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遇袭
墨玉铃!对了,他还有乘月!
他使劲摇晃了几下,身后蒙面人又追上来。
这一次蒙面人发了狠,几乎招招致命,郑荀堪堪躲过几招,被蒙面人划到了肩膀。他忍住疼痛,又被按到在地,双手死死撑住匕首。
郑荀盯住蒙面人的眼睛,眼里的恨几乎要涌出来。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匕首对着他的胸口直直刺下,他依旧狠狠盯着那双眼。
正在这时,蒙面人突然软了身体,匕首也从手里滑了下来,贴着他的脖颈插进了地上。
他懵了片刻,发现蒙面人没有动静,才吐出一口气,将蒙面人一脚踢开,瘫在地上。
乘月就站在他面前,见他肩膀处有血色,脸色微变,上前将他小心扶起。
“伤口如何?”
“小伤,无碍。”
他只是划破了皮而已,也多亏乘月肯出手救他,不然现在……
“乘月,多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乘月也未应声,倒是看向不远处的旖香藤时,脸上才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神色。
“那你可要赶紧好起来,届时再说如何报答。”
郑荀点点头。
“这个人怎么办?过一会儿他便会醒过来。”乘月的目光落在蒙面人身上。
郑荀攥紧拳头,一把扯下蒙面人脸上的东西,又看向不远处的旖香藤。
“乘月,可否请你帮忙去摘一枝花?”
不是说旖香藤的花香闻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吗?他倒要看看会产生什么幻觉。
乘月猜到了他的意思,将花摘来放在了那人的鼻子下。
郑荀拿起匕首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只见匕首上刻着一个“肆”字。
这个字能代表什么?排行?名字?组织?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蒙面人已经悠悠转醒。
见郑荀拿着匕首冷冰冰地盯着他,那人晃着头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他面前。
“大、大人,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
大人?什么大人?
郑荀按捺住想将他一刀了结的心,满眼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你还记得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那人听出语气不善,低头恭敬回禀:“大人,郑俨一家只剩他那一双儿女还未处理好。求大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定不辱使命。”
郑俨?难道是说他爹?可……他爹不是叫郑乞言吗?徐夫子……徐桓当时也说过这个名字,难道是他?!
郑荀握紧了匕首,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奉谁之命?”
那人晃了晃头,畏畏缩缩地抬起眼,眼前的人脸一直变来变去。
“大……大人……你!”
那人清醒了一些,见自己逃不掉,竟一把抓住郑荀的手,将匕首径直刺向了自己的心脏处,一击毙命。
郑荀怔愣一瞬,看见蒙面人胸口涌出的鲜血,疯了一样扑上去。
“你说啊!接着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说完再去死!”
乘月拉住他,冷声道:“郑荀,郑荀!他已经死了。”
眼前这情形,他大概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此刻郑荀的无助、绝望和愤怒,让他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
可这……不对……
乘月紧紧拧着眉。
郑荀狠狠地将匕首从那人的胸膛拔了出来,血迸溅到脸上也浑然不觉。他将匕首上的血迹擦了擦,又在尸体身上搜了一圈,找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黛色玉环。
这玉环是一条蛇的形状,头尾相接,蛇眼处一点赤红。
他将匕首和蛇形玉环收了起来,把尸体拖到了旖香藤旁边。
那旖香藤本来还微合着花朵,此时仿佛闻到了血腥味,藤蔓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一根根颤动着缠绕上了尸体,将藤上的刺扎了进去。
艳丽的花朵逐渐盛开,香味也浓郁起来,郑荀捂住口鼻,被乘月拉着后退了一段距离。
被旖香藤缠绕着的尸体逐渐变成了青黑色,又渐渐瘪了下去,散发出一阵腐臭味,与花香交织在一起,味道难以言喻。
过了一段时间,那具尸体只剩下了骨头上的一层皮,又皱皱巴巴的裂开,融在了旖香藤的根部,很快就化成了一滩尸水渗进泥土里,外面只剩下了一堆青黑色的骨头。
乘月神情漠然,似乎这一幕司空见惯。他扶着郑荀,感觉到郑荀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以为他是因为没见过如此残忍的画面而害怕,又想到他刚才经历的事情,心中突然生出不忍,便出言安慰:“别怕,是他该死。”
郑荀盯着那一堆骨头,眼神忽然沉下来。
他不是怕,是恨。
……
回到家中,还是满屋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郑荀一言不发地走进去,看着他娘安静地躺在那里,眼眶泛红。
