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结伴
路苦自从记事起就开始琢磨自己这个名字,因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爹是有多不看好自己才会让儿子叫这么个晦气的玩意儿。
贱名好养活是不假但也不是这么整的!
可偏偏路老爷子每次看见儿子对着自己的名字叹气时就忍不住抽鞭子、抽板凳、抽戒尺、抽树条……虽然路苦不明白自家老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却也老老实实认下了这两个字,虽然不再每日愁眉苦脸,却也每次都在心里期盼以后可千万别像这名字一样,一路上全是苦。
路老爷子以前是明经出身,进士科落榜两次后也就明白自己不是走这条路的人,加之仕途并不顺畅,所以就离开利落地从官场回到赣州老家做起了生意。
官路不通但商场却顺利许多,路老爷子也迅速攒了一些家底,娶了当时地方上有名的大家闺秀,和路老夫人喜结连理,成亲两年后就有了路苦。
路老爷子虽是个商人,生意场上尔虞我诈也见过不少,却唯独对路老夫人言听计从,也算是个出了名的惧内。只是大部分的人们都是羡慕路老爷子的,毕竟路老夫人的风采仍让他们记忆犹新。当时路老夫人生育路苦的时候,差点就要血崩一命呜呼,也许是路老爷子半生行善,到最后也得了善缘,保住母子平安。
抱着儿子的路老爷子含泪看着夫人,当即就宣布了这个孩子的名字,就叫路苦。
路老夫人是个通情达理温柔细腻的人,她没有拒绝路老爷子这个当时人很不理解的名字,是多不盼着自家孩子好才会叫这名字,听起来就晦气的很。
更何况等路苦长大一点的时候总会有其他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虽没有恶意却让他很是困惑不解,为什么爹要给他起这个名字,真的就这么不喜欢自己吗?
路老爷子是个不开窍的,自己所有的温柔全部给了妻子,对于儿子的疑问他想解释却没法解释,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最后还是路老夫人出面调解,宽慰夫君之后又来安慰儿子,让才这对父子没把家里的房顶给掀翻过去。
可路苦的降生于路老爷子而言有种宿命般的感觉,他就是来折腾自己来的!
路老爷子育儿心切,在路苦三岁的时候就找了赣州城内最好的老师教他读书识字,学习礼义廉耻。
路苦也是个机敏聪慧的孩子,每次老夫子教的经文诗书都能完完整整地背出来,连老夫子讲解的那些道理都通晓个七七八八,很快就成了赣州城远近闻名的少年天才。
这段时间路老爷子正好要去京城送货,今年的头一茬新茶已经下来了,送去京城的那批货也很快卖完了。等回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儿子已经成了街坊邻里的小秀才了。
路老爷子心里听着自然舒服,却也只是谦让几句就把话引了过去,自己养的儿子什么样自己还能不清楚,只不过是父子之间的痛并让他不愿意去过多的对儿子的天赋给予太多称赞。
聪明可能是真聪明,有礼也可能是真有礼,出息也可能会出息,但是自己享福……路老爷子不敢想,是真的不敢想。
三岁成才五岁颂诗,十岁日记万字。路苦的前半生跟路老爷子起的这个名字几乎没有半点关系,不说日行千里那也算是顺风顺水。
直到十八岁这年,路苦离开了赣州城,准备进京赶考。
路苦刚出城半日,就在路上结识了一位同去京城的少年,原因无他,只是这少年长得实在太过惹眼,尤其是他那身后的小随从,长得也太精致了些,看着甚至比那二八年华的少女还出挑,除了身量瘦小以外真是挑不出毛病。
是以,这两人就是临渊和木景落。
而路苦,就是那位正在历劫的散修神君,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木景落先来到人间,发现这变化很多却都不是很大,至少一些地方的称呼还和自己历劫的时候一样,所以她就一路顺利的来到了赣州城。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更多的也不想破坏人间的准则秩序,原本只需要一个传送阵的距离让木景落骑了好几天的马才从京城赶到这里,原因是当时没注意是直接落到了京城。
由于一头银发实在太过于引人注目,木景落还是捏了个换颜术,然后又去街上的铺子里买了两件男子成衣换上,这才买了匹马风尘仆仆地朝着赣州城的方向赶过去。
因着人间和天界的时间不一致,木景落就估摸着临渊应该还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来到,说不准自己独自在人间待上个一两年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弥勒算的卦象只是指向了夭山,应该跟临渊没什么太大关系,即使他不出现也没什么影响。
在赣州城安顿好的木景落就开始行动,准备先去街上转转,了解了解现在的朝代历史,也顺便看看能不能打探到路苦的消息。
别说,这一趟还真是运气不错,刚出门就知道点有用的,三个月后路苦就要进京去赶考!
