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白露
时间回到柳郁在高铁站被卷入枪击事件的那天。
柳郁出了高铁站，阿谌已经叫好了出租车送她。
没意思了。
柳郁顶着张所有人都欠我五百万不还的厌世脸，僵硬的目视前方，呼吸起伏平缓。
阿谌看她状态不好，便没有挨过来，在副驾驶座上不时回过头来关注她。
好没意思。
剧情开始接轨了，柳渝生病，高杏凤赌博，下一步是什么？
依据柳郁记忆里的时间线，这些剧情都排在她28岁后爆发，而现在她虚岁刚十七，时间线已经作废。
她在高铁站上，接收了关峰明破译的密码:
白露、晨光、朝浦、雪霜。
“白露”属二十四节气之一，白露节到秋意浓，在2019年具体时间为9月8号，是她高一开学的第一个周日。
她重生当天是2019年8月31日，第二天9月1日高中开学考试，放了五天台风假(实则四天半)，9月6日下午搬宿舍，当天晚自习开班会，9月7号上了一天课，9月8号放一天假。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呢？
柳渝出柜，程术上门。
这是她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变动吗？
不是，第一个变动是她在开学考当天提前遇见了阿谌。
“晨光”是她所在城市朝浦的别名。这个名词连城市介绍百科都没上，只有本地人才知道。
线索不会重复，“朝浦”很明显是指朝浦一中。这所高中应该还有她遗漏掉的提示。
雪霜是她推敲出来的，应该是指2020年1月20号，即大寒。
大寒至，霜雪降，寒气之逆极。
今天是2019年12月26日，腊月初一，离大寒还有二十多天。
大寒那天，还会发生什么？
柳渝的病情一定会恶化，他原本的病情严重是在于重度自残和思维紊乱，无法正常生活。
病因大概在程术身上。
柳郁不敢在程术身上加筹码。她相信程术对柳渝是有那么几分真情的，但她更确信“自私”这两个字的定义。
在程术可接受范围内，他们可以是一对感情很好很真挚的恋人，在此之外，多情总被无情伤。
柳郁这次去照看柳渝，医师坦言，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段时间。
如果高杏凤成功戒赌，那柳郁或许敢赌一把柳渝的结局会就此改写，可惜她妈是势必要一条路走到黑，一船人都得跟她一起翻个底朝天。
柳郁对高杏凤已经没有责怪怨恨的欲望了，这只会消耗她生存的希望。
现在扯什么脸面什么亲情一刀两断，都无法阻止剧情回归，柳郁只能将最后一点力量用在预测未来，然后尽力背负未来而活。
最差不过原来。
她只恨为什么生活暴击她，要通过暴击她在意的身边人。
如果这些苦痛能浓缩到几秒内，精准施加在她一个人身上，那想必痛快极了。
线索在暗指什么呢？
关峰明已经是她为数不多可以相信的人了，线索是不可能有误的。
一定，有什么，她遗漏了。
“阿谌，我们去朝浦一中。”
车内空间狭窄，空气并不流通，暖气开到最大。
阿谌抬了抬脸，透过后视镜看后座生闷气的女朋友，随后敛了眼，转而去盯前方的摆件。
光着肚皮的弥勒佛笑眯眯也看他。
阿谌盯了一会儿弥勒佛，干脆闭上眼。他心里有点乱。他想直接带她回去。
目睹了这么大的暴乱事件，先回家睡觉比较好吧？她生病之后一直没好彻底，说不定今天被吓到了，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阿谌心里暗自盘算着，又睁开眼，扭头看向车窗外不断变幻的风景，抿着嘴，但他最后还是开口应了:
“师傅，麻烦去朝浦一中。”
后座的柳郁想小眯一会儿，但是她太激动了，睡意不知道去哪了。她只觉自己体力充沛精神百倍。好像有源源不断的精神力注入血液里。
