白却看见在郗安的身上为什么全是伤为什么全是洞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伤啊
那些伤痕就算是他穿着一身银甲都掩饰不住,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了
林倾白感觉胸口窒息,他便挪开目光不看郗安的身上,只看着郗安的脸
只看他的脸的话,一切都还好。
就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郗安就像是以前在林倾白的身边睡着了一样,眉眼中没有半分的狠厉,像个孩子一样。
林倾白就这样看了一会,他抬起了手,放在了郗安的鼻尖。
他的指尖停留了很久很久。
大约有一刻钟左右,林倾白才指尖冰凉的收回了手,确定郗安是真的没有了鼻息。
林倾白抬手朝后面挥了挥,一个侍卫走到了林倾白的身前。
林倾白的眼睛依旧看着郗安的脸,声音平静问他:“郗将军是怎么死的?”
那侍卫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抬起眼睛犹豫的四周望了一圈,却看见周围人的脸色都不好,众人红着眼睛有的冲他使眼色,有的冲他摇了摇头。
这时候林倾白声音低沉的说:“回答我。”
那侍卫一惊,是半点都不敢隐瞒了,他垂着头低声说:“禀王爷,当时将军带兵攻进了皇宫中,已经拿到了玉玺,但是将军一意追杀皇上和太上皇,于是他与皇上相遇在圆殿书房,最终最终郗安不敌皇上,被刺中数箭,身亡”
林倾白瞧着没有什么反应,半响他低声说:“不可能”
侍卫当然知道林倾白说的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郗将军武功盖世,莫说是一个皇上了,就是十个!百个!皇上一起围攻他,他也不可能落于下风。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发现郗将军的时候,郗将军身上满是箭伤,伤的奄奄一息,毫无还手之力。
侍卫低头说:“当时将军是一个人进入的书房,在书房内具体发生了何事,应是只有将军和陛下知道。”
林倾白点了点头,并没有计较这件事情,说:“好。”
众人以为林倾白看见郗安的尸体会痛心疾首,或是掩面哭泣,可是林倾白却并无太多
的表现,他就静静看了郗安一会,转过身来问下人,郗安丧礼的安排,他出殡的日子,以及葬在哪里。
甚至有许多就连莲姨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林倾白都想到了。
那番的全面和细致,冷静与漠然,让众人感觉死的这个人不是与他相处了十二年的徒弟,而是府中随便的一个下人。
众人便开始小声的议论着,唏嘘着。
这对师徒当真是没有了感情,想当年二人的关系是整个京城都出了名的亲密无间,而如今呢
一个人囚禁,一个人逃跑。
到头来徒弟死了之后,师父居然没有半分的失态,依旧思虑周全,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望着林倾白这副淡然的模样,就算死的不是朝夕相处的一个人,就算死的是养了十二年的阿猫阿狗,也该有半分的悲伤吧。
而林倾白只是站在棺材旁边,平静的指挥着众人,让他们将门外的丧幡挂好,将府中的白灯笼挂上
等到一切都布置好,已经天蒙蒙亮了,早膳也准备好了。
凉瑶楚逼着林倾白回房间吃饭,林倾白也没有反驳,乖乖的回了殿室中。
众人都熬了一夜了,早饭也做的很清淡,凉瑶楚坐在林倾白的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吃饭。
别的下人以为林倾白面色平静,不哭不闹,就是没事了。
可是凉瑶楚知道,这全是表面。
林倾白最会伪装。
当年郗安在潜州被雪崩埋了,生死不知,林倾白得知后也是这样,表面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
实际上呢,早就将自己给熬垮了,愣生生的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不过当年是当年,如今的林倾白身体再也经不起垮了。
凉瑶楚看着林倾白将早膳都吃完,她坐在林倾白的身前,半响没有走,想要宽慰一下林倾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最后她憋出来了一句:“你别太难过郗安他确实做错了事情,有今日也是”
后面的话凉瑶楚戛然而止。
她皱紧了眉头,在心中怒骂着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
就算郗安真的有千错万错,她也不能在人死了后在他师父面前这样说。
林倾白却垂着眼眸,声音冰冷,接着凉瑶楚的话说:“他是罪有应得。”
凉瑶楚咬紧了嘴巴,连忙将林倾白身前的餐盘收走,连头都没有抬的说:“这两日路途颠簸,你先好好休息。”
