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吊唁

    放寒假了，刚回到家，妈妈就神情严肃地跟我说，二姨的婆婆去世了，和她一起去世的，还有我的表弟阿望，据说是活活饿死的，外婆听了消息伤心地病了，妈妈走不开，就让我明天和舅舅一起去前二姨夫家吊唁。为什么叫前二姨夫呢？因为我二姨去世的早，二姨夫又再娶了。但是，我们都不怨恨前二姨夫，因为他还算是一个好人。

    我的妈妈有兄弟姐妹六人，她在家排行是老大。按理说应当分担很多父母的家务和重担，但是我妈妈却不喜欢做家务活，她最喜欢读书。一有时间她宁愿捧着一本书，也不愿意去帮着外婆洗衣服，做饭，领弟弟妹妹。为此她挨了很多次打，外婆甚至不准她去上学读书，让她在家里帮着照顾弟弟妹妹，结果我母亲就跑到学校，没有学费就站在窗户外面听，没有纸和笔就捡别人丢弃了铅笔头绑上树棍来写字，捡别人丢弃的烟盒拆开了缝在一起做本子。就这样，学期结束的时候，老校长看她可怜，就让她进了教室和同学们一起考试。结果，我母亲竟然考了个第一名。后来老校长就免了她的学费，我母亲才能安安心心地坐在教室里上课。因为上学，母亲挨了很多次打，但她的脾气就是死犟死犟的，打死也不服输。最终外婆只能放弃对她的改造，也不指望她帮家里做什么了。于是，家里所有家务活的重担就落在了二姨的肩上。和我母亲相反，二姨很能体谅父母，放学回来，她就放下书本，烧饭，喂猪，照顾弟弟妹妹，整天忙得不亦乐乎。但是到考试的时候呢，二姨经常会拿个零分回家。外婆对此却一笑而过，甚至还劝二姨说，零分可以就稀饭。

    渐渐长大了，母亲通过考试，读了师范，每个月有十几块钱的饭票补助，她还省下一半寄回家补贴家用。二姨看到读书不但能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有钱赚，也开始拼命地学习。最终她考上了一个医专。

    二姨和我母亲是截然相反的性格。母亲是一个不讲究吃，不讲究穿的粗使丫鬟的性格，我二姨却是一个丫鬟身子小姐心的性格。上医专期间，为了省钱买漂亮的衣服，她常常只打一点米饭，就着家里带来的已经长了黑毛的咸菜，一顿饭就打发过去了。省下的钱，要么买漂亮的发饰，要么买好看的衣服。二姨长得也很好看，不像我母亲的五大三粗，她是娇弱的黛玉似的人物。毕业后，二姨被分到了乡卫生院做了一名医生，别人又给她介绍了一个年轻的村干部，长得很像三浦友和，人不但帅气，对二姨也呵护有加。两个人的恋爱甜甜蜜蜜，两个人的婚姻也顺顺利利。

    但是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阿姨刚结完婚，就感觉胃部不舒服，一开始以为是害喜，有了孩子。结果到医院一查，没有怀孕，可能是胃炎。而二姨也没有当一回事，开了一点药就回来了。渐渐的，这个胃病越来越严重，二姨也越来越消瘦。二姨夫坐不住了，他带着新婚的妻子去了省城，没有看好；他又带着二姨去了上海，去了北京，钱不够了，他就把家里的老房子和宅基地都卖了。后来还是看不好，医生摇头说，我二姨得的是胃癌，无药可治。就在我二姨一天天憔悴下去的时候，她怀孕了。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啊！二姨夫劝她把孩子打掉，因为之前吃了那么多药会伤害到胎儿。但是二姨坚决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如果老天爷眷顾她，会给她一个健康的孩子，能给二姨夫做个伴。就这样，她咬着牙停了药。十个月后，终于生出了一个大胖小子，可是，三个月后，那个孩子还是不能翻身；六个月的时候，他还是坐不起来；八个月也不会爬；两岁多了，还是不会走，也不会说话。这是个脑瘫儿。看到这样的孩子，二姨的心碎了。她是流着泪去世的。世界那么美好，她还那么年轻，可是死神却没有给她机会。

    二姨死后，表弟阿望就是二姨的婆婆在照顾，刚开始，二姨夫还会在上街的时候，来看望外公外婆。后来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再后来听他周边的邻居说，他再婚了，娶了一个很厉害的妻子，把他管得死死的。表弟阿望就丢给了孩子奶奶抚养，后来他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次，奶奶去世了，孩子也跟着饿死了，真惨啊！

    第二天，我和舅舅骑着摩托车赶到了前二姨夫的新家，那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房，漂亮气派。前二姨夫也长胖了，但是人还是那么儒雅，帅气。他客气又疏离得和我们打招呼，看到他过得好，我和舅舅都没有在内心谴责他，毕竟在我二姨活着的时候，这个男人是全心全意付出过的。他的妻子是个面相很凶的女人，对我们上门吊唁表示的很冷淡，直接让前二姨夫带我们去他父母家，毕竟丧事在那边办，新宅不想沾染晦气。

    我们赶到老宅的时候，只看见一大一小两具棺椁停在院子中间，我们烧了点纸钱，磕了头，在外面记白事的账本上，留下点钱，就谢绝挽留，匆匆赶了回去。在路上，舅舅感慨道，人这一辈子，什么东西最重要呢？当然是健康和生命了！如果没了命，别人睡你的爱人，花你的钱，住你的房，还虐待你的娃。是啊，再好的感情，人走了茶就凉了。

    二姨死的时候，我只有七岁，外婆当时拉着我的手，哭着对我说，孩子以后不论有没有钱，一定要吃好喝好，只有你吃下喝下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那时候我懵懵懂懂，只知道外婆告诉我，一定要吃好喝好，我现在这么胖，所有的资产都在我的腰围上，外婆你在天上看到了吗？真的不需要减肥了吗？

    傻孩子，你最近又瘦了！奶奶见我放假回来了，又嚷嚷着要给我加餐，可能在长辈眼里，你永远都是长不胖的吧。

    时至今日，我的外婆，我爱的奶奶，都不在人世间了，没人再对我嘘寒问暖了，也没人在意我是胖了还是瘦了。我只知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