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翌日，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用早饭。
陆家人多，大房六口，二房五口，再加上陆奶奶，足足有十二口。
陆大伯家育有三女一子，除了昨晚出来的大女陆玉英和二女陆玉苹外，还有一个三女陆玉芹年十岁，以及小儿子陆承望年八岁。
家里这么多人，平常的八仙桌显然不够坐，需得坐大型的圆桌。
饭桌上，陆大伯说：“待会儿吃完饭蕙娘把昨日李大夫开的药方给我，我去李大夫家抓药，蕙娘这几日就在家里好好休息，等过几日我们地里的秧苗插完了，我到二弟地里帮忙。”
“啧——”旁边坐着的周秀珍听不下去了，“这大哥做的可真好，光插秧怎么够，正好麦子也快熟了，不如你替老二家把麦子也收了，麦子完了还要种苞米大豆，你陆季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干脆这一年四季的农活你都替着做得了。”
周秀珍这嘴当真是饶不得人，只要自己丈夫稍微向着点二房，她就噼啪噼啪说个没完没了。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二弟不在家，蕙娘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我这当大哥的帮衬一把怎么了，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我有让你不管吗，我方才不是说了老二家的地一年四季你都帮着种吗。是，她们不容易，我周秀珍就容易，她三个孩子，我还四个呢。”
眼见着他夫妻二人又要吵起来，沈蕙忙打岔道：“大哥嫂子歇歇气，我们家地不多，正好二郎这几日也就回来了，地里的活儿就不麻烦大哥了。”
“听吧，你就是愿意给人种，人家还不乐意呢。”周秀珍白了陆大伯一眼。
“好了好了！”陆奶奶将碗往桌子上一放，“吃饭就吃饭，嚼那么多话做甚么。老大就听你媳妇的，蕙娘的地他们自己种就是，犯不着你操心。一家人过日子就要和和美美，哪有你们这样整天吵来吵去，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大家赶紧吃饭，吃完饭该下地的下地，上学的上学，留我老太婆一人在家也好清净清净。”
到底是一家之主，陆奶奶这话虽啰嗦，却无一人敢反驳，大家都默默吃自己碗里的饭。
早饭是大房的大丫头陆玉英做的，饭罢涮洗的活儿自然是二房来。
儿子这会子还在睡觉，沈蕙进到厨房洗碗，陆轻尘跟进来。
“二丫，该上学了，你进来干嘛。”
“娘，今日我不去了，我在家里帮你干活，你好好歇一歇。大夫说你要多多休息，不能太劳累。”
沈蕙在她头上摸了摸，笑道：“小小年纪都知道心疼娘了，娘哪里就娇气了，家里的活儿不用你干，你快去上学，小心迟到了先生罚你。”
“那娘今日还去地里吗？”
“去啊，不去地里粮食哪里来，咱们吃什么，待会儿你弟弟醒了娘背着他带上你姐姐到地里，趁着早上凉快多插几株秧苗，天一热就回来了。”
陆奶奶年龄大了看不了小孩，沈蕙每次去地里都要带着孩子，以便给孩子及时喂哺，而她的大女儿也九岁了，早已能帮着家里干农活。
陆轻尘听了心里酸酸的，差点就掉下眼泪来，“娘，今日我不去上学了，我跟娘到地里插秧苗。”
沈蕙哪里肯依：“既然你爹同意了你上学，你就要每天按时去上，怎么能半途而废，难道你要娘学孟母断织吗？”
“不是，”陆轻尘赶紧为自己辩解，“我不是半途而废，我是心疼娘……”她娘太辛苦了，她想替她娘减轻些负担，可她又无能为力。
沈蕙蹲下身安慰她：“我的好丫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你既心疼娘，那就更要好好读书，等以后你有了本事，娘也跟着沾光。朝廷虽说允了女子读书科举，可是你看咱们村能读书的有几个，女孩更是少之又少，你爹既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可要抓紧才是。”
陆轻尘是今年年初上的学，原本家里不同意，她爹陆季秋执拗，非要送她入学，为此还遭了陆奶奶一顿骂。
