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德安带着小女孩回了张家。
亲眼看到乱成一片的家对她来说冲击力更大，张玉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抓着德安的袍角，将哽咽咽了下去。
“大人，请问怎么才能找到阿妈？”
“用你的血，能找到你母亲的踪迹。”
德安用眼神扫了一遍刚才看过的院子，语气凝重。
他刚才检查过张玉手里的金夹子，并没有察觉到陌生的魔力痕迹，心中不免沉重。
不管是谁，既然能让夹子上的魔法触发，总该留下痕迹才对。
除非他并不陌生这种魔力，又或者那人将痕迹清理的过于干净，这两种可能对德安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请您帮我。”
女孩稚嫩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一低头就能看到她递过来的掌心。
“一会可别叫疼。”
话音落下，他的魔杖抵在女孩的掌心，轻而易举的割开了一道口子。
大概是他提醒过的原因，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女哼都没哼上一下，忍着伤口的痛苦，满目坚毅。
“阿卡咯与，么十。”
男人口中吟唱着神秘的语调，张玉盯着手掌心的伤口，惊奇的发现她的血就像是有了生命。
红色的血像小蛇一样立起身子，在半空中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指向了南边。
“跟着它走。”
不用多解释，张玉也明白血蛇指的方向，就是阿妈在的地方。
她只比德安的腰高些，一双腿就算小跑，也比走路的巫师快不了多少。
由于心急，小姑娘没有顾及身后的男人，只偶尔停下来看看方向，剩下基本都是用跑来完成的。
飞行咒语耗费魔力，又要照顾小孩，德安干脆跟在张玉身后溜达着，一双长腿迈的步子飞快，有时甚至比她还快些。
村子南边，同样开拓成了一片片田地，只是不同的人家种的蔬菜粮食种类不同，将地割成了一块块的长方形。
“快要到了。”
他简单的四个字，却给了已经疲惫的小女孩力量，让她再次提起灌了铅一般的双腿。
这条路离通往森林的大路很近，只是没有好好处理过，坑坑洼洼的，通不了马车。
旁边有一片种了玉米的田地，能够隐藏人影。
可血蛇的指向，却是朝着森林去的。
可能真被黄余那家伙猜对了，张夫人真的是冲着他去的。
巫师帽下，德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想起张家地上的那滩血，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片森林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光是胡圆巢穴中堆积的骨头，就有不少属于猛兽。
猛兽是胡圆这种精怪的猎物，可张夫人对它们来说，同样也是猎物。
虎豹豺狼可不会管食物是不是好人，只要闻到血腥味，它们就会被吸引过来。
这样一想，张夫人还不如落在猎人的手里，至少在拿到张家的财宝之前，他应该不会害了张夫人的性命。
德安上前将张玉提了起来。
“小丫头，忍忍，我们需要快点了。”
“大人，我不怕。”
他的唇角微不可察的提起了一点，半只手臂将她掩在了怀里，用最快的速度朝着血缘魔法的指向飞。
落点是一处巢穴，看到巢穴的瞬间，德安几乎已经做好了看到死人的准备。
“在这等着我，我会把你母亲带出来的。”
德安把怀中半大的小姑娘放下，转身朝洞穴里走，袍子却传来了拉扯的感觉。
“大人，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请您带我进去吧。”
她手中攥紧了那只金夹子，特意举起来让德安看见。
“有这个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把阿玉带走，大人可以不用照顾阿玉，我只想快点找到母亲。”
她手心的伤口还在流血，红色的血液粘在夹子上，让德安想起了久远的回忆。
他是个男孩，平时自然不重视饰品一类的魔法道具，仅有的几个，都是玛利亚姑妈送给他的。
有一次姑妈来看他，抱怨在路上弄丢了她的金色发夹，德安才尝试做了这一对金夹子，准备之后送给她。
制作魔法道具跟魔药一样，都需要专注和精细，可惜德安在制作道具上的天赋不怎么样。
研究了许久，也只做出了这一对纯金的，还勉强能看。
烧制形状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把手烫出了几个血泡，将夹子的金色都染红了，看起来跟小姑娘现在也差不多。
“自己跟紧了。”
只留下这一句话，德安就转身进了洞穴。
嘴上没说要照顾小姑娘，却任由她拉着他的袍角。
