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滴—滴——”
“……他妈……不是人。”
阳光铺满的病床上,一个瘦的嘬腮的病人张开了茫然的眼,抬起一只干瘪的手到眼前看了看,然后用腐朽的声音对着虚空骂了一声。
一秒,两秒。
病房的门猛的被破开,一个医生打扮的年轻男性满脸焦急闯了进来,看见床上嘴唇龟裂满脸菜色的人睁着眼睛,猛的松了一口气。
他使劲儿的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原来是你醒了,我还以为仪器出问题要爆炸呢。”
病床上的霍恒脑子还懵着,闻言,只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他现在喉咙剧痛,根本说不出来长话,那只颤颤巍巍的手在半空中抓了两下,用嘶哑粗粝的声音呼唤:“水……”
可能是他发出的声音太小,也可能是医疗仪器的声音太大,医生打扮的男人并没有看向他,理都没有理他,自顾自打开光脑开始联系起了人。
“啊……”霍恒头晕目眩,感觉嗓子里好像有两片刀片,又痛又痒,他干的嘴里连口吐沫都没有,于是再一次向倚着床打通讯的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啊……水……”
那人似有所觉,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可能是通讯接通了,马上又背过身去,说话声音相当愉快:“哥!我,老六!你让我看着的那个病人,老霍,刚醒了。”
霍恒被气的一阵头昏眼花,缓了半天,重新积蓄起来一点力气,想把脚从被子里伸出去,踹他一脚拉过他的注意,结果脚丫子刚刚挪动一点,打通讯那个老六一屁股直接坐他脚上了。
霍恒脑子被坐的一片空白,立刻张大嘴,闭紧眼睛发出嘶哑的接近无声的惨叫声。
他喉咙不顶用,五官全都跟着使劲,表情扭曲的可怕,整体看去,就像一具即将复活的木乃伊。
然而对于霍恒的一切痛苦,老六通通一无所觉。
他如坐平地的坐在霍恒的脚上,背对着他,还在那里开心的大言不惭:“嗨!我办事,你放心!保管把人给你照顾的好好的,你什么时候到?我一会儿下楼去接你?”
霍恒痛的额头冒汗,头在枕头上转来转去,双手握拳,无力的捶打着自己棉被下的腿,企图哪一下能打到那个老六,唤回他的注意。
但是老六好像跟他身处另一个世界:“诶,得嘞,你慢慢来,这儿有我呢。行,挂了。”
“啊……啊……啊……”
刚刚关闭光脑的老六竖起耳朵。
什么声音?谁在练气泡音吗?
“脚啊……啊……啊……”
老六一转头,病床上刚醒那哥们儿不知怎么回事儿,搁那挣扎的像一具即将复活的木乃伊。
当沈爱左三纪枫林一个不缺的聚集到了霍恒的病房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霍恒手上扎着输液吊瓶,手拿旋风筷子,闷头狂干病床小桌板上堆的满满登登的饭菜。
他脚被两个枕头高高垫着,脚背上贴着新鲜的膏药。
身边一个寸头青年孙子似的战战兢兢的赔笑站着,手里捧着一大桶饮料,捏着一根长吸管,伺机在他被饭噎的翻白眼之余把手里的吸管送进他嘴里,等他咕咚一声混着饮料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拿出吸管甩一甩,再从兜里掏出纸巾来擦他嘴边的饭粒。
沈爱三人排排站在病房门口,心情本来算得上沉重的,但现在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傻眼。
霍恒余光看着,心中得意哼哼。
其实他早就听见他们来了,故意没有作声,就是想要炫耀自己有吃有喝有奴隶。
当着三个人的面让老六帮他把嘴擦干净,心中给自己这次的装逼画上一个圆满的惊叹号,然后才放下筷子,假装出刚看见他们三人的表情。
“呦!沈爱,三儿,枫林,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师生三人心情复杂,眼神各异看他,几秒后眼皮齐刷刷向下一耷拉,整齐划一单手插兜,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老六忙的满脸是汗,一见到纪枫林,瞬间像是见到了救星。
把手里的大桶饮料往霍恒吃饭的小桌上随意一放,飞鸟投林一样跑到纪枫林跟前,委屈巴巴的叫到:“哥,你怎么才来啊?”
纪枫林眼皮一跳,余光看见左三无声向后退了一步。
对凑上来的老六没有好气儿:“谁是你哥?别瞎叫知道吗?”说着,指指又开始大吃二喝的霍恒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说这个老六就委屈,这一桌东西,都是他掏的腰包,一撇嘴,想要告状,可随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纪枫林见他吞吞吐吐,一阵不爽:“到底什么事?你吞吞吐吐的什么意思?”
