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番外八
梦境依然持续着, 虽然每段梦见的时期都不同，可每一段都梦得相当完整。
──就好像凌晔真的切身经历过这些回忆似的。
少年凌晔觉得邹灵雨会准备糕点候在这儿也是太巧合了些，问她, “你怎么知道我过来了？”
他也不是天天都往温泉庄子跑的，莫不是邹灵雨一直关注着他吧？
可想想时间也对不上，等他来了再做糕点，那哪来得及这时送他？
所以几乎可以除去邹灵雨早早就知他今日生辰的可能, 也排除了她特意等他的可能性。
思及此, 凌晔面色黯淡下来, 忽然觉得很是无趣。
邹灵雨说：“我不知道啊。”
──看吧。
凌晔面色更冷了。
可邹灵雨话却还未说完。
她抿掉唇上的酥皮屑后，轻声开口，“每次厨娘做好点心后, 我就过来喊喊看嘛, 哥哥在就会应我啦, 不在我就自己吃嘛。”
凌晔愣住。
“所以……你不是今天才喊的我？前几天, 或是在更早之前, 也带着点心来喊我过？”
邹灵雨点点头，继续吃她吃到一半的枣花酥。
有好吃的就要跟好朋友分享嘛, 这个哥哥上次也给他好吃的啊, 而且他还是自己的那个什么来着……
未婚夫？
对他好一点总是不会错的啊。
邹灵雨表情天真懵懂, 只是随自己心意在做事，因为人家对她好了, 所以她也会将同等的好意回报对方。
凌晔听了才明白, 原来她已找过自己许多次, 不是碰巧的，也不是只有今天在等他而已。
静了下，他揉揉邹灵雨的发顶, 对嘟起嘴，有些不满头发被揉乱的她说：“下次你就别喊了，换我去找你，可以了吧？”
也不知她一个人喊哥哥是喊了多久。
邹灵雨点了点头，只心中仍是疑惑。
她都把糕点给凌晔了，他还要来找她做什么啊？
这问题大概就是直接问凌晔，他本人也不一定能答得出来。
后来凌晔也真如自己所说，他只要去了温泉庄子，就会主动去寻邹灵雨。
两人也没做什么，就是凑在一起说说话，尝尝点心。
春季时树上已冒出嫩绿新芽，凌晔在树下随意找个位置坐下，都坐稳了却还发现邹灵雨很是迟疑地看着草地，最后决定直接站着。
凌晔想了想，干脆将自己披风解了，铺在地上，伸手在上头拍了拍，“坐啊，这样就不会弄脏衣裳了。”
邹灵雨杏眼瞪得圆圆的，“可是你的披风会脏的！”
凌晔往旁瞟了一眼，他都扔在地上了，很是随意地道：“现在也已经脏了。”
邹灵雨：“……”
是没错啦……
她只好慢慢挪过去坐下，两人静静在吃点心。
两人来往多次，要不避着人是不可能的，但知晓对方身份后，丫鬟和嬷嬷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远远在一旁守望着。
就是不知为何，他们二姑娘这位未婚夫每次来都不从正门进来，回回都是翻了墙，而二姑娘见他利落的身手，还会看得两眼发光，下回再来时，凌晔翻的花招就更是百出了。
下人们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着实没想到他们俩小小年纪，年岁又差了些，竟也能玩到一处去。
而且吧……那个看似爱玩的少年，对邹灵雨倒是颇有耐心，还会不动声色地去照顾她，这点着实让他们很是意外，对他俩来往就更是不多说什么了。
两人也渐渐培养出了默契，凌晔来时负责带糕点，邹灵雨则吩咐丫鬟备好茶水，免得像先前那样只有甜腻的点心，吃得嗓子都快噎住了，还是只能干咽。
树上鸟儿吱吱喳喳，偶尔飞下来啄走他们落在地上的碎屑，倒是一点都不怕人。
每当这种时候，邹灵雨就会惊喜地屏住气息，连动作都小了些，就怕惊扰到那些肯飞下来的小鸟。
邹灵雨看鸟，凌晔看的却是她。
她每回因一些小事做出的反应都有趣得紧，不是过分张扬那种大呼大叫，而是安安静静地瞪着眼睛小口微张什么的，有时还会无声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凌晔次次都觉新奇，怎么也看不腻。
他不由想着，娶个这样的小妻子回家日日看着，好像也挺不错的就是。
鸟儿吃完就展翅飞走，邹灵雨露出很是可惜的神情，视线随着它们飞离的方向望去，遥遥望着空中，凌晔也在这时出声。
“今天以后，大概有好几年，我们都见不到面了。”
一句话如若惊雷，把邹灵雨惊得目光落回他身上。
她紧张地问：“为什么呀？”
不是玩得好好的吗？
见她一副都快哭了的模样，秀气的眉都皱了起来，凌晔顿了下，别开目光，继续道：“我要上战场去挣军功了。”
一听这事，邹灵雨瞬间面色煞白。
凌晔看了过去，只见她表情好似有那么一个瞬间，就要立刻哭出来那般，眼睛都红了。
他眼眶一紧，不是很乐意见到邹灵雨露出这种神情。
才觉得邹灵雨的反应极不寻常，忽然，凌晔想到，这小姑娘的父亲好像就是在战场上殒的命。
去年她会被接回京中，也是因父母都不在的关系，才会被长靖侯接过来吧？
