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离开
“这里离魔界还很遥远，他们不是侦查是去交接的，他们去的地方相当于是前线。这么多年冥界和魔界都在相互观望。”
“这瞭望台有什么用，为什么不修一些防御工事呢？”
“再坚固的防御工事对魔族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们的身体很强悍，这些瞭望台其实是阵法，如果发现前面有异动可以立刻启动阵法。”
“哦。魔物经常出现吗？”
“我只遇到过一次，它们的身体很坚硬，很难杀死，要小心它们身上的魔气。”
“师兄，我很好奇，你对魔界是什么看法？”
师兄交接后就一直看着望眼镜，他累了就换我来。“当然互不干扰最好。”
“百年前，他们为什么要攻击冥界？”
“他们想进入轮回。”
“我真是不懂，佛门的修行不是为了脱离轮回吗？为什么又感觉轮回是好的呢？”
“因为轮回也是一种希望。”
我明白了，我还想过聻也要有轮回呢。“魔族要这种希望做什么？”
“魔族的死亡是变成魔气，魔族也是在魔气中诞生，他们想要保留自我意识。”
“他们很容易死亡吗？”
“对我们来说不容易。”
“都能活那么久了，还想要轮回？”
“你不觉得活得越久，越怕死吗？”
“那就是活不够了？这对所有的生灵都是一样的吧。那他们为什么不请佛祖帮他们在魔界建立轮回。”
师兄没有回答，“我是不是问了常识问题？”
“时间长了你自然会知道，佛门和仙界是一边的，严格的说是西天佛国和天庭。佛祖是建立了地狱，但轮回是幽冥界的主宰后土娘娘以身殉道而立，不过你这种说法已经成了大众的共识，十殿阎王中也有了佛门的人，无论是冥界还是人间，反正这种说法更能让佛门树立自己的地位和威慑力，佛教在人间得到更广的传播和更多信众，在冥界也有地藏王菩萨掌管着地狱之事，地位和威信都很足，佛祖在天庭的神仙面前也很有面子。”
“可以这么说佛祖吗，你是站在道门的角度看的吧。”
“这是事实。”
“在信众眼里，佛祖是为了普度众生，这也是他们眼里的实事。”
“师妹，”师兄一直盯着望远镜，我感觉他欲言欲止。
“我们不说这个了，一直这么盯着看会不会很无聊？”
“守边本来就不是有趣的事，无聊和艰苦都是应该的。”
他的回答让我重新认识了他，之前我一直觉得他应该是出生不错的倜傥公子，再加上有天赋和长得好，现在感觉不同了。我在外面绕了一周，没有任何异动，如果没有意外我会看着这一成不变的风景一个月。
我走进去，君师兄依然盯着远处很认真。“你要是觉得无聊就打坐修炼，我累了叫你。”
“要不我们两个时辰轮换一次吧。我先打坐，时间到了你就叫我。”“好。”
我们开始轮换，偶尔聊聊天，我想说，这项工作真的至少要两个人，如果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无法想象自己会坚持几天。
“你知道魔界是什么样子的吗？”
“可能没有人知道，不过我想象过它的样子，九幽之地是一道深渊，那里只有黑暗，它唯一的光亮来自烛龙的眼睛。”
“我觉得烛龙很神奇。它为什么要呆在那里？”
“可能恰好适合它。”
“师兄，你是不是对魔族和魔界也很好奇。”
“有一点，但魔界除了魔界的生灵，谁都不可能在那里存活。”
“所以仙界也拿魔界没有办法？”
“对，永远也不可能消除魔族。”
尽管只有四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在下面的人也忍不住向瞭望台上的人喊话聊天。一般都是以问有什么情况开始。
不知算运气好还是运气差，我们没有遇到魔物，也没有异常情况，在这里呆了一个月。
我请师兄帮我交任务，赶回去看甘姐姐他们。他们的形体从脚开始消失，我拉着他们，看着他们，只是沉默。我很难过，我毫无办法。我们坐在那里，甘姐姐看着我，用微笑鼓励我，罗大哥也是一样。在他们还能说话的时候，就说过他们毫无遗憾，最开始一心想要报仇，后来仇恨也放下了，而且还多活了几年，算是意外之喜。他们很高兴遇见了我，和我相处。他们拉着我，抱了抱我，我们坐了很久。
我去老板的店里买了很多材料，开始赶制今年要送的花。我打算今年送同一种花，一种五色花。这是我在守边期间想象出来的花，五个花瓣，不同的颜色。我在边境无聊的工作中、一成不变的环境中生出一种等待的感觉，仿佛等待改变或等待发生，不知道与庄主等待的感觉是否相同。我想像瞭望台下的大地点缀着美丽的花朵，它并不会因为这种恶劣和一成不变的环境而让自己显得单调和苍白，反而生出更多色彩。它多彩，但并不绚丽和妖娆，而是素雅和安静，它在温柔的等待，然后就有了这种花。我想象过这些花，再看到一片猩红的彼岸花时也觉得好看了些。
奇怪的是今年酆都大帝单独召见了我。
“你今年做的花很特别，怎么想到的？”我还没有回答，他接着说：“为什么会想象出这种花？”