乘月不知道为何,看着看着,心里便莫名涌出一股难言的酸涩之感。
外面的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
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尸体早已变得僵硬。郑荀最后帮母亲整了整头发,连她手上沾染的血迹也一并洗去了。
他朝许云秀磕了三个头,在院子里堆起了一堆木柴,将尸体平平整整放了上去。
澧国有火葬之俗,浴火祛凡尘,渡魂归桑梓。
一把火烧起来,火焰很快就燎了上去,吞没了尸体。
火光映在郑荀蓄满泪水的眼睛里,透出一股深深的无力。
“郑荀,你姐姐……”
“我一定会找到她。”
……
郑荀在后山湖寻了个清静地,母亲向来喜静,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了。
他独自坐在坟前,麻木地灌着杏花酒,呛到之后无力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望着天。
他已经找遍了整个桃源谷,并未见到爹和阿姐。现在只期望他爹是真的办事去了。无论怎样,他一定会把爹找回来,把阿姐找回来。
他用衣袖挡住脸,又哽咽起来,眼泪好像擦也擦不完似的,一点点浸湿了袖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之间听见爹娘跟阿姐在喊他。
郑荀,阿荀。
他抓住正在摇晃他的手,心中压抑的悲伤又一下涌上来。
他委屈地哭道:“爹娘,阿荀听话,阿荀不想离开你们,你们回来好不好?你们回来……别丢下我一个人……阿姐,阿姐你在哪里啊……别丢下阿荀……”
乘月没做声,他看着郑荀这副模样,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郑荀之前拥的一切,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他本不是个同情心丰富的人,可在此刻,看着郑荀痛不欲生的模样,他却再一次莫名对郑荀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郑荀?”
乘月轻轻拍了拍他。
郑荀逐渐平静下来,良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乘月,皱眉想了半天。
“是你。”他现在双眼迷蒙,显然此时已经不太清醒了。
“乘月。”
“什么事?”
“你……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妖?”
“……”
“你长得这么好看,不会是传说中的狐大仙吧?”
“……不是。”
“那你是什么?”
“……一株……车前而已。”
“车……车前子?真好,太好了……”
乘月冷淡地勾了勾嘴角。
好?倒也是,总比做人的时候好多了。
郑荀想起小时候他爹和他说的话。
“爹,这株车前子有什么用啊?”
“虽然它单独用处不大,可当它与别的药草合在一起用的时候,就会变成不可缺少的一味药材了。就像人一样,再普通的人都可以成为一个有用的人。阿荀,你今后也应当做一个有用的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可是爹,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样做一个大夫呢?大夫可以救很多人,那不就更有用了吗?”
“阿荀,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不然你娘会伤心的。”
“……那我不说,我不说了。”
八岁的郑荀想,不做大夫就不做大夫,他照样可以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爹,那你救了那么多人,是不是已经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人了?”
“……不,爹还不是。”
郑荀看不懂他爹眼里复杂的情绪,心想,竟然连爹都不是,那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也太难了。
等郑荀逐渐清醒过来,才发现原来是乘月在身边陪着他。他翻了个身重新躺到地上,脑子好像糊成了一团,也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乘月见他已经缓和了过来,只是眉目间依然憔悴。
世事无常,一直如此,但人也不能总是停留在原处。
“你可有什么打算?”
郑荀仰头看天,声音带了些嘶哑:“自然是报仇,还要把爹和阿姐找回来。”
“天下之大,你要从何找起?”
郑荀垂下眸去。
到现在他都不清楚徐桓到底是什么人,更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郑荀捏紧了荷包里的小竹筒,不管怎么样,总要先用手里的线索去看看,那个人特意留下来的东西,说不定就是他带走了阿姐。
郑荀拿出那粒药丸仔细端详,又放在鼻尖闻了闻,只有淡淡的一股药香。
乘月问:“这是什么?”
“线索。”他将药丸收好,又拿出那天晚上在书桌上找到的小竹筒。
里面的纸条上只有寥寥几字:速离,去京。下面画了一朵凌乱的莲花。
“去京?京州?”
乘月眸光微敛。
京州,还真是个是非之地。
郑荀摩挲着那朵莲花,又将纸条重新卷好放进了小竹筒中。
“在此之前,我得把我爹找到。哪怕……他不在了,也要把他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