大概是剧情上正轨了，新世界就将原来扣压的体力还她了。
就，无语。
她低着头敛了呼吸声。
这个世界像巨大的游乐园举办的一场狂欢。
有人在大笑，有人在哭嚎，有人望而却步游离在墙外，有人沉浸欲望一掷千金，有人在墙面作大幅抽象画，有人浑浑噩噩行尸走肉，有人谋划，有人获利，有人满盘皆输。
百态众生，依旧降临，生长 ，逝去。
还有缅怀那么一点爱。
她没抬头，手指在宽松的亚麻布料上轻轻摩擦，勾画出心底的轮廓。阿谌的轮廓。
窗外绿化带疾速后退，他们这辆车，像在沧桑洪流中逆行，径直向前。
寒假中的朝浦一中门口冷清，违规开张的市侩小铺随学生们涌回市内，如湍急小溪没入土壤悄无声息。
柳郁下了车，在校门前定定站了会儿。
明显新翻修过的校区，不锈钢电动伸缩门还没撕掉薄膜，搭配着几个崭新的烫金大字“朝 浦 一 中”，隐约可预见十几年后母校阔气十分，终于凑够了百年年限，大摆老校的气派。
阿谌付过车钱，牵着柳郁进校了。
朝浦一中的安保室很少管学生进出，伸缩门关着，一旁的小门可自由行走，无人过问。平时对于学生逃晚自习也实在方便的很。
进了校，一时该去哪儿，柳郁毫无头绪，就随性乱走。阿谌安安静静挨在旁，不多问。
白露、晨光、朝浦、雪霜这几个字眼在她眼前打转，柳郁逐渐回想起来今年白露她干了些什么。
周日，睡了个饱起床，本来是有约会的打算，她前一天还提前找好一条黑裙子。家里的菜很丰盛，她多吃了两口，就没走成。然后才是柳渝出柜，程术上门。她看时间来不及，就把约会推迟到晚上了。
对啊，她那天晚上吃完晚饭就回学校关着了，晚自习跟阿谌在科技楼泡着看社团乐队表演，那个时候社团都在准备高一迎新晚会，阿谌和乐队的人都认识，就拉她过去看彩排。
她当时还看见好几个高二高三小美女在彩排古典舞，不过就她这个蹦迪都没僵尸蹦得优美的僵硬舞姿，想都不敢想。
白露，白露？是不是还是个人名？
在那群表演的女生里吗？
去年迎新晚会的表演名单应该还能找到，学校有三架无人机，活动中心有两个固定机位，室内室外的大小活动都会直播，节目名单人员报表也很好找。
柳郁拉着阿谌往科技楼的方向走，他才问了一句:
“去几楼？”
“六楼，音乐室。”
那儿有好几架三角钢琴，地方宽敞着，坐着思考会儿也好。
不过他们忘了，这种活动室寒暑假都会关得严严实实，钥匙只在负责老师那里，不会给社团学生保管。安保室的钥匙倒是可以偷，但是来回太麻烦了，他们就在门口干站着。
柳郁已经把2019年所有大大小小的活动包括迎新晚会的名单人员报表来回翻了个遍，完全没看见白露这个名字，正打算求助关峰明查一查朝浦一中学生学籍档案，她一抬头，发现阿谌走开了。
关了手机，柳郁去追他。科技楼还挺大的，她没参加什么社团，自然也没怎么来过。学校里，她摸的熟的，也就教学楼食堂实践楼。
柳郁一边快走，一边匆忙打量科技楼的教室。她这才发现，眼前的活动教室有一个专门的小铭牌镶嵌在门框边:处暑。
她眼睛一亮，赶紧往里小步跑起来。
跑着跑着，阿谌在她前面总算停步，他正面对着一扇门发呆。
柳郁心放肚子妥当了，改为不急不慢的步伐迈过去。
凑过去一瞧，小铭牌上果然方方正正印着“白露”两个字，柳郁顿时大喜过望，也没注意到阿谌表情空洞了许多，伸出手去推门把手。
果然，是开了锁的。
柳郁脸上立刻摆出一副机智如我我就知道这门一定会为我而开我才是主角我是世界的王，得瑟的找回了点好心情，正要和阿谌好好解释呢，就见阿谌直接推门而入。
她心中警铃大作，不行，你怎么能先进去!柳郁如饿虎扑食扑上去就把阿谌往回捞，硬生生扯回门边。
柳郁心里是记挂着阿谌会失联这事儿的，如果在她没意料的时间之外惨遭毒手，那她也只能泪洒当场挥泪就走。但是，怎么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呢？！
这是她无法接受的!