看来她并不知道怎么触动夹子上的魔法，只以为遇到危险，夹子就会带着她走。
德安没有特意纠正，默默记在心里。
洞穴里有股子属于野兽粪便的臭味，这是动物常用来标记地盘的手段。
味道越重，代表着标记的时间越近。
看来洞穴是有主人的，只是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大型动物，张夫人还活没活着。
身后的张玉或许也猜到了什么，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一直没出声。
魔杖前端的光球魔法足够照亮洞穴的两边，德安需要佝偻着身子，才能顺利的走完最初的路。
往里面走，就宽敞多了。
德安直起背，隐隐听到了属于野兽的粗重呼吸声。
他停下了步伐，魔杖微微向前一送，那团光，就顺着力度超前飞出百米，照亮了山洞中的一切。
那是一头熊，看起来没有成年，只有普通的老虎大小。
它的胸前有一道白线，像是折叠的对勾，两只耳朵圆圆的，立在头顶，脸两边的鬃毛炸起，烫过一般，弯曲蓬松。
一双小枣般的棕眼嵌在脸上，嘴大张着，能看见透明的涎水。
笨重的身影朝着光扑去，光球很快消失在洞穴里。
借着那一瞬的光，德安快速看清了洞中的情况。
张夫人躺在角落的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熊的近处有一只吃到一半的花豹，尸体很新鲜，应该是刚才进食的食物。
德安的心放下了一半，看来张夫人还有生还的希望。
他们在黑熊进食的时候进了山洞，无疑已经成了黑熊的敌人，想要把张夫人带出去，这一架不打也不行。
德安委下身来，轻轻跟站在他身后的小姑娘问了一句。
“有力气吗？”
“有，我有。”
他的眼神紧紧的锁定着黑熊，防止它忽然扑来，接着问道：“能抱得动你阿妈吗？”
张玉答的格外坚定，“能！”
“很好，她在右手边的角落里，一会我会宰了这头熊，保不齐会伤到你阿妈，看到熊被我引开，你就用最快的速度往她那跑，把人搬出去。”
记起森林里的其余野兽，德安难得多说了一句。
“记得别跑太远，离洞口有些距离就好。”
他的话，张玉恨不得将每个字都背下来，“是，大人，我记住了。”
“很好”，德安对聪明的孩子总是比较宽容。
他抬手便是十个光球咒语，奔着黑熊的脸去，这种咒语造不成伤口，却能把熊吓一大跳，驱赶到光球所在的地方。
黑暗的山洞中骤然出现如此强的光亮，黑熊定然不习惯。
德安看到它刚才咬碎光球的举动，便想到了这个调虎离山的办法。
果然，数个刺眼的光球一出现，黑熊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些发光的东西吸引了，咆哮着追了上去，用尖锐的牙齿一口咬碎了两颗球。
“就是现在。”
听到这句话，张玉立刻朝着右手边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原本沉重的双腿在这时候轻了许多，如有神助一般跑得飞快。
借着光球的亮，她瞧见了角落里的母亲，来不及悲伤或者愤怒，时间紧迫的容不得她有任何情绪，也顾不得手臂蹭到墙壁的疼痛。
背起阿妈，就调转方向，朝着出口跑。
这是男巫先生说好的计划，张玉相信他，也只能相信他。
黑熊的注意力被偷它口粮的小贼分散了，不顾伤害不到它的光球，四肢落地，径直追逐奔跑的猎物。
熊喜欢活物，这是刻在血液中。
它显而易见的兴奋起来，开始享受捕猎的乐趣。
德安可不会纵容它这么嚣张。
又一道光闪过，这一次，不是无害的光球，而是瞬间照亮山洞的雷电。
顾及着前头奔跑的张玉和张夫人，德安没用多大的魔力，嘴巴微微颤动，甚至没将咒语读出来，瞬间发射出这道魔法。
疼痛再次将熊的注意力转移。
“喂，臭熊，你的敌人在这儿呢！”
德安的魔杖街上电光一闪，让黑熊想起了刚才的疼痛，瞬间愤怒的朝他的方向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张玉连头都没回，拼了命的往洞口跑。
等洞穴中看不到母女俩的身影，德安终于能放开手脚，唇角翘了翘，右手燃起火焰魔法，将已经很近的黑熊逼退。
“现在能敞开手脚跟你玩玩儿了。”
高声吟诵之下，右手的火球膨胀了三倍不止，将半个洞穴都染上了红色。
畏火是天性，高温燎到皮毛之前，黑熊成功调转方向，不复刚才的凶悍，朝着出口的方向跑。
张家母女在门口，德安断断不会让它跑出去。
手腕一转，掌心的火球砸到洞口，瞬间蔓延出一片火海，堵住了黑熊的去路。
“这时候知道怕了？”
德安笑骂了一声，黑熊也被激起了凶性，知道不杀死眼前的男人就没办法从洞穴中脱困。
它到底没有开启智慧，只凭借本能做事。
黑熊能用的武器，也不过牙齿和爪子。
还没等熊跑到面前，它大张的嘴里浓厚的腥臭味就已经远远传来了，混合着洞里的排泄物味道，形成了一种复杂的臭。
德安的嗅觉敏锐，受不了它直面而来的口臭。
他抬手甩了甩魔杖，登时变成一根细长的木刃刀，只一击，冲过来的身影刹那间与他擦身而过。