说完凉瑶楚逃也是的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殿内空无一人,林倾白依旧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坐在案几前。
过了一会,他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两下,抬手一把捂住了嘴巴,手腕颤抖的将案几前的唾壶够了过来,刚一开口就撕心裂肺的呕吐。
方才在凉瑶楚的眼前面不改色吃下的饭菜,现在都变成了折磨他的毒药,将他折磨的胃腹绞痛,胸腔中阵阵翻涌着呕意,甚至将胃中的东西都吐出来都不算完。
他吐得眼睛通红,眼泪流的满脸都是,肩背颤抖的几乎快要埋在那唾壶中。
一直到他呕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袭来,林倾白愣了愣,望着那一滩血迹,颤颤的抬手捂住了嘴巴。
鲜血沿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林倾白不断地深呼吸,竭力的压制着胸口止不住的呕意,一次次的将那些将要吐出来的鲜血往心中咽。
事情还没有做完,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他还不能死
林倾白一遍一遍的这样告诉自己,手掌更加用力的捂住了嘴
,血迹沿着他的手滴滴答答的落在了白衣上,在那似雪的衣纱上开出了一朵朵的艳丽的红花。
一直到过了很久,林倾白才压制住了呕意,他缓缓的挪开了手,却看见手上沾满了鲜血。
林倾白拿起案几上白布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有的血都已经干了,他擦得很用力,想要将他的手擦得如往常一样,一尘不染,不让人看出任何的异样。
可是林倾白低下头又看了看身上的狼藉,还有地上的鲜血,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将红月叫了进来。
红月一进房门,便闻到了浓重的血味,当她在看见林倾白身前的满地的鲜血时,更是吓得腿脚发软,眼睛一下就红了。
林倾白却只是转过头,淡淡的看着她说了四个字:“不要声张。”
红月抬手捂住了嘴巴,努力忍住自己的哭声,她不停的点着头,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林倾白似乎是累极了,红月伺候着他换了一身衣服,他就躺到了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红月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替林倾白收拾着血迹。
在这一刻,红月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凉瑶楚总是说王爷的病会好会好,可是王爷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差了。
他们都在骗人
王爷就要走了
红月害怕极了。
她在清理地面的时候,不断的望向林倾白,她生怕王爷就这样躺在床上,再也醒不过来了。
每次她都要看见王爷胸口那轻微的起伏,才会放下心来。
红月一边清理地面,一边紧紧的咬住嘴巴,压制着自己嗓子中的哽咽声,用力到甚至将嘴唇都咬出了血迹,这才没有惊扰到王爷。
收拾完东西,她脚步轻缓的退了下去。
红月刚走到花园中,便听见几个下人在议论的声音。
“王爷当真是薄情啊,虽说郗将军确实是做了错事,但是好歹他在府中住了那么多年,我听见他的死讯时,都忍不住的哭了出来,王爷怎么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是啊,我还以为王爷最起码会哭两下,没想到王爷那么平静。”
“可能王爷是真的记恨郗安少爷将他囚禁在王府况且郗安少爷是在叛乱啊!你们都忘了王爷是什么身份了吗?!他可是王爷啊!郗安少爷要杀他的至亲,夺他家的皇权,这要是你,你不恨啊!”
“也是,要是我,我巴不得郗安少爷早点死了!”
几个丫鬟和侍卫正在那里讨论的起劲,就看见红月冲了出来。
红月红着眼睛,就像一只暴怒的小狮子,指着他们几个人怒声道:“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什么!郗安少爷死了,王爷怎么可能不难过!”
那几个下人才不怕红月,其中一人将手中的瓜子一甩说:“那你说王爷难过,他为何一滴眼泪都未落!你看看这府中之人,哪个人没有哭过!”
红月被气的脸色通红,手指颤抖,说:“伤心就一定要落泪吗?!你知道吗,王爷他王爷他”
后面的话红月没有说下去了,她想着自己答应王爷的事情,紧紧的咬住了牙齿,抹了一把眼泪,快步的跑走了。
身后的丫鬟还不依不饶的问:“王爷他怎么了啊?你怎么不说了啊!”
