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蘆灰

    有一家清吧叫“朋克”。

    苏合香侧坐在吧台旁，那个是她固定会坐的位子，面向清吧门口。

    她低头，自顾自抱着吉他小声哼着并不与背景音乐合拍的破碎调调，身后的酒保默默擦拭摆弄着吧台上的酒杯。

    门被推开，一身茶白的大衣裹携一阵冰冷的风，随即就是一通无意识的低声抱怨。

    “真够冷的。”柳郁抬头，小心翼翼扯下自己的针织手套和帽子夹在臂弯，“我要是再感冒，可就看不见来年的夏天了。”

    “进来坐。”苏合香从高脚椅上跳下来，轻巧的点地，拖着吉他，领着柳郁频繁避开来往的客人，刷卡上了二楼的小隔间，左右打量一番，终于肯点头让柳郁坐下。

    清吧开了暖气，柳郁早脚软的不行，窝在沙发座上吐出一口气。沙发座垫摸起来都是暖融融的。

    “哪找的地儿？怎么想起驻唱来了。”柳郁轻轻拍打脱下来的薄柿色围巾，整理一番，叠好放在膝上。

    苏合香在她对面坐下，又低着头挑弄她的老家伙儿，剪短到锁骨的黑发堪堪遮了半边脸。“熟人托我来热个场。”

    她又舍得抬起头，今日着一件胭脂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脸增了三分人气。抱着吉他眼有似有似无的笑意，又是别样的艳丽。

    柳郁歪了歪头，问:“什么时候上场——”

    “七点半，快了。”苏合香打断了柳郁，站起来，带着少有的欢快，匆匆往下走。

    柳郁伸头看她一蹦一跳去了清吧的表演区，有人在台上调立麦的高度。角落有一架三角钢琴。

    柳郁又转头去看清吧的门口，有人进来了。

    是容诚。后面还跟了个人。

    容诚的外套是蘆灰色羊毛羔，看上去很暖和也很适合他。他一进来，搞笑十足地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转向后面的人说了什么。

    后者是个穿着板正黑西装大衣的年轻男子，脸上不带表情，转头往周围打量，同时大步向前走。

    西装，在清吧容易显得用力过猛。可在他身上却意外的妥帖，也许是因为表情过于冷冽了，他很有些超出同龄人的沉稳气质。

    应该是那个人吧。柳郁把折好的围巾展开，重新理了一遍，心里装着很多琐事。

    他们挤到人潮里，苏合香已经在唱歌了。

    音响开得很大，柳郁向后靠，窝进沙发里，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分明。

    “一枚青杏，布一匹薄柿。”

    “一株荼靡，银一盏明灯。”

    “一舞杨柳楼心月。”

    “二歌美人醉酡颜。”

    苏合香依旧低着头。她的眼睛从来都在避开人群，避开那群正注视着她，评价着她，裹挟着个体主观色彩的人群。

    而手指轻巧拨动琴弦。

    这个演唱姿势她一直保持了很多年，改不掉。这是她最舒服的状态。以至于她出道多年仍被抓拍到不雅的微微驼背街拍照，好在苏合香的脖颈长得优雅，配合上她抬起头而显露出惊艳容貌，气质已达绝杀。

    她的粉丝都戏称，苏合香是垂泪的天鹅。

    钢琴声接进来了。

    众人的目光都被角落里弹奏钢琴的神秘来客吸引了去，苏合香也扭头去看那伴奏的钢琴，束到耳后的黑发散在肩上。散在胭脂色的毛衣上。她的脸带着笑意配着强烈色彩对比，灯光下，美得让人心醉。

    不知道谁会醉。

    柳郁闭上眼，细细想着过往。

    她突然记起了一句诗，默念:“蘆灰迷桂暈，梁屋掩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