“回帝君，我在边境的时候生出一种等待的感觉，想象光秃秃的大地上点缀着鲜花。”我把当时的感觉说出来，“虽然等待，但并不是苍白的，应该是多彩的，它并不绚丽妖娆，但它也要独自美丽，所以是淡雅的感觉。”
“我要恭喜你成为散人。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他说话的节奏很缓、很慢、也很跳脱，我总是被提问。
“谢帝君，没有。”
“有没有问题想要问我的？”
“我想问帝君能否看出我的来历？”
帝君看了我半晌，“这个问题让你很困惑？”
“刚开始的时候，它很重要，后来我渐渐忘了，但它偶尔也会出现，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它并不会让我困惑。”
“你不用在乎它，它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
“谢帝君。”
他还把玩着那朵花，没再说话，也没有让我退下，我恭敬地低着头站在那里。
过了许久，我终于听到：“很好，你下去吧。”
这种花我做了很多，很多人都送了。庄主让我多送她一些。奇怪的是转轮王也让我多送一些给他。
“为什么？”
“我觉得挺好看的。”
“好看的多得是。”
“你第一次送我过年的东西，也是除了茶之外的东西。”
“这也不是要更多的理由啊。”
“你也不是小气人，就只送一朵？”我大多都只送了一朵。“我有好几个地方都要放。”
“好吧。”我掏出几朵给他。
“你要是卖这种花，生意肯定不错。”
“你说得我都心动了。”
“那就行动啊，我还很期待你会卖什么？”
“我把这件事都忘记了，你又提起。你有什么好建议，你知道，我从来都觉得你的建议不错。”
“在冥界，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棵桃花了，要是能弄到真的桃花，这里都会疯狂。”
“你的脑袋已经疯狂了。”
“你不是从帝君那里得到过桃花吗？你再去弄一点来也不难吧。”
“你怎么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
“冥界都知道？”
“差不多，从来没有谁敢跟帝君要桃花。”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听说今年帝君又单独召见了你？”
“帝君要见的人多的是，干嘛会有人关注到我身上。”
“自从你得到桃花就被关注了。”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当然，参加宴会的也不多。你平时也遇不到他们吧。”
“那些桃花我做成桃花茶送人了，剩下的我也喝完了。”
“真的弄不到了？”
“你要是喜欢桃花，我也可以做一些桃花送你。你倒是帮我想一些有用的。”
他做出思考状，“真桃花不行，假桃花应该不错。”
“你不知道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颗桃花树？”
“我还真忘记了。要不卖一些礼品或者摆件，木雕的工艺品怎样？”
“还可以，要小小的，还有没有？”
“我本来是休息来你这里的，结果呢？”他露出非常不满的表情。
“结果我采纳了你的好建议，你的想法实现了。”
“嗯~，听起来还不错，那我就再想想。”他想了想接着说：“其实我对折纸很感兴趣，一张纸就可以变化出很多有趣美丽的东西，你找一些很有趣的作品摆在这里，我也会来看看的。”
“行，就要看看我能不能找到厉害的折纸师傅了。”
“剪纸也行。”
“好吧，我都找找看。但我得把底层盘下来再说。”
年初，我去看师尊后，申请到今年去人间的名额，看来去人间的人还不多。
我找庄主问过钱爷爷的事，钱爷爷和我一起来的，也来冥界十年了。“确实没有遇到他说的那个人，有我看着，放心吧。”
我谢过庄主，回到屋子。白灵姐姐还没有出关，我觉得和她在院子里喝茶下棋也挺有趣的，尽管我总输。
我在想怎么盘下楼主的底层，底层还是楼主经营的餐厅，只是人更少了。老茶馆在停止采购的三种茶叶都用完后，我进行了降价，所以生意不错，我也没了再降价的打算。不过新茶馆偶尔会有新茶，给大家换换口味。楼主的餐厅是经营了很久的，他应该很难完全放弃。如我所料，最后的租金也不低，虽然签了二十年，但楼主想要收回的时候，我只有两个月的处理时间。
接下来，我去寻找各种厉害的师傅帮我供货。我先找了老板，请他帮我做一枝一枝的花，我画了几种样子给他。然后是陶器、瓷器的店和窖都看过，选了两家的一些工艺品。又去找过折纸的师傅，看过他们的作品，选了一位感觉性格好一点的师傅建立长期合作。剪纸和木雕也是一样。又定好茶叶的品种，做不同的区域规划，订做需要的货架和柜子。等第一批东西都送到，物品的陈列摆放都决定了，五月已经过半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把重心放在修炼上了。我想缓口气，等待开张，也是多看看甘姐姐他们。他们彻底变成透明的，仔细看才能看出轮廓，他们应该没有了自我意识，在屋子里飘来飘去，我有时候都找不到。