“切,一天天的装什么装!”
-
林倾白的这一觉睡得沉。
他这一睡,就从早上睡到了傍晚日落的时候,难得的没有做梦。
最后他是被门外的惊呼声吵醒的。
林倾白睁开了眼睛,发现殿室里光线昏暗,正当他迷迷糊糊,不知今朝是何夕时,忽而听见门
外的人大喊:“失火了!失火了!!!”
“来人救火啊!!!”
“快点来人啊!!!”
林倾白有些头痛,他手撑着床边从床上坐了起来,脚步艰难的走到了门前,打开了殿门,看见远处火光四溢,而着火的正是停放郗安棺材的正殿。
林倾白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旁边的下人走上前,想要扶住林倾白的手臂,却被林倾白甩开了手,快步的朝正殿走。
这一路对于此时的林倾白而言并不近,而他却一路未停歇的走到了正殿。
正殿的前面早已站满了人。
大家乱作一团,接水的接水,救火的救火,不断的有人拿着木桶赶了过来,一盆一盆水的泼到了火上,却是半分的作用都没有起到。
火势并不小,只要靠近正殿就会感受到浓烈的热气。
莲姨正在着急的吩咐下人们救火,一抬头就看见林倾白一步步的朝正殿走来。
莲姨连忙迎了上前,挡在林倾白的身前,对他说:“王爷,现在火势很大,烟味呛人,还请您先回殿中休息,这里由我来安排。”
林倾白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在滚滚大火中的琉璃冰棺,就像是在盯着他的救命稻草一般。
他快步的往里走,想要抓住那根稻草。
莲姨望着林倾白的目光,心中忽然一紧,她拽住了林倾白的衣袖问:“王爷,您想要做什么?!”
“王爷!这里的烟太大了,还请您立刻回去!”
“王爷,请您现在回去!”
莲姨的声音大了些,林倾白这才回过神来,他眼睛眨了眨,对莲姨轻声的说:“我还有东西放在正殿,我要去拿。”
说完林倾白甩开了莲姨的手,快步的往殿中浓浓的大火中走。
他的衣摆飘扬如同一朵雪,飘入在那艳色的火焰中,仿佛瞬间就要被吞噬了一般。
这一件事情发生的突然,一个眨眼间林倾白便冲进了火中。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眼,立在原地,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火势不断的朝前翻滚而来。
还是莲姨最先反应了过来,她年岁已经大了,却踉踉跄跄的往火里冲,转身挡在了林倾白的身前,手紧紧的拽着林倾白的手腕,哭喊着说:“王爷!那个棺材是特制的琉璃冰棺,火烧不坏!重击不碎!还请王爷回去啊!!!”
“王爷,求求您回去吧!!!”
“您回去吧!!!我求您了!!!”
莲姨这句话猛地击中了林倾白的心,林倾白这才如梦初醒一般,顿住了要冲进殿中的脚步。
他站在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前,目光茫然的望了一圈,最终是向后退了两步,淡声的说:“好。”
莲姨看见林倾白退步了,猛地松下了紧绷的身子,瘫坐在林倾白的身前,捂住了眼睛开始嚎啕大哭。
她哭的声音惨烈。
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声,像是要将郗安身死的悲伤,还有方才林倾白奋不顾身要冲进火海的恐惧,全部都发泄出来。
犹如江河倾倒,海浪喷涌。
也不知道是莲姨哭的声音太大了,还是林倾白自己的问题,他耳朵阵阵耳鸣,忽然开始听不见声音了,那滔天的哭声时而在他的耳边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时而又尖利刺耳,像是在他的耳边。
林倾白心中一慌,生怕自己当着的众人的面表现出异样。
他侧了侧头,双手紧捏成拳,转过身一步步的走出了众人的目光下。
大火完全扑灭已经是晚上戌时。
云王府的正殿原先是所有殿室中装饰最繁华庄严的 ,此时却烧成了
一片焦黑,殿室里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地上尽是黑色的炭痕和水洼,空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就连郗安的水晶棺上都落了一层黑炭灰。
下人们拿着扫帚,弯着腰清扫地面。
林倾白坐在正殿一侧的凳子上,听着侍卫给他汇报情况。
“王爷,根据我们的调查,这场大火是京城中对郗将军不满的百姓放的火,他们今日从围墙中偷偷翻了进来,在正殿的外面浇上了油,纵了火。”
林倾白早已预料到了,他点了点没有说话。
那个侍卫嘴巴张了张,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殿中喧扰的声音给打断了。
“你们不能进来!你们不能进来!”