临渊就是在路苦出发前一天寻到了赣州城的,那时木景落正蹲在路边等烤地瓜,馋人的香味早就让她垂涎三尺,根本就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还是自顾自得眼巴巴地看着烤炉子。
临渊在身后站了整整一个刻钟,亲眼目睹木景落的眼神从眼巴巴变成了满怀期待最后是欣喜若狂,然后利索地丢给老板两个铜板,捧着油皮纸就要往上啃……
他被忽视了个彻底……
临渊虽然来之前也用了换颜术,但是却没来得及换衣服,所以穿着这一身袍子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还是相当显眼的,更何况他还满脸幽怨地盯着前面走着的这个俊郎生,而那俊郎生眼里心里都只有那块烤地瓜。
可能是看起来不凡的袍子也可能是那太过幽怨独特的气质,很快临渊就成了街上人们的焦点,可偏偏木景落实在吃得认真,到底也没回头看一眼……
直到走到客栈的时候,木景落发现店小二正用眼神示意自己什么,才迟钝地回头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这一眼看的差点让木景落把手里啃一半的地瓜甩了出去。
“呀……临……临渊……呐”
只是这次临渊还没来得及控诉就已经被早就准备好的木景落给挡了回去,把自己这些天收集来的消息全部和临渊说了一遍,最后敲定主意,明天要跟着路苦一起进京!
两人的身份理由也已经安排好了,就说都是泉州来的,也准备进京赶考,想一路上看看风景熟悉地理山川,就没走水路而是更为艰险漫长的内陆。木景落为了自己涂方便,还不厚道地让临渊来扮演书生,自己就当一个不起眼的小随从。
然后两人就谈起了另一件事。
其实这些日子里,木景落在调查路苦的同时,还在想那位魂飞魄散的神君究竟是怎么回事。
按照人间的时间计算,那位神君大概是在四十年前魂飞魄散的,也就是路苦出生前二十余年。
因为是散修,所以平日里也没太多的神君会刻意询问路苦神君在哪或者去了哪。
而那位神君魂飞魄散时路苦也正在闭关,也就这么错了过去,等灵宝天尊寻找下落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实际上这也不得不说是天意为之,神君历劫也不是说能阻止就能阻止的。
木景落想着此事是由上位神君历劫遭遇不幸而起,导致的结果却是自己来助路苦平安渡过此劫……那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联系才对,至少这两位神君应该有什么冥冥之中结下了缘分。
木景落立刻就给白烨传回一道密信,拜托他去司命神君那里问问有没有什么线索。结果也很快就传回来了,这两位虽然都是灵宝天尊座下的神君,却均为散修,实际上根本没什么来往。
既然不是在天上结下的缘,那必然是在人间种下的因,而不管是什么关系都必然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所以木景落也就趁着这三个月的时间调查了上一位神君的情况,但是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虽然唐明的一生也说的上是波澜壮阔,总能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但这些经历也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疑点,更不能解释唐明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魂飞魄散。
