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一指换一国
“元帅，帝国军已经被我们堵住了，接下来怎么办？”副将问道。
现在战事还没有结束，从何塞高地到巴哈姆还有好几天的行程。而且巴哈姆作为穷阴帝国的中心，城防更是坚固。
按照保守估计，又是一场持久战。
现在问题来了：这数万人如果全杀了一定会失去民心；如果放了，难免会有人重新投靠帝国；如果不杀不放，把他们关起来，又会消耗大量的粮食和兵力。
“接受他们的投降吧。”程芊颖想了想。
米哈斯罗夫已经表态不会跟着她继续西进，同样的，她也不会完全信任米哈斯罗夫。
不如把这些降兵打包送给米哈斯罗夫，既能走个顺水人情，又能起到牵制的作用。
她丝毫不担心这些降兵会倒向米哈斯罗夫，毕竟这些降兵大多来自巴哈姆以西的各公国，父母兄弟和家业自然也在那里……
这些降兵也不傻，程芊颖已经给了自己活命的机会，在一条路走到黑就不礼貌了。
当然也有宁死不屈，程芊颖自然要成全他们。
“瓦茨拉夫见过元帅！”瓦茨拉夫带领众人半跪在地上向马背上的程芊颖行礼。
程芊颖居高临下的看着瓦茨拉夫，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众人，这才开口：“诸位请起。”
“谢元帅——”
“刘谋呢？”程芊颖打了一圈没有看到人。
“刘大人……”瓦茨拉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些天他也了解到了程芊颖分外敬重刘谋，如果看到刘谋现在的惨状，到时候怎么解释？
“程大人，我……我在这儿呢！”浑身是血的刘谋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程芊颖赶忙翻身下马扶住了刘谋。
“你这是怎么了？”程芊颖看着一脸血污的刘谋。马上黑了脸：“谁干的！”
“没事，别人的血。”刘谋站稳身子抬起手擦了擦脸。
“你的手……谁干的！”程芊颖抓着刘谋的右手，脸色瞬间黑了。
刘谋右手的小指都没了！其他的手指也是血肉模糊。
“已经解决了，我身上的血就是他的。”刘谋笑道。
程芊颖沉默着，过了好久轻轻的拍了拍刘谋的肩膀：“我欠你的，委屈你了。”
“不委屈，一点儿不委屈。”刘谋摇头：“我一根手指换几十万军队和偌大的穷阴帝国，很赚的。”
一指换一国，何等的潇洒！
今天之后，穷阴帝国所有人都会记住刘谋的名字，记住这个让人闻之色变的“九指毒士”。
“瓦茨拉夫，你兄长要回赫特河公国，你正好把这些降兵压回去。”程芊颖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何塞高地防务全部移交。”
“可是，我想……”瓦茨拉夫有些犹豫。
“这也是你兄长要求的。”程芊颖回道：“回去吧，接下来的战斗更加危险。”
“……遵命！”瓦茨拉夫只能点头同意。
“大人，算算时间南传鸿那边要撑不住了。”刘谋揉了揉太阳穴。
能取得目前的胜利，最大的功臣不是下毒的楚云逸，不是倒戈的米哈斯罗夫，也不是牵制帝国军的程芊颖，更不是守住何塞高地的刘谋和瓦茨拉夫，而是卡在何塞高地和巴哈姆之间的南传鸿。
南传鸿出发的时候只带了万余军队，扛了将近一个月，愣是没放过一支穷阴帝国增援的军队。
“可是士兵们打了这么久需要时间修整……这样吧，我先派我的卫队西进。”程芊颖回道。
“大人，刘谋请命！”刘谋刚要下跪就被程芊颖拉住了。
“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是歇着的。”程芊颖直接拒绝了：“我亲自去，之后你带着大军和我汇合。”
“我的身体不碍事，求您让我去吧！”刘谋坚持着。
程芊颖神色复杂的看着刘谋。
她实在不明白南传鸿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刘谋誓死追随。
“说实话，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南传鸿，甚至想杀了他。”程芊颖苦笑着。
“请大人成全！”刘谋又重复了一遍。
程芊颖转头看向自己的卫队长：“保护好刘大人，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你们就一起去死吧。”
……
“楚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西进？”杜相一边翻烤着羊腿，一边兴奋的问道。
在和楚云逸共事的这段时间，杜相每一天都过得异常刺激。
楚云逸双手插进宽大的袍子里，盯着篝火不言语。
“看着火！该撒盐了！别糟蹋了这条羊腿！”贾培刚催促着。
“米哈斯罗夫的军队都走干净了？”楚云逸问道。
“嗯！昨天晚上就都走了。”杜相回道。
“都走了……走了好啊，那我也走了。”楚云逸扭了扭脖子。
听上官灵泽说，总督府里陈堇一那位祖宗又开始闹了；陆云派来的御医已经被白增亮派人绑了，帝都那边马上就要发兵了……回去又是一堆事。
“嗯？什么意思？”杜相不解。
“我要和贾培刚回穆陵帝国了，你继续留在刘谋身边。”楚云逸回道。
“啊？”杜相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一脸失望的回道：“哦。”
“不要这么伤感嘛，都活着总是有机会再见的。你立下的功我都记得，只要时机成熟，一定把你调回来。”楚云逸拍着杜相的肩膀，话锋一转：“把羊腿卸下来，要趁热吃的。”
“……大人你是怕羊腿太腻给我画饼吗？”杜相揉了揉鼻子。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人？”楚云逸切下最嫩的内侧肉递给杜相。