“滚开!!!老子想进就进,谁敢拦我!”
林倾白转过头,看见大门处一批拿着武器的百姓冲进了王府中。
自从郗安走了以后,云王府就彻底的败了。
如今王府的下人们走的走散的散,就连侍卫都没剩几个了。
而那些百姓大多是壮汉,几个侍卫拼命的拦也拦不住。
他们手中挥舞着武器,一路就冲到了正殿前。
为首的彪形大汉身着一身深蓝衣衫,带头举着手中的镰刀,满脸狠意,叫嚷着说:“今日我们前来,是要砍了郗贼的头颅,悬与城墙之上!杀了云王爷,报我们的血恨之仇!!!”
“砍郗贼!!!杀云王!!!报血仇!!!”
“砍郗贼!!!杀云王!!!报血仇!!!”
“砍郗贼!!!杀云王!!!报血仇!!!”
那些百姓满眼仇恨,高呼着口号,一步步的逼进了正殿。
有一个侍卫跑上前想要拦住他们,却被那蓝衣男子一个镰刀砍下去,直接就砍裂了脑袋,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死了。
其他的下人见状吓得尖叫逃窜。
“今日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大伙冲啊————”
那些百姓眼见无人能阻,口中嘶喊着,满眼血意,更是肆无忌惮。
他们抓住了王府中的下人,欺辱着怒骂着,为首的蓝衣男子则两步冲到了郗安的棺材前,举起镰刀就要砍向那个冰棺。
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放下!”
蓝衣男子顿住了手上的动作,转身看去。
只见林倾白一袭白衣站在殿中,手持一张长弓,箭锋对准了蓝衣男子的脑袋。
所有的叫嚷喧闹声瞬间都停了下来。
那蓝衣男子却忽然笑了,并无半分的惧意。
谁都知道云王爷是个病秧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莫说是习武了,他从小就连刀剑都没有摸过,压根不会武!
如今举着一张破弓,还当真以为能够吓到谁。
蓝衣男子朝地上淬了一口,指着自己的头,说:“那你来啊!来啊!”
只听嗖的一声!
蓝衣男子的嘴巴还张着,却被一箭爆头,砰的一声仰倒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惊的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这时殿外的人群中一个年轻人哭喊了一声:“哥!!!”
随后那年轻人举着刀朝殿内冲进来,要为他哥报仇。
林倾白动作迅速,抬手抽出一箭。
箭矢破空,直直射中他的膝盖,那人便在众人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捂着腿在地上大喊着来回打滚。
这下莫说是闯进来的百姓了,就连府中伺候林倾白多年的下人都惊呆了。
这么多年了,林倾白从来都是文文弱弱的模样,他待人平和,身体不好,甚至走两步都要喘两口,他们从未见过云王爷动武!
能够在那么远的距离,并且
射中快速移动的物体,绝非普通人一朝一夕能够做到!
就算是军中的将士,也只有训练多年,天赋俱佳的上层的精兵才能做到如此。
只见林倾白又抽出了一支箭,抬手将那只箭搭在弓上,高声说:“还有谁敢动!”
林倾白出手这般的精准狠厉,好似有人再动一下,他那支箭就能瞬间穿透此人的头颅。
所有的人都咽了咽口水,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喘一下。
过了一会,林倾白缓缓放下了弓箭。
只见他穿着白衣,虽是身材消瘦,却眸色生厉,只身站在殿中面对前方仇敌众人,身上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凌冽气势。
他冷眸而视,压着声音,字字似剑般锋利的道:“如今皇上没有治我的罪,这天下就还是我白家的天下!我坐的便还是王爷的位置!这里依旧是本王的云王府!尔等敢闯入王府纵火!以下犯上!此乃满门抄斩大罪!”
说完林倾白将手中的弓箭重重的放在郗安的棺材,发出了砰的一身重响。
“今日我就站在这里,我看谁敢动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