我们每天见面，他们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他们可能会在这几天离我而去，这是我这段时间常常想到的。我在很多人面前隐藏悲伤，我和他们的关系可能只有师尊知道，我不知道庄主是否清楚，我没有告诉过她。甘姐姐和罗大哥帮我做账的时候也是经过了很多隐秘的安排，送货员、小赵、小高也不清楚，可能除了我和师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陪了我这么多年，我们都是聻。他们在危急时刻，把我从高塔的台阶拉上去，救了我，这个画面我依然清晰，还有我当时心情从绝望到希望，那种感受我也还记得。
其实我偶尔也会看到别的聻，我看到的世界和一般鬼看到的世界略有不同，在我成为散人之前，除了形体开始消失的，我分辨不出大家的不同。记得在老板店里，我看到一个顾客在看花，我上前去和她说话，老板走过来问我，他说看我站在这里自言自语。后来，我也有意识的隐藏自己，不再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了，我也再没遇到过天师抓着聻从广场走过。
我觉得聻是一种孤独的生命，遇到他们，我很开心，当然能遇到其他人是我的幸运。
六月的第一天，我仔细找过看过每间屋子，在茶馆里找过，每个角落都找过，连着几天的寻找，再看不到他们的一丝轮廓。我确认，他们彻底离开了我。我缓慢地把这三间屋子都清理整理好，细心的盖上白布，锁门，离开。我也会像老板一家纪念季老师傅那样纪念他们，我把日期定在六月初三。我希望这家茶馆能一直经营下去，这是他们的屋子，以前是茶叶铺，被我渐渐改成了茶馆。
等我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些，我定了店铺的开张日期，我招了三个人来打理店铺，他们分工明确。我像当年的茶馆一样进行打折，茶馆的木牌依然有用，当然今年茶馆的打折只有一天。只是很多东西的供货周期比我想的长，店里缺了很多东西。
很快就到了七月十五，我来到成都，买了很多茶和书，我又去了临安城，这里繁华热闹起来，我买了书和字画。我又去了汴京，已经是深夜，偶尔还能看到微光。
我把买来的东西整理好，送人。
我打定主意要开始认真修炼。
我还了宗门过期的书，扣了不少积分。我还领了任务，散人的任务一般都是守边，当然也有其他特殊的，我把时间定在十一月。
八月的一天，我从师门回来，卫管家说庄主要见我。庄主告诉我，“昨天，我遇到了钱遹说的人，今天我让管家把人带过来了。”
我很为钱爷爷等到人开心，但，他也要离开了。我觉得今天很晚了，不好去打扰他们，就决定明天再去。
我熬完汤，回到院子里，钱爷爷和一个和蔼慈祥的老人站在院子里。我请他们坐下，去泡了茶来。钱爷爷拉着老人的手，向我介绍，“这是我的妻子。”我向他们问好，钱爷爷接着说：“我们今晚就离开。”
“这么快！”我很惊讶，“不去城里逛逛？”
“我们一会儿就去看看。就要走了，她把东西帮我整理了一下，很多都是你送的，现在也相当于是还给你，我那些字画也留给你。”
我才发现屋子前有几个箱子。“你们都还很好，不必这么着急，还可以在城里生活一段时间。”我还是想他们留更长时间。
钱爷爷道：“终究是过客，也无意多留。我们昨晚决定好了。”钱爷爷接着说：“我很感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所以携妻子来跟你道别。”
我忙说：“没有照顾，你还教了我很多东西。”
钱爷爷接着说：“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要等？其实也没什么，当初结婚的时候，我跟她说过。”他把他们握着的手举了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却被杀，意外而死。虽然我们都算老了，我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就想等她来，问问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投胎，我们很可能再遇到。她也同意了。所以我们决定今晚就离开。”
他们牵着手离开了院子，留下我和几箱东西。
傍晚时候，我在门口等他们，告别后，目送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