不行不行，柳郁陷入了两难境地。她现在就想进去看看，白露这间教室里有什么秘密，好能争取给底牌添点数，但她又怕阿谌进去就没了，回不来了。
那就栓门边上吧。嗯，妥当了!
阿谌似乎听见了她心声，被逗得笑出声:
“阿郁，你先下来。”
是呢，柳郁还挂在阿谌身上没下来，锁着他脖子没动弹。
柳郁摇头，不行，在门边上也不妥当，吸魂吸一下是很快的事，在门口来不及跑的。
“我们先回去吧，后天再来。”
终于肯还阿谌自由呼吸的柳郁爬下来，决定了。她明天自己来一次，保险最重要。
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燃起来了!)
“今天是来踩点吗？”阿谌膝盖微屈保持和柳郁平视，真过分，才过了半年，本来一样高的阿谌就高了她半个头。“明天不会自己一个人来吧？”
“嗯哼～”柳郁双手交叉抱胸，掩饰撒谎。
在撒谎这件事儿上，柳郁可谓天赋异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糊弄大师不是盖的。
但是，阿谌和她平视，然后两个人对视的话，她就有点良心未泯的意思了，总是忍不住做一些多余的动作来遮盖。
柳郁拆开交叉的手臂，知道自己露馅了，好声好气商量着:“我觉得这里可能会有危险，要不我明天不来，做点准备，后天跟你再来？”
“做什么准备？”阿谌这是要死咬着她的话不放了，他干脆蹲下来，像个可怜巴巴的没人要的小孩，狐狸眼上扬看着她。
他坚决不做瘪嘴、鼓腮帮子、快速重复眨睫毛这类很明显的撒娇卖萌动作，就算把他灌醉了然后费老大劲哄他，他也还是不做。他的表情是很平淡的，不是像柳郁那样臭着脸厌恶世界，也不是像金牡丹间歇性面部神经受损中枢性面瘫，是平淡如清湖，无欲无求快断绝红尘要出家那挂儿的，也就挨上柳郁会偶尔笑一笑。
但就光那眼睛往上转，眼尾上扬，湖面水波荡漾泛起涟漪，迷住柳郁，是简简单单的事。
柳郁是真受不了他这服软的劲，阿谌每次示弱实际上都是在装，是别有预谋。真是没安好心的狐狸精儿。
可是，可是，她就吃这套!
柳郁灵魂里一直住着成年人，虽然有时候会刻意做一些低龄化的行为，但是，她心理真妥妥的二十八啊！
成年人是有欲望的。
阿谌平常没什么表情，她碍于未成年早恋不让播，就只是日常舔舔颜啦～牵牵手啦～抱一抱啦～偶尔亲一亲啦～作罢，可是，阿谌顶着十七的脸搞这套，她还真有点饿。
不让播啊，不让播。
要理智，要克制!禁欲!禁欲!!
柳郁在心里拼命做深呼吸维持正常生命体征以免自己休克，面上不动声色，也蹲下来，拉起阿谌的手，大大方方开始撒娇。
撒了会儿娇，阿谌就先不好意思了。哄着哄着，他俩就站起来腻歪抱了一会儿。
阿谌被哄好了，不纠结她明天会不会来了，他们本来都往回走，也想好等会儿去吃点什么了，麻烦上门了。
“白露”教室门自己开了。
站在门口便可窥见里面有许多台电脑。
但不像学校里的机房，电脑款式大小相同，摆放整齐。
这里面的电脑，笔记本的，平板折叠的，台式带大主机的，立式的，款式杂七杂八，而且大小不一，摆放在杂乱的桌椅上。
这种桌椅是学校替换下来的款式，统一堆放在杂物间。
柳郁心中悚然，立即想带着阿谌乱奔，但她跑出几米，只觉得手里一空，转头回过去，就见阿谌进了“白露”。
这种戏码，阿谌肯定是丧失意识被操控了，不就是为了引她回去吗？真是多此一举，为什么不直接操控她呢？
长叹一口气，柳郁认命了，也不着急了，就慢悠悠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