木景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调查清楚的,而且最为重要的人物其实应该是正在历劫的路苦神君,就拿定主意暂且准备守株待兔,只要能保护路苦神君此番历劫不出意外,那就算是不虚此行,至于和唐明神君的关联,也就是那位魂飞魄散的神君,她相信也总会浮出水面的……
就这样,第二日木景落和临渊换了一身装扮,早早就出城在半路上候着路苦了。
路苦是和自己从小光着屁股摸鱼偷鸟的发小一起出发进京的,两人都是第一次离开赣州城,兴奋之情自然溢于言表,一路上都直抒胸臆发表感想,根本就没顾得上赶路。
赵云虽然比路苦镇静一点,却也根本没好到哪去。赵家也是赣州城有名的大家,赵云的父亲赵老爷子是一名药材商人,赣州城里的药材十分有五都是从赵家手底下过的,连一旁的益州药材大户有时候也要从赵家的药材库里调药,那声望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可是赵云跟他爹不一样,根本就没有经营家里药材事业的欲望,却也在一定程度上随了家里的长处,竟然对医术极为感兴趣。所以小时候和路苦一起去偷鸟蛋从树上掉下来擦破了皮摔折了骨头,都是赵云自己来处理的。
这一次也是被赵老爷子念叨地没了办法,才陪路苦一起进京赶考,也见见世面,实际上也想看看京城的大药材库是什么样子的,说不准能遇到一些一千年才出世的好药材也说不准呢。
木景落在赣州城待了三个月,什么其他的事都没干,就是整天在街头上晃悠打探信息,累了就就地找一家能吃的小饭馆解决一顿,自然对这些坊间耳熟能详的事情了如指掌。
实际上赵云也确实是个学医术的好料子,从小就愿意跟着药农一起去山上寻那些难得的药材,有时候还要去到深山老林里也不害怕,就那样和药农们一起在山上过夜。
再长大一点的时候就开始学着分辨药材,记住药材的形状特性、药效、生存环境、保存方法,以及和哪些药能混搭哪些不能,也会去背一些简单的药方子。
等药方子都背熟了,就想着这些药方子究竟合不合适,能不能改,会不会有更好的,在赵云的不懈努力下,好多方子改良之后不仅更加有效,用的药材也是更常见便宜的。
就这样,偷鸡摸狗两兄弟都在自己老父亲的慈爱教导下,纷纷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一时间也成为了赣州城内的一段佳话。
路苦赵云两人和临渊木景落两人是在路边的一座茶馆里初见的,因着正是赶考的时候,所以就有一些人在路边设一个棚子给路过的考生或者行人供茶。
等路苦赵云两个人来的时候,茶馆里已经没有空余的桌子了,只有临渊和木景落这一桌还剩下两个位子,正好省去了两人前去搭讪的必要。
而路苦赵云见临渊身着不凡器宇轩昂,看起来冷清的气质中还夹杂着几分书香气,而他身旁的那个小随从,或者更应该称为小书童,也是眉清目秀乖巧伶俐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定是哪家的贵公子是要进京赶考,路过此地就停下来歇个脚。
路苦走上前去,对着临渊行了一礼,开口问道,“不知道能不能和这位小兄弟拼一张桌子,我和我朋友赶路至此,想坐下喝杯茶休息休息再走,只是这……”路苦看着不大却坐满人的棚子,继续说道,“希望小兄弟能行个方便,我路某定然会感激不尽。”
临渊就坐在这等着路苦呢,又怎么会拒绝,冷清的面容上轻轻绽开一个微笑,对着路苦说道,“这位仁兄说笑了,茶馆有空位还能不让人去坐这样的道理吗?既然都是休息,就不必拘于小节,两位仁兄快快请坐。”
木景落这时候就显示自己的重要性了,立马就对着里面招呼一声,“再给这桌上一壶茶!”