“你……算了。”贾培刚气鼓鼓的剌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现在连同米哈斯罗夫的领地在内，穷阴帝国近四分之三的领土都属于程芊颖了，攻下巴哈姆也只是时间问题。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而且我是真的不想亲眼看着巴哈姆变成一片废墟。”楚云逸这几天总是梦到浑身是血的安德烈在质问自己，这一幕每每使他羞愧不已。
“吃完这条羊腿咱们就各奔东西吧！”楚云逸长舒一口气。
“把酒也满上！”
“干杯！”
……
楚云逸没有忘记和朱坤和约定，路过斯塔纳的时候去了山寨。
刚刚到了寨门口就发现门柱上绕着一圈圈的白绫，两侧还挂着白灯笼。
守门的人也穿着一身白，脸上写满了悲怆。
“这……这是怎么了？”楚云逸阴沉着脸。
守门的侍卫认识楚云逸，马上派了一个人进去通传，另一个为楚云逸牵马。
“老头领……死了。”那侍卫回道。
“什么？”楚云逸大惊，马上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楚云逸追问。
“三天前。”侍卫低着头。
“朱念北拜见楚大人！”朱念北带着人迎了出来。
“不必多礼。”楚云逸扶住了要下跪的朱念北。
朱念北的眼里布满了血丝，脸色更是灰暗，本来就茂盛的连鬓胡直接把整个脸都包了起来。
“丧服呢？”楚云逸轻声问道。
“有！”朱念北瞪大了眼：“大人，你……”
“我送送老爷子。”楚云逸边说边换上了丧服。
“大人……”朱念北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楚云逸开始嚎啕大哭。
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斥候，楚云逸这镇抚一方的大员竟然亲自披麻戴孝，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节哀吧。”楚云逸不怎么会安慰人，只好拍拍朱念北的肩膀：“带我去看看老爷子。”
“……大人，跟我来……”朱念北止住哭声在前面引路。
灵堂上摆放着那具孤零零的棺材，陪伴的只有一对蜡烛和几盘供果。
无论生前何等荣耀，死后大抵如此……
“父亲！楚大人来看你了！”朱念北哭嚎着，双膝直接砸到地上。
楚云逸接过香，走到棺材前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小辈楚云逸恭送老爷子！老爷子一路走好！”楚云逸一边念叨着一边上了香。
“大人，父亲给还您留了一封信。”朱念北从怀里掏出信递了过去。
“要一起看吗？”楚云逸接过信问道。
“不用了，父亲吩咐过只能您看……我听父亲的。”朱念北摇摇头。
楚云逸起身站到墙角拆开了信：
楚云逸楚大人亲启
坤乃穆陵帝国北境雁门城人士，祖上耕读传家，传至此吾代家境衰落，自幼孤苦，只与吾母相依为命。虽不富足，但也勉得温饱。
然时局突变，帝国蒙难；敌寇入侵，家人离散；微薄家财尽失，孤身漂泊无依。坤虽有报国救民之志，奈何主将脱逃，苦无门路。幸得帝国兵马大元帅、武功侯沈锡远收留。遂随大帅转战北境千余里，虽时有性命之危，终苟且于异域。
坤所念着有二：其一，子念北年少气盛，空有气力而无存世之谋，望楚大人令其跟随左右，时时照拂。不求扬名立万，只求续保其身。其二：坤虽身滞异域，却无一日不念故国。烦大人将吾尸首焚之，取一半埋于雁门城，魂归故土，浅报故乡养育之恩；一半葬于平虏城，伴众弟兄于地下。吾虽身死却魄犹存，愿为帝国魂戍边疆……
楚大人在上
坤叩首、叩首、再叩首
……
楚云逸看到最后已是满脸泪水，强忍着悲痛把信递给朱念北。
朱念北颤颤巍巍的接过信，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
“念北，问问大家的意见，愿意跟着我去穆陵帝国的就一起走，不愿意的就发放钱财，让他们自行离去吧……我们明天就走。”楚云逸担心程芊颖之后会清理山寨。
“好。”朱念北点头：“全听大人的。”
山寨里的人各有各的不幸，都是被生活抛弃的苦命人，又多多少少受到朱坤的照拂。所以他们对脚下的这片土地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都选择了跟朱念北一起走。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聚集在山寨门口。
朱念北手一挥，火苗从四处窜起。借助着清晨冷冽的风迅速吞噬这山寨。
“所有人，下马！静穆！行礼！”楚云逸的声音被风声和火焰撕扯的呼呼声吞没了，但所有人又都听的清清楚楚……
楚云逸带头行了帝国军礼，这无疑是对一个老兵最崇高的敬意。
“原北境守备军雁门营斥候朱坤身前英勇作战，流落异域却不该其节。现正式将其列入穆陵帝国关西道守备军，刻其名于碑上，永受香火祭祀。抚恤金泽日下发，交付其子朱念北！”楚云逸一字一顿的说道。
他要给这位异域孤军忠的老兵一个真正的军籍，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身份！
这位老兵熬过了贫穷，熬过了战乱，甚至熬过了死亡，但唯独熬不过时间。他倒下了，倒在了异国冷冽的秋天里，到死也没有再见过自己心心念念的故国……
楚云逸沉默着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后是沉默着的，捧着骨灰罐的朱念北。
楚云逸回头看去，那火光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