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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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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外面的雨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色也比往常早暗了几分。

    乘月此刻神色温和,微微低头,看起来十分乖巧。

    这副模样尤其得到许云秀和郑湘的怜爱。

    郑荀在一旁看得惊奇,合着这人还有两副面孔。

    郑湘转头看身旁的郑荀,叹了口气。

    这人呐,果然不能对比,瞧瞧他们家这臭小子,一天到晚让人头疼。还是小时候的阿荀可爱!

    她碰了碰郑荀,打断了郑荀暗戳戳盯着乘月的目光。

    “阿荀,你盯着乘月瞅什么呢?”说罢又笑着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对乘月说,“你别管他。我若是有你这么乖巧听话的弟弟就好了,也得省了我一半心。”

    郑荀回过神,心里直冒泡,酸的。

    他招谁惹谁了?难道他这样的就不受待见了吗?

    许云秀见天色已晚,雨仍旧未停,便让乘月和郑荀住一屋将就一晚上,第二天待雨停了再走。

    郑荀心想,乘月定是会推辞的,他怎么想都觉得乘月不像是会答应的人。

    “多谢。”转而乘月又对郑荀点点头,“有劳。”

    郑荀难得沉默了一瞬。

    “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彻夜不归,他们不会担心吧?”

    乘月对着许云秀和郑湘露出一个浅笑,使得两人看他的眼神又温和了许多。

    郑荀:“……”

    他心里唾弃自己一番,看来今日是真背了个麻烦回来。

    “家中有两老和姐姐,我平日贪玩,时常不着家,他们都是知道的,倒不会担心。”

    许云秀一听,更觉得这孩子可怜,也不知脑补了些什么,脸上浮现的怜惜之色看得郑荀心里直咬牙。

    “再怎么贪玩也得按时归家,他们不担心那是假的,以后可不要这样了。”许云秀见他如此乖巧,便多嘴关心了一句。

    乘月顺从地点点头,神情落寞。

    郑湘也扭了一把郑荀,只道是提起了人家的伤心事。

    郑荀默默揉着胳膊,跑到小厨房去了。

    得了,都是他的错,今天就不该多管闲事,惹不起他还躲不起?

    ……

    乘月看着面前这碗黑乎乎的药,眉头不自觉一蹙,又不动声色离远了一些。

    这一股浓浓的药味散发出来,闻着就很苦。

    郑荀见他不动,又把药碗往前递了递。

    “快喝,受了风寒不喝药怎么行?”

    “我……”乘月看着面前递过来的药,眉头又紧了紧。

    风寒……风寒就风寒吧。

    乘月屏息将药一饮而尽,嘴里余味又苦又酸又涩,他颤着手放下药碗,悄悄捏紧了袖口。

    郑荀见他喝了,又认真道:“良药苦口,喝了药病才会好。”

    乘月看他一眼,神色冷淡下来。

    郑荀毫不在意,反而心情很好地对他笑了笑。

    待他再回来时,乘月正在喝水,脸上的表情仍有些沉郁。

    “这药……很苦吗?”

    郑荀从小到大不知道喝了多少药,这药对他来说已经喝不出什么苦味了,或许是他过于习惯,忘记了药原本的苦味。

    想了想,他又歉意地笑道:“我都忘记你跟我不一样了。”

    乘月听见这句话眉头一蹙,看见郑荀一脸关切的模样,又平静下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瓶中藤枝上,问:“这是从哪里来的?”

    “捡的。”郑荀坐在一旁,随意道,“捡回来就一直是这样,还怪稀奇的。”

    乘月淡淡道:“赠予之物,是当珍惜。”

    郑荀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赠?谁赠?珍惜什么?”

    乘月却垂下眸去,明显是不想继续说了。

    郑荀也不勉强,手掌摊开,里面放着一块饴糖。

    “对了,这个给你。没想到你这么怕苦。”

    见乘月未动,郑荀直接将糖纸拨开,把饴糖递到他嘴边。

    “这是饴糖,甜的,吃了就不苦了,不骗你。”

    乘月抬头看他,郑荀又笑。

    “你若不吃,那我就吃了,苦的可是你自己。”

    说罢便把饴糖往嘴里送。

    刚到嘴边,又被乘月拿了过去,就那么握在手里怔怔地看着,也不吃,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荀摇摇头,走到床榻前去整理衾被。

    他从小长这么大,从未跟别人睡在一张床塌上过。但家里也没别处可去,只能两人凑合一起。

    耳旁轻浅的呼吸声让他觉得十分不习惯,索性侧身而卧。

    要是放在平时,这个时辰他早就睡着了,哪像现在还清醒得很。

    “郑荀。”乘月声音轻轻的,好像带了一些白天没有的温度。

    “怎么了?”

    “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郑荀翻了个身,想了想,才漫不经心道:“当然有,很多。只不过不知道你愿不愿为我一一解答。”

    “你问吧。”

    “今日你在杏花林做什么?”

    乘月沉默了片刻,才淡声道:“等人。”

    “等人?”郑荀来了兴趣,“等谁啊?”

    “等你。”

    这话一听就不会让人相信,郑荀叹了一声,又随意道:“你家住何处?这个总可以说吧,我又不会上门去找你麻烦。”

    “家住山中。”

    “你这人真怪,让我问,却又不肯说实话。”郑荀侧过身去,敛眸道,“真没意思。”

    “我所言句句属实。”顿了顿,乘月又道,“今日我还未曾向你道谢,多谢你冒雨将我背回来。”

    不等郑荀回答,他又轻笑一声,像是自嘲,声音淡淡的。

    “我这人一向运气不好,想来那天在山中遇见你,算是我此生为数不多的运气,我……我可有幸与你为友?”