“好嘞!”挂着毛巾的店家眉开眼笑地端着一壶刚烧好的茶水过来,然后又去张罗其他客人。
这下反倒是路苦和赵云有些不好意思了,抢了别人的位子不仅没有在意,还给自己茶水喝,虽然这茶水也值不了几个钱,可出门在外,最重视的就是细枝末节的温情。
路苦当即在心中暗下决定,若是日后这位小兄弟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全力以赴绝不会推辞!
就这样,仅仅用了一壶茶水和几句套话,临渊就把路苦的心给收买了。也不知道该说他这张脸实在是太有欺骗性还是路苦实在是太……单纯?
交谈之间,双方也就摸清了彼此之间的来路和目的,而临渊在关键时候,嘴里打了个转,没说自己是去进京赶考,而是去京城游历的。
木景落惊讶之余,随即就明白了临渊的用意何在。起初她只想到要和路苦牵扯上关系,以方便保护和调查,就没在意两人皆是没有身份的黑户,说是从泉州来的,泉州哪家哪户呢?这种穿着打扮定然不会是一般人家,可真要他说出来,还确实有些麻烦,毕竟能少牵扯一点是一点。
再者说,要是真让临渊去考进士科了,没中就算了,要是中了,不说扬名天下也要引起一些轰动,反而会引人耳目,更不方便。
可不管怎么说,赶考也好游历也好,总归是要走同一条路的,能跟在身边也多少方便一点。
路苦歇过之后,才恍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问问这位兄弟的名字呢,竟然就和他聊了这么多,可见是缘分使然。
“这位小兄弟,敢问高姓大名?”
临渊当然不能说他真正是叫什么的,不然岂不是要被人当成了疯子,报到官府那里还有可能被顶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直接就抓起来砍头了。
“仁兄客气了,鄙姓木,单名一个落字。”
路苦一愣,然后释然,开口道,“小兄弟的父母起这个名字也确实是有深意。哪像我爹,选了个路苦,好像就怕我这一路上太顺了似的。”
字中尽是调侃之意,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嫌弃不满的神情,想来也是习惯了的。
“那这位小……兄弟呢?”路苦看向木景落,这句兄弟实在没能叫出口,这小随从长得也太……漂亮了吧。
木景落当即微微一笑,她当然明白路苦这幅表情的意思,想笑却又只得强忍着,回答道,“这位公子,我随我家少爷的姓氏,单字一个景。”
临渊有所顾忌是因为他的名字可能还在宗庙里排着,每年祭祀的时候还能收到不少供品。可木景落就没什么好顾及的了,她当时不过一个才人而已,再加上是深宫之事,哪有笔墨会记这些,就算是坊间留下了一些细枝末节,这么多年恐怕也早就没人记得了,自然也就没人会知道这是曾经有一位皇帝的嫔妃之名。
正所谓礼尚往来,临渊也询问道,“哪两位兄台尊姓是何呢?”
“我叫路苦,他叫赵云。”
路苦转头对着赵云咧嘴一笑,就这样,四人决定要结伴一起去进京。
一路上,木景落和临渊两个人差不多也摸清楚路苦和赵云的情况了,虽然之前在赣州城里也道听途说了解个七七八八,但有些事物还是接触其人才能明白过来的。
路苦和赵云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但是在性格脾性上却有不小的差异。先说路苦,虽然确实是一位过目不忘的天才,但并未有任何的傲气凌人的姿态,若不是穿着讲究,只怕在混混堆里也分不出来,是一个上蹿下跳按捺不住的欢脱性子。
而赵云就大有不同了,可能也是因为自小学习医术的原因,身上自带一种宁静淡然的气魄,但看这点很难看出他竟然能和路苦结为兄弟,毕竟相差实在太大。相处之下才发现一切不过就是浮在水面的表象,若是遇到合自己胃口的事物,那股亢奋劲和路苦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无论怎样,木景落和临渊这一趟任务总算是有了个好的开始,至于其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