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大靖朝天齐六年，新安府芜县陆家湾村，一户农人家里。
昏暗油灯下，一年轻貌美的妇人坐在纺丝机前，一手捏丝，一手转着纺轮，正在给刚结成的蚕茧剥茧抽丝。
妇人名叫沈蕙，是这家二房的媳妇，这几日正是蚕茧成丝的时候，沈蕙想着纺丝卖换了钱给孩子们扯几身衣裳。
偏不巧这几日她身上不大舒服，又在灯下熬了一两个时辰，这会子头晕厉害，沈蕙想着起身倒些水喝，不料身子还没站稳，眼前一黑就栽了过去。
而在妇人不远处的婴儿床里，一个五六月大的小婴孩正嗦着小手，圆乎乎的小脸蛋泛着红红的光，睡的可香。
不只里屋，外屋还睡着两个丫头子，一个是沈蕙的大女儿，名叫陆念青，年九岁，再个是二女儿陆轻尘年六岁。
正是三更半夜家家熟睡的时候，大概是睡前喝了太多水，大女儿陆念青被一泡尿憋得紧，哼唧两声半醒过来。
借着里屋透出来一点微弱的光，她摸到了床底下的便盆，闭着眼睛解完手准备爬回床继续睡的时候，里屋突然传来小婴孩的啼哭声。
弟弟年龄小，还没有断奶，每晚都要哭醒一两次，等娘给他喂了奶就好了。
小姑娘这样想着，就要睡去，可这哭声却久久不停。小姑娘年龄虽小，却也察觉出异常，平时弟弟一哭娘立马就抱起来哄，今日却怎么还没哄着。
陆念青趿上鞋进到里间，昏暗油灯下，沈蕙躺在纺丝机前一动不动，而她旁边婴儿床里的小婴孩翻动着身子，哇哇哇个不停，哭的满身是汗。
“娘……”陆念青猛地一下冲到沈蕙身边，在人身上使劲儿摇晃，“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快起来啊。”
可不管她怎么哭喊，躺在地上的人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陆念青便又起身去哄弟弟，可这没断奶的小娃娃非得要沈蕙的奶水才能哄着，小姑娘也是没办法，最后病急乱投医，又跑到外间摇熟睡的妹妹。
“二丫快醒醒，娘晕倒地上了。”
……
迷迷糊糊中有什么东西抓着她的胳膊，陆轻尘睁开眼睛，屋里光线昏暗，她一时分不清楚这是在哪里。
“妹妹，快……娘晕过去了。”陆念青哭声急促，陆轻尘一个惊醒，这才听明白，她娘沈蕙晕过去了。
“娘……”脚上的鞋也顾不上穿，陆轻尘光着脚丫跟着陆念青跑到里间，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的沈蕙，她虽不似陆念青急得大哭，却也害怕的紧。
第一次遇这种事，陆轻尘尽量保持镇定，她先是在沈蕙的人中一掐，见人醒不过来，便对身边的陆念青说：“姐姐，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叫大伯和奶奶来。”
陆家大房和二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陆轻尘从自家房里出来，先在隔壁门上拍了拍，“奶奶，我娘晕倒了，弟弟也哭的厉害，你快起来看看。”
陆奶奶今年六十有二，老人家瞌睡浅，方才小孩哭时她就听见了，只是她年老体迈，眼神不好使腿脚也不灵便，穿衣下床便慢了些。
“这就来。”陆奶奶穿好衣服取过立在床头边的拐杖，摸黑往门口走来。
陆轻尘这时已跑到陆大伯家门上，她在门上使劲儿拍，“大伯，大伯娘，我娘晕倒了，弟弟也哭的厉害，你们赶快起来，晚了可就来不及了。”说到最后，她竟也哭声出来。
“叫叫叫，叫什么叫。”大房屋里传来一娇悍的女声，正是陆轻尘的大伯娘周秀珍的，“什么事都来烦大郎，前些时候娃病了来，这会儿大人倒了也来，大郎就是头牛也给你们拖死了。”