在伯父家中她不敢哭，只有到了庄子，才敢一个人躲起来偷偷掉泪，最后还被他瞧见。
凌晔表情变得稍稍柔和了些，伸出手去揉她发顶，揉完后将手往下挪，在她腰间虚虚比划。
“等到你头发长到这儿，我就回来，到时候就能天天见面了。”
“还会再见的吗？”邹灵雨怯怯问。
凌晔点点头，她这才破涕为笑。
“那哥哥你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啊！”
显然并没有听出凌晔话中背后的涵义
凌晔无奈叹一声，知道她还小，什么也不懂，也没对她戏说。
只是看着邹灵雨那张笑靥，他终是没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软软的面颊，低声应了句：“好。”
无人牵挂的话，他这条命丢在战场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一想到京中至少有那么一个人在担心他的安危，哪怕只是儿童间的戏语，凌晔也将它当成真的。
春去秋来，几年过去。
待到邹灵雨十五岁及笄那年，凌晔凯旋归京。
从皇宫回来后，凌晔第一件事便是提了两只大雁，亲自上侯府提亲，敲定迎娶邹灵雨的日子，被人笑话他这也太着急了，也丝毫没打算改变心意。
如今邹灵雨已是个大姑娘，两人自然不好像以前那样随意见面，结果凌晔等啊等，愣是等到了迎亲那日，才终于得以同邹灵雨说上话。
两人成亲那日，街上热闹非凡。
只凌晔看着举止优雅，已长高了许多的邹灵雨，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认。
他记忆中的邹灵雨还是那个小不点儿呢，没想到一下子就长成大姑娘，都能穿上嫁衣嫁给他了。
邹灵雨被侯府的大公子背着上了花轿，凌晔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去掀开花轿布帘，将身子探入。
红色盖头还未摘下，遮住邹灵雨的面庞，凌晔至今不知她长成了何模样。
不过他也不是为偷看她而来就是。
将一油纸包塞进她怀中，凌晔说：“你应该没吃什么东西吧？这些你在轿子上先尝了垫垫肚子。”
邹灵雨许是被他这番举动给吓了一跳，轻轻“唔”了声。
听到熟悉的反应，凌晔困惑的面上才总算露出释然的笑。
嗯，是本人没错。
这场婚礼盛大，街上绑了红绸的嫁妆绵延数里，鞭炮与锣鼓声震天响，极其热闹。
两人拜过堂，入了洞房后，凌晔亲自为邹灵雨挑开盖头。
容貌长开的少女半垂着眼，在盖头完全被挑开后，才抬眼羞涩看他。
凌晔睁眼，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梦中那张施了脂粉的艳丽容貌与眼前垂首的姑娘重合，邹灵雨素净清丽的面上带着浅浅笑意，正将馒头掰碎了喂给鱼缸里的鱼儿。
听见声响，邹灵雨往凌晔这处看来，发现他已苏醒，自己边净着手，边同他说：“你醒啦？今天睡得比较迟呢。”
看凌晔难得睡得这样沉，邹灵雨也就没有叫醒他。
把双手擦干后，她走向还侧躺在榻上的凌晔面前。
听了她说话，凌晔却半点反应也无，只一双眼仍定定盯着邹灵雨。
邹灵雨把手探向他额头，刚浸过水，要测体温却是不太准的，邹灵雨只得收回手，问他，“怎么了？还困的话就再睡会儿？”
凌晔却还着她的腰肢，把她圈向自己。
“让我抱会儿……”
梦太真实，真实到与现实的边界都有些模糊，凌晔闭眼，心情固然很好，却也觉得像少了什么。
对于那个小时候就能认识邹灵雨的自己，他颇有些不爽。
更重要的还有旁的。
凌晔的头抬也没抬，声音听起来很是不甘心，他问：“你可想再成亲一次？”
不管是亲迎还是拜堂，这些他都没能做到。
可邹灵雨听了却给想岔了，她惊愕问他：“嫁谁？”
凌晔本来复杂的心情都被她这话给气没了。
他略松开圈着她的手，抬首没好气地问：“你还想嫁谁？”
邹灵雨无辜地眨了眨眼，“是你自己问的嘛……”
一想到邹灵雨嫁给别人的场景，他就按捺不住想撕碎对方的心，这样想来，被另一个自己娶了兴许都还算好的。
起码他有他的邹灵雨，自己也有自己的。
再睡下去，怕是接下来就真得接着梦到邹灵雨嫁别人的梦境了，凌晔说什么也不可能让那种事发生，带着起床气去洗漱用膳。
邹灵雨难得看他这样，心中颇觉好笑。
这是在跟谁闹脾气呢？
不过凌晔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用完早膳后两人手牵着手在院里消食，凌晔竟还突发奇想，说：“突然想吃枣花酥了。”
把邹灵雨惊得都睁圆了眼。
她没听错吧？素来不爱吃甜的凌晔主动说想吃糕点？
凌晔见她跟梦里如出一辙的反应，朗声笑了出来，笑得邹灵雨满头雾水，也没弄明白他因何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