黑熊重重的摔在地上，抽搐两下。
等到几十秒后，比野猪还大上一圈的熊身才彻底安静，头上一条血线缓缓沁出血来。
“看来你不怎么喜欢跟我玩。”
德安擦了擦魔杖，重新将刀锋收了回去，在已经没了活物的山洞中淡淡说了一句。
洞口的火焰依旧烧着，久久呆在这里，难免气闷，德安念了清水咒，一道水龙自上而下，扑灭了大火。
“大人，您没事吧？”
张玉的声音下一秒就传了过来。
“没事，你母亲呢？”
德安擦了擦手，慢悠悠的朝洞口外走。
说起母亲，女孩有些忍不住哽咽，声音中立刻染上浓烈的情绪。
“阿妈还活着，只是受了些伤。”
坚强之后，后怕和庆幸两种情绪交替，占领了张玉的全部头脑。
她跪坐在洞口一旁，半搂着张夫人，俨然已经哭的喘不过气了。
哭泣的小姑娘眼睛肿成了一条缝，模糊的看到了洞里有人走出来，她知道那是谁。
“大人！请您再发发慈悲，救救我母亲吧。”
德安准备掏药剂的手顿住了，一下子有些尴尬。
他现在就这么掏出来，岂不是真落个慈悲的名头！
德安可不喜欢这个，慈悲容易滋养人的贪婪，让他的安居之所不得安宁。
“总不能你有求，我就必应吧，小丫头。”
张玉哭的缺氧了，脑子转不动，闻言也只知道继续恳求，“求求你了大人，阿妈醒来会给您回报的。”
“你连你自己都卖给我了，难不成还要把妈妈卖给我？”
德安逗了她一句，小姑娘却没了话。
还在等台阶下的德安：……
空气中只有她的哭声，德安检查张夫人的气息，确定人还活着。
“看到这个没有？”
他还是把腰后的水晶瓶掏了出来，“里面装的，就是能救你妈妈的药，给你一分钟，说服我，把这瓶药给你。”
“家里的东西，无论您想要金子还是什么，我们都会献给您，我们家是做生意的，以后也可以每年给您钱。”
张玉越说越急，她之前已经许诺要给德安做仆人了，这会一时缺氧，竟然除了钱，想不出更多能打动这位大人的东西。
“只要您能救阿妈，我可以把阿爸留下的东西献给您。”
小姑娘本来做不了这种主，可她已经失去了阿爸，实在不想再失去阿妈。
不管阿爸留下的是多值钱的东西，跟阿妈的命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德安眼神微眯，瞬间猜到了或许张玉现在提到的，就是黄余一直盯着张家的原因。
“你阿爸留下的是什么？”
德安还真有些兴趣，不是对遗产的贪心，而是好奇。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吸引的猎人谎话连篇，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得到。
张玉对父亲留下的遗产没什么概念，只是这两日感觉到了，许多人都在打听父亲的遗物，才隐约知道那是个珍贵的东西。
可真要让她说清楚那是什么，她也有些糊涂。
“大概是一样珍宝，钥匙在母亲手里，我从未打开过那个箱子。”
德安看得出她没有撒谎。
掐着张夫人的嘴巴，将一瓶魔药灌下去，德安静静的等待魔药生效。
“交易成立。”
张玉松了一口气，眼泪哭干了，只剩下喉咙间的哽咽一时间停不下来。
她用衣袖使劲摸了摸眼睛，紧紧的盯着阿妈，“阿妈会醒过来吗？”
德安站起身来，唇角是自信的笑意。
“当然，你是在怀疑我的魔药水平吗？”
他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张玉知道是玩笑，吃了颗定心丸，将母亲搂得更紧。
黑熊已经死了，它的洞穴附近残留着标记的味道，能驱赶野兽。
在张夫人醒来之前，待在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德安靠在树上，随意捏着一片树叶在指尖把玩。
黑熊怎么说也是肉，放在这太浪费了，能带还是要带回去，德安嫌弃血会弄脏他的口袋，想着怎么才能联系到阿守，让它把熊肉搬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
德安才刚想起阿守，就听到了小龟的声音。
“主人，我们来接你了！”
他微微一怔，回过头去。
比乌龟先到的，是遮出一片阴影的大鸟，盘旋在他头顶，落在了枝头。
蜘蛛紧随其后，八条长腿跑的飞快，三只嘴巴同时张着，看起来十分兴奋。
阿守跟在胡圆后面，尾巴似乎系着什么，一甩一甩的，能从正面看到摇晃的幅度。
离得近了，阿守的大尾巴摇晃的幅度更大，德安仔细的盯了一会，才看出那是什么。
蜘蛛丝做成的茧。
在地上来回摩擦，茧已经变了颜色，沾了不少的灰，某些地方隐隐有深色洇出来，看上去像是打湿了。
“主人！”
阿守已经跑到了德安面前，摇动的尾巴终于安静了一会，将头凑到他手底下，让他摸摸。
德安摸了两把，眼神落在它尾巴上系着的大灰球上，在他的目光下，表面的湿痕更大了。
安静的球体突然动了一下，闷哼声透过蛛丝传了出来。
德安瞬间了然。
原来里面是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