陆轻尘的这个伯娘惯来嘴快，且又是那等说话不好听的，她也不好也不可能这会子计较，只一个劲儿在门上拍，“大伯，你快救救我娘吧——”
“二丫，别怕啊，大伯这就来。”
大房屋里陆大伯找来衣服穿上，周秀珍在旁边嘀咕，“叫你你就去，真当自己是头牛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整天神经兮兮瞎叨叨什么。”陆大伯已穿好衣服往外走，“蕙娘晕倒了我过去瞧瞧，能安什么心。”
“哼——”周秀珍不以为然，“还蕙娘呢，叫的比你亲兄弟还要亲。真当我是傻子了，你们男人嘛，见到漂亮小媳妇连步子都挪不动了，那贱人天生一副狐媚相，我就不信你没那个心思。”
这都哪跟哪，简直莫名其妙。
陆大伯骂了几句，开门出去了。
出门正好碰上自家老娘从隔壁屋里出来，母子俩便一起来到沈蕙屋里。
看到沈蕙躺在地上时，陆大伯一阵风似的刮过去，“蕙娘——”他唤了两声无所反应，便赶紧将人抱回床上。
旁边婴儿床里的小婴孩哭的满脸通红，叫人听了着实心疼。
这孩子跟着沈蕙惯了，夜里没沈蕙那口奶睡不下，虽说现下沈蕙昏迷不醒，但不影响喂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陆奶奶叫陆大伯将孩子抱出来，放到沈蕙身上嗦几口奶也就好了。
陆大伯十分顺从地将孩子抱起来，而后看着自家老娘，再看看床上躺着的弟妹，十分为难。
这喂奶的事他不会啊。
“谁叫你喂了。”陆奶奶的拐杖在地面上点了两下，“叫你媳妇来。”
“我来了——”
周秀珍大嗓门走过来，从陆大伯手里夺过孩子，狠狠剜了自家男人一眼，见人还杵在这里，便道：“小孩子吃奶你没见过吗，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哦哦，我这就去。”
陆大伯去后，周秀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解开沈蕙的衣裳，让孩子趴上去吃奶。
果然是母子连心，孩子一挨着沈蕙立马就不哭了，吃了几口奶后就睡着了。
“看吧，关键时候还得靠这两口奶水。”周秀珍掰开孩子的嘴，将乳·头从孩子嘴里取出来，又将其放回婴儿床里，这才又挨在沈蕙身边坐下。
沈蕙的衣襟还敞开着，周秀珍给她系上，盯着沈蕙看了一阵。
的确是美，都生过三个娃儿了，身材还是这么紧致，反而因为年龄的增长别添了几分韵味。
明明也天天下地干活的，怎么她沈蕙的皮肤就晒不黑，看着白嫩白嫩的。
周秀珍心里油然生出一股酸意。
呸，狐媚子，再美又怎样，还不是个二手货，被别的男人用过的。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周秀珍突然左右开弓，在沈蕙脸上狠狠抽了几巴掌，这可惊着了旁边站着的陆轻尘陆念青。
姐妹俩上前质问：“好端端的你打我娘做什么。”
周秀珍推开这两个碍眼的，“小丫头片子，你们懂什么。”
转过身又对昏迷着的沈蕙说，“你的儿子女儿还得靠你呢，你还睡着不起来，等着我们给你养吗，做梦吧。”
“行了，”一旁坐着的陆奶奶听的不耐烦，“老大去叫大夫了，等大夫来了给她瞧瞧，哪能你嚎几句就能醒。”
“醒不醒总要试试。”周秀珍挪开眼，状若不经意，再瞥过来，忽然一惊，“哎，你们看，这不就醒了！”
闻言奶孙几人立马湊上前来，只见原先晕着的沈蕙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