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归朝（二）
“陛下，”周亚夫拱手一拜，道：“伊稚斜是匈奴单于，却兵败而逃。眼下虽然高枕无忧，却有隐患。”
“这隐患，便是右贤王。”
眼中精光一闪，周亚夫嘴角勾起。
“主弱臣强，右贤王岂会罢休？或者说，右贤王手下将军，岂会容忍一个彻底失败的单于，再听从他的号令？”
“肯定不会！”
“而伊稚斜，明知自己实力不济，也会想方设法夺取右贤王的军权，从而增加话语权。”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所以，臣窃以为，此时朝廷只需静观其变便可。”
“臣料定，用不了多久，右贤王部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匈奴人施行的是三权分立，说白了就是单于在中，节制左右贤王。
左贤王已经独立，分裂出去，自立单于。
这就断了匈奴人的一条臂膀。
单于庭的败逃，又将躯干给重创，伊稚斜再想节制右贤王，恐怕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而右贤王，见单于实力弱小，不能节制自己，肯定会生出不一样的心思。
周亚夫说的很对，眼下至于要等，等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而后，一举荡平！
微微一笑，刘荣感慨道：“看起来，亚夫对于匈奴人十分了解。”
“你说的不错，他们两个人大难临头可能会抱成一团，然而等到危险远离时，定会勾心斗角，拼个你死我活。”
“正所谓可以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便是如此。”
抛开伊稚斜不谈，刘荣再次问周亚夫：“对于挛鞮武沐，你怎么看？”
周亚夫低头哂笑，并未说太多：“挛鞮武沐是草原上狡猾的猎手，不会以身犯险。”
“臣以为，他会做出明智之选。”
“亚夫的意思是，他会退兵？
刘荣接着追问。
没有回答，周亚夫拱手一拜：“陛下圣明。”
说话的功夫，车撵缓缓停下。
周亚夫下车后，宫内执戟郎山呼雀跃，纷纷高呼。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要搁以前，周亚夫会非常享受这万人敬仰的感觉，现如今，却只觉得背有芒刺，如鲠在喉。
偷偷看了眼一切如旧，并无反感的刘荣，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想起临行前家中老妻叮嘱的话语，此时不断周亚夫脑海中徘徊。
“夫君位极人臣，已经是功高盖主了。若是此次战况不利还好说，若是大胜而归，妻觉得您该荣归故里，享受天人之乐了。”
周亚夫微微抬头，看向未央宫上方那蓝天白云，心中翻涌不定。
想我周亚夫戎马倥偬一生，在世间闯出了诺大的名头，一声都在战场杀敌建功。如今，难道真该考虑身后之事了吗？
可是，解甲归田，做那闲散野人，老夫…
“亚夫只是怎么了？”
刘荣迈步拾阶，见周亚夫略有愣神不知站在那在想些什么，转身询问。
“没什么，臣只是突然觉得，岁月如梭，一不注意这匆匆岁月悄然离去。”
“有些感慨罢了。”
“这话，可不像那在战场指挥千军万马，纵横开阖的大汉太尉该说的。”
刘荣打趣一声，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周亚夫一怔，随即笑笑跟上刘荣。
…
夜半时分，盛宴结束，参与盛宴的的人渐渐散去。
刘荣有些微醺，在单丘的搀扶下来到殿外。
正当要去椒房殿休息时，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陛下，条侯想要求见陛下。”
醉意渐散，刘荣蹙眉询问：“条侯可说，有何事？”
小太监躬身一拜：“条侯只说有事求见，并未言明其他。”
往后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周亚夫盎然独立。
“叫他过来吧。”
挥挥手，刘荣示意单丘退下。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传来，越来越近。
不多时，周亚夫来到刘荣跟前，拱手一拜：“陛下。”
刘荣微微一笑，打趣他道：“万户侯不回家，有何事见朕？”
就在白天，鉴于周亚夫赫赫战功，刘荣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封周亚夫食邑五千户，成为继韩安国之后，另一个万户侯。
周亚夫这个侯爵，不单单仅仅是万户侯，准确来说，已经是一万三千多户，远不是韩安国可以比拟的。
哪怕是开国以来，也从未有过如此的殊荣。
就算是其父周勃，也不能相提并论。
由此可见了，刘荣对于周亚夫的信任，和给予的殊荣，是何等的看重。
周亚夫顿了一下，缓缓开口：“陛下，此次出兵，陛下赐予臣传国虎符，作为调兵信物。”
说着，周亚夫从袖中掏出虎符，恭敬递给刘荣：“臣如今已经归朝，自当奉还陛下。”
不论任何人持有虎符，便可节制大汉一切军队。
可以说，是军权的绝对象征。
看着熠熠生风，惟妙惟肖的虎符，刘荣不着痕迹让单丘收下，心中不禁泛起涟漪，顿时被周亚夫的忠义所感动：“卿不贪恋权利，殊为难得。”
“不愧是我大汉的柱石。”
“单丘，从高祖留下的那一窖紫金醇中，取出一坛赠与亚夫。”
世人无人不贪恋权势，对于到手的权利，如同珍爱的羽毛一般，轻易不肯撒手。
万没想到，今日这庆功宴时，在这大醉之日，在这举朝欢庆之时，唯有周亚夫没有半点贪恋之心。
醉酒也不忘归还虎符。
殊为难得！
不多时，紫金醇取来。
紫金醇是高祖当年留下的美酒，全大汉，也就那么几十坛，非大节庆不可畅饮。
刚才宴会，也不过是共饮一坛而已。
如今陛下要赐予整整一坛，如何使得？
周亚夫看着单丘手中捧着的紫金醇，连称太过贵重，实在不敢接受。
刘荣笑着拍拍尘封已久的紫金醇上，对他说：“美酒赠良臣，千古佳话，亚夫务要推辞。”
见刘荣言辞恳切，周亚夫想想也就没有再拒绝。
“多谢陛下。”
“臣，告退。”
刘荣笑呵呵摆摆手，示意他回去早些安歇。
待他走后，单丘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刘荣：“陛下，挛鞮武沐退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