老六脑袋上冒出更多汗来,我了半天,说不出什么,最后还是霍恒自己把话接过去:“我自己渴醒的。”
纪枫林一抬头,沈爱和左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纪枫林床头,纪枫林嘴里嚼着东西看着他们,笑中带泪,一副铁汉柔情。
纪枫林一下失语了,挥挥手让老六出去,自己也走到霍恒床边。
霍恒热切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摇头失笑,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沈爱默默无言,在他身后伸手拍拍他肩膀,把霍恒眼眶又拍湿了。
他平息了一下,说话的语气近乎叹息:“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左三作为营救霍恒的直接参与者,对他被救时的惨样印象深刻,听他这么一说神色动容,嘴角抖动两下,眼中不由聚起泪意来。
霍恒见他这样失笑,从病号服兜里掏出瓶小瓶的酸奶塞给左三,看左三有些无措的接过,跟他嬉皮笑脸:“谢谢你那么及时去救我。”
左三眼眶都被说的红了,手里捏着冰凉的奶瓶,一个劲儿摇头,泪盈眼睫。
结果下一秒,他就听霍恒说:“你要是早点来,我哪至于这么惨啊?”
左三:“……”
霍恒说着说着就哭了:“个倒霉孩子,没用的东西!一个安辛你都发现不了,呜呜呜,我可遭了老罪了,他妈的,那不是人的东西,打我骂我,还放我一个人在那个小黑房子里,不给吃不给喝,也没动静,还四处漏风的,我都要被风吹成腊肉了!”
还有一点他没说,安辛折磨他的时候还总吃他豆腐。
当然他没有证据,只是怀疑。
沈爱眉头一跳,眼神带着些微妙的幸灾乐祸看向左三,就见左三本来还算温柔的脸色很快的沉了下去,从惭愧,变成了不乐意。
“要饭还嫌馊呢?”他咬牙切齿,一如往常开始怼霍恒:“偷笑吧你,把你活着救出来够意思了,就你这破人缘儿,没有我,靠别人,恐怕你晾成人干都没人发现。”
霍恒一听这话,哭也不哭了,眯着眼坐直起身:“你这说得这是什么话?五十步笑百步,就你有人缘儿?”
左三冷笑抱胸,跟他针锋相对:“也比你好点吧。”
霍恒噎了一下,不过当他看见边上纪枫林时不时对左三投去酸死人的目光,马上又有话反击了。
撇撇嘴巴不阴不阳:“桃花也算人缘啊?”
他话一出口,果见纪枫林不善的目光向自己投来,他心中冷笑,艰难的把脚动了动,示意他自己现在是个病号,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然后继续跟左三阴阳怪气:“有本事等回去,挑个日子你开个比武招亲,把你那些‘人缘’都报上名,有一个算一个打下去,看你还有多少朋友。”
左三瞪眼睛:“你!”
“行了。”沈爱见他俩吵得差不多,自己也重温到了阔别已久的头痛烦躁,立马叫停了两个人的友情嘴炮。
“说正事,别吵来吵去的,说完赶紧回家。”
左三跟霍恒顿时没声了,不过他们却对对方都很不服气,不约而同‘嘁’了一下,双手抱胸,扭过头去,一副看都不想看的样子。
把纪枫林看的瞪大眼睛。
沈爱抬手揉揉跳动的眉心,睁一只眼跟纪枫林使眼神:“你出去,望风。”
纪枫林愣了一下,看看左三看看霍恒,然后抬手指向自己。
难以置信:“我啊!?”
什么鬼啊?他拼死拼活这么久,居然连个内部会议的旁听席都没混上!
沈爱抬眉,视线上下打量他:“不然呢?左三去?”
“尽管交给我好了。”纪枫林马上一脸可靠的说。
外有纪枫林望风,内有沈爱戒备,两人都是3s级,里外若有监视,稍微一窥探就会被发现,如此之下,这间看起来并不合适交谈的病房也变得安全起来。
霍恒还在大口吃东西,左三把他摆满残羹剩饭的小桌往一边挪挪,坐在霍恒床边看着窗外,戳开那瓶小瓶酸奶小口喝着,沈爱摆弄着光脑,跟尹玉聊天,谁都没有催霍恒赶紧开口。
最后还是霍恒自己吃累了。
“唉。”他叹气。
另两个人的注意力短暂的被他拉过去,瞟他一眼,又把视线挪开。
“花缘真该死啊。”霍恒目光虚无的看着对面的墙,似是而非的感叹,想了想又补充:“安辛也该死,还有姜淳,都该死,怎么不下一道雷把它们都劈死?”
沈爱没吭声,手悬在半空在虚拟键盘上打字,眼都不抬。
左三嘴里叼着吸管,百无聊赖的含糊着回答:“已经死了。”
“嗯?”霍恒没听懂。
“姜淳杀了花缘的情人,被花缘的人摘了脑袋,安辛不小心踩了炸弹,被炸没一大半。”
霍恒一愣,反应了一下左三话里的意思,表情慢慢变了,变得难以接受,惊疑不定:“假的吧?”
怎么会有这么解气的事情发生?
天降正义?还是老天爷睁眼了?
“真的。”沈爱放下光脑,给左三佐证,看向霍恒,双手插兜:“这些都不重要,待会儿再说。重要的是你的事,你先说说你被人抓走的前后那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