先是娶了个二婚的，后又送个女娃上学，怎么他陆季秋就跟常人不一样，存心想气死她的吧，陆奶奶当时说。
不只陆奶奶，大伯娘周秀珍对她们也是各种嘲讽，说女孩子家读书有何用，便是读出个名堂又能怎样，将来嫁了人好处都是婆家的，跟她沈蕙有屁的关系，真是脑子进屎了才会送个女娃上学。
沈蕙性子绵软，却又极度隐忍，不管大伯娘如何嘲讽，她都好脾气受下。
也正是因为此，陆轻尘才对这个生她养她的女人心疼不已。
“娘……”陆轻尘搂住沈蕙，突然就哭出来。
沈蕙回抱住她，“好丫头，你还小，娘说的这些话你可能还听不太懂，等你大了就知道娘的苦心了。”
沈蕙将她从怀里推开，给她擦了擦眼泪，“时候不早了，快去上学吧。”
“妹，妹妹……上学去了。快点，迟到了先生要打板子。”恰这时，陆承望在外面喊了一声。
陆承望是陆轻尘的堂兄，比陆轻尘大两岁，两个孩子经常一起上下学。
“你哥喊你呢，快去吧！”
沈蕙催促。
……
陆轻尘背上书包与陆承望从家里出来，陆承望见她眼眶红红的，便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哭了？”
“才没有。”陆轻尘埋头加快了脚步。
陆承望紧跟上来，“我才不信，定是你娘骂你了，你娘为什么骂你。”
“你娘才骂你了。”陆轻尘怼道。
陆家湾村有条小溪河，河水自远处的山上流下来，将村子分南北而居。
村的北面多是陆姓人家，兄妹两个沿着河岸往东走，路上遇着其他背书包的小孩，陆承望与这些孩子打打闹闹，陆轻尘跟在后面，思绪随着河水慢慢飘远。
她原本不是这里的人，她是上辈子死后胎穿到这里来的。
上一世她生于殷实之家，父亲是一所中学的老师，母亲是一名舞蹈老师，三口之家过得很是幸福美满。
可天有不测风云，高三那年她被查出患了不治之症，化疗不到半年，难抵病痛折磨，十八岁便早早去了。
然后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她也是来到这边这个世界半年，眼睛能看清楚跟前的东西，并且有了意识之后才知道自己是胎穿过来的。
父亲是一个小小的木匠，娘亲身子柔弱，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农活，而且还要忍受大伯娘的冷嘲热讽，且她上面还有个与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
家徒四壁，生活窘困。
刚开始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环境，时间长了才慢慢融入到这里。
既来之，则安之，上辈子她是死了的，如今重来一世，能睁眼再看到这个世界，无论怎样她都不该埋怨。
好在这里的一切并不是都那么糟糕，起码她父母恩爱，姐姐懂事，弟弟乖巧。更重要的是这个朝代的女子可以读书科举，将来平步青云入朝做官。
这点倒是让陆轻尘惊奇不已。上辈子她虽只活了十八岁，可古代历史她还是知晓的，便是唐朝武则天时期也不允女子科举，何以这个朝代就可以。
听村子里的大人说，本朝的坐位者是一位女皇帝。女皇帝一登基，便下令全国上下所有女子和男子一样，不仅可以读书科举，将来还可以入朝为官。
而且朝廷还施行五年免费教学政策，即孩童自六岁起上学，一直到十一岁，这五年间学堂不收取任何费用。
不过这个只是自愿，朝廷并不强制。因着这一好政策，有男孩的家里自是十分乐意送男孩上学。
有女孩的家里情况则不容乐观。
大部分父母认为，女孩子将来是要嫁人的，不管学的好与不好，好处都是婆家的，跟娘家关系不大。
既如此，他们又何必浪费心力在女孩读书上，庄户人家一年四季农活多的做不完，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他们宁愿女孩子在家里干农活，而不是进学堂读书。
陆轻尘所在的这所学堂，学里孩子拢共二十来个，而女孩却只有四个。
“到了！”不知哪个孩子叫了一声。
陆轻尘抬头，只见村东头的祠堂旁边坐落着一所学堂，学堂前面不远处有棵大榕树，好些个孩子在树下玩。
“快点，快点，陆先生来了。”
一个孩子高声喊，树下的孩子们立马抓起书包，往学堂里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