    这话无头无脑又直接,问得郑荀猝不及防,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愣了愣,说道:“寻常人得了风寒,也不像你这样。我还奇怪,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总不可能与一个一无所知的人为友吧?这未免太草率了。”

    乘月沉静了许久。

    就在郑荀以为对方睡着了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一声轻微的叹息。

    “我幼时无伴,伶仃一人,幸得闫婆婆照顾。周围孩童不愿与我玩耍,见我便捡起石头砸过来,骂我祸星、灾星、倒霉鬼。可我只是远远坐在门口,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那时我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如此对我?心里还想着,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是不是我一出生就注定会被人厌恶?”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比我大些,站在我身前,把那些石头挡得严严实实,我觉得他的背影,是那时候我见过的最高大的背影了。他将那些孩童挨个打了一顿,说以后会保护我。没人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

    乘月的语气里似乎也带了笑,他说:“我记得那天树上槐花开得很好,他还爬到树上去给我摘槐花吃,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那么甜的东西,甜滋滋的,就连空气里也带了蜜一样。”

    “那……后来如何?”

    “后来……”乘月声音沉了下去,带上了无端的冷意,“我离开了那个地方,遇到了现在的家人。”

    郑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他没想到乘月的经历竟然如此波折困苦。

    “这些话我还从未对其他人说过,说出来之后好像也没那么难过。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他说着好像有些遗憾,“要是我那时候能遇见你,应该会比原来要好得多。”

    郑荀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或许只是因为乘月经历了这些事,所以心里敏感了些,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才会对人冷漠——你看,等熟悉了之后,不是挺好说话的吗?

    “你若愿意,我多得一好友自然高兴。虽然你来路不明,但除去这些,我觉得你这个人也挺不错的。”长得还好看,让人赏心悦目。

    “你不害怕?”

    “怕什么?”郑荀毫不在意,“别人是别人,你是你。管别人如何说?要是有人敢说我是什么灾星祸星,我定会赖在他家不走,看看谁怕谁?我也觉得那时没遇见你挺可惜的,换做是我,定会跟在你后面嚷着要跟你一起玩耍!”

    “现在也不晚。”乘月微微敛眸,并未反驳。

    “是啊,若是有缘,又何必在乎早晚。”郑荀认同道,“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乘月又说:“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朋友之间何必拘谨?”

    “你可信世间有妖?”

    乘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情愫,就连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信啊。”

    郑荀回得干脆,就在几天前,他还向徐桓问过同样的话,因此他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这倒是在乘月意料之外。过了片刻,他才说:“如果,我就是呢?”声音似乎放轻了许多,在周围漆黑一片的环境下听起来多了几分神秘。

    郑荀只感觉一丝寒意从脊背而起,使得他皮肤粟栗,寒毛都竖了起来。

    或许是太黑了,难免会让人比白天更容易受到惊吓。

    郑荀回过神来,心中回道:我信你才有鬼!

    “是就是,离这么近做什么?”他嘴里回应,又像是只说给自己在听,声音很小。

    “你害怕?”

    “笑话,我何惧之有?”郑荀轻嗤道,“万物皆有好有坏,怎能将其归于一类?我怕的不是妖,而是心怀叵测之人。照我看来,世人皆应如此。只可惜,少有人懂啊。”

    乘月细细一想,心中也颇为同意。

    世人对异类有偏见,觉得妖魔鬼怪面目可憎,会滥杀无辜,往往惧怕不已。要是换做以前,恐怕连他也不例外。

    若是郑荀听到这句话,必定会吹嘘一句,谁让他见多识广——哪怕只是在书中。

    “你是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

    “第一个?”郑荀觉得这话奇怪,“你们平日不与他人交流?那要如何生活?”

    “我们在遥山隐居多年,不问世事,也不与他人往来。”

    郑荀转过身来,好奇道:“你刚才说家住山中是真的?难怪你不知今夕何年。难不成你家中有隐士高人?”

    这倒不怪他想得夸张,那书里的高人总喜欢隐居山林。

    “也可以这么说。”

    乘月的话里多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飘渺。

    郑荀一听,更是有了精神。

    “那你们是做什么的?”

    “算命。”

    “……”

    郑荀如同被一盆冷水浇透了,好奇心也一下子熄灭。

    算命?不会是坑蒙拐骗吧?就像几年前那个一顿吃八个蒸饼的老道士一样。

    他心中一叹,摸了摸颈上挂着的玉珠。说来也巧,自从挂上这玉珠,他心口疼的毛病貌似没怎么出现过了,他该不会真误会了那个老道士吧?

    “那你替我算算,我命格如何?”郑荀又躺回去,百无聊赖地问。

    “气运加身,佑于天道。不出意外,一生顺遂。”语气认真,一本正经,说得信誓旦旦,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管他是真是假,郑荀听得高兴,便笑道:“借你吉言。”

    过了许久,乘月又问:“你在这里这么多年,都未曾想过去外面看一看吗?”

    “没有,也不想。”郑荀甚觉奇怪,怎么大家都喜欢到处跑?

    “为何?”

    “没有为何。”郑荀不以为意,“古人云‘蜉蝣朝生而暮死’,人也一样,于世间不过沧海一粟,为何不随心,求个平安喜乐呢?”

    乘月没有再开口,只剩下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郑荀想起今日在他手里看到的埙,说起来,徐桓也有一个。

    “你会吹埙?”

    “不会。”

    “那你为何一直拿着它?上次也是,还从未见你离手。”

    乘月道:“谁说一定要会吹埙的人才能拿着它?”

    这个埙,他早应该扔掉的,可他还是找了一夜,将它挖了出来。

    窗外传来一阵雷声,雨好像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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