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二章合一)(二更)
车帘落下, 车内少了从外照入的日光,变得有些许阴暗。
马蹄声哒哒,车轮声辘辘, 还有街上鼎沸的人声。
这些声音交错在一块儿, 既嘈杂又热闹,显得车厢里对视的两人更显寂静。
微光从微微摆起的车帘缝隙中透出,光线犹如金丝, 就缠在凌晔身上。
他平时散开的乌发全被束起, 锐利英气的面庞尽显,身上衣着也是外出服而非在庄子穿的随意常服。
这身打扮,加上凌晔不说话就这样端坐着, 又有微光的加持,别说瞧着贵气逼人, 瞧着还有几分庄严仙气。
可这样的凌晔却也让邹灵雨觉得, 他好似与她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怎么说呢,就好像以为原本近在眼前的人,实际上走到近前才发现, 原来两人之间相隔着深深的鸿沟,如何也无法跨越。
他立在无数阶梯之上,睥睨众生,而她不在凌晔身周,是那仰望着他的众生之一。
一如两人一开始的家世, 若非有那纸婚书在,怕是这辈子, 他俩都没机会能见到彼此。
才这么想,下一刻,凌晔却伸出空着的另只手, 在发顶摸索,摘掉自己发冠。
束起的发丝散开,刚才还让邹灵雨觉得他满身贵气的凌晔随手将金冠扔到一旁。
金冠滚了个几圈,挨到靠枕一角才堪堪停下,凌晔扔得很是利落。
“还是这样自在。”
邹灵雨的目光随着金冠而去,在她看它的同时,凌晔往后躺去,另只牵着她的手却没松开。
她一时不察,被凌晔带得重心不稳,就这么倒在他身上。
适才的幻想尽散,哪还有什么贵气公子在眼前,除去那身能迷惑人的衣装后,凌晔妥妥就是个无赖!
邹灵雨急急起身。
刚抬起头,下一瞬又被凌晔给压了回去,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
凌晔慵懒的语调响起,“躺着。”
邹灵雨心说她这根本不算躺,而是趴了!
“我还是起来吧,会压疼小公爷的。”
这马车空间不小,里头没有桌子等物,直接摆了无数靠枕靠垫,上车后随意一靠,都是最舒服的位置。
邹灵雨觉得没有必要两人挤在一处,可凌晔显然并不这么想,又将要起身的邹灵雨按回自己身上。
“安分点。”凌晔将压着邹灵雨肩膀的手挪到她眉尾处,循着画圈那般轻揉,“可别告诉我,你头不疼。”
被凌晔突来举止弄懵的邹灵雨张了张口,最终却是闭上嘴,放弃挣扎。
她乖乖不动,让凌晔能更轻易揉按。
直到这会儿她才后知后觉意识过来,凌晔一直没打算让她离得太远,三番两次将她摁回自己身上,为的就是要给她按脑袋吧?
邹灵雨在心中不禁嘀咕几句。
分明只要事先告诉她原因,她就会配合的了,可凌晔不知为何,比起开口说明原因,更喜欢直接上手。
事已至此,邹灵雨闭上眼,感受他微凉的指尖覆上来后,那跳得像随时要炸裂的头才趋于平缓。
虽还是疼着,但也不知是趴着歇息的关系,还是凌晔按摩真有用,起码邹灵雨是觉得比刚才好了许多。
想到这就是凌晔为此要亲自前来接她的理由,邹灵雨问:“小公爷为何知晓我身子不适?”
解酒汤今早也喝了,除了刚醒来那会儿缓不过劲来以外,为了参加邹灵晨的婚礼,邹灵雨可是使足了力气来让自己表现如常。
她自认装得还挺象话,否则也不会到侯府外头吹了风后,邹腾辉才从她面色看出异状。
既如此,凌晔又是怎么知道的?
听邹灵雨这么问,凌晔轻哼一声。
邹灵雨就靠在他身上,两人挨得极近,凌晔不管是轻哼还是说话,胸膛都会微微震动。
这过份接近的距离令邹灵雨感到陌生且不自在。
他们两人成亲已有一段时日,即便夜夜都睡在同张床榻上,睡的却是分开的被褥。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与凌晔像是这样,互相依偎着。
即便有,那也仅是很短暂的时候,且多数都是凌晔为了逗她才会靠近,坏心眼得很。
而凌晔慢条斯理将邹灵雨的疑问答了。
“我怎会不知晓?你面色是寻常,可回话时总比平时要再慢上许多,迈出的步子也没什么气力,这般明显,我难道不会发现?”
根本是纰漏百出啊。
邹灵雨被说得哑口无言,不晓得原来自己竟露出这样多的破绽,更惊讶的是,凌晔竟全都看在眼里。
可她想想又觉得不对。
“既然小公爷已察觉我的状况,怎还会让我出门?”
她就是为了去长靖侯府,才一直勉力伪装自己身体无碍的。
谁料凌晔听了却是淡笑了声,邹灵雨再次感受到他笑起来时,起伏的身子往自己鼻尖轻轻撞来,还得幸亏她以额抵着,不是整张脸都贴着凌晔,否则怕是得被他笑到撞得生疼。
凌晔手上揉着揉着,忽然轻点了邹灵雨太阳穴两下,像玩儿似的。
他叹道:“我阻止了,你就不会出门吗?”
事情若有这般容易,又何苦大费周章?
邹灵雨沉默,心中已做出答复。
就算凌晔阻止,甚至将她关起,届时她肯定会想方设法偷偷溜走的。
她的不言不语就已是表明了自身态度。
而凌晔对此并不意外。
他点完邹灵雨眉尾,旋又恢复按揉。
“看,到时候你若跟我急,庄子里的人还不都得以为我们又闹不愉快了?”
邹灵雨眸中闪过意外的神色。
原来连这个凌晔都清楚啊。
“所以啊,既然你想去,那便去。都亲眼看着你大姐姐上了花轿,想必也已足够,肯早些归家,这时来接你,恰是正好。”说着说着,凌晔又叹了一口气,“只来接人的是慎言或袁叔,你若执拗起来,他们也没法奈你何。”
邹灵雨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凌晔还真是把她可能会有的反应都给猜了个透彻。
说到一半,凌晔腾出另只手来戳邹灵雨的面颊,邹灵雨被戳得抬眸望他。
凌晔眼里闪过笑意。
邹灵雨这模样,可真像是趴在人身上酣睡的小猫,被捉弄着戳醒后还一脸迷糊,不知发生何事,偏也不会挥爪反抗,就这么懵着一张脸,任人搓揉。
凌晔改戳为抚,拇指轻轻蹭过邹灵雨软嫩的颊。
他说:“他们劝不住你,可倘若我亲自前往,那便能轻易搞定。”
闵国公府少夫人的命令,下人不得不听,所以没法顺利将人劝回,那也合情合理。
而凌晔拖着病体出来接人,哪怕是邹灵雨身子无碍,考虑到凌晔的状况,她也必不会多待。
指不定还会很干脆地上车走人。
而事实上,事情发展也确实全如凌晔所想那般。
至少邹灵雨此刻就在马车上,与凌晔一起准备回温泉庄子。
邹灵雨眨了眨眼,每当她怔愣时,眨眼的次数就会比平时要来得多。
凌晔看她这模样太娇憨,又从蹭她脸,改为轻捏。
光这样似还觉不够,想了想,往旁扯了扯邹灵雨的脸。
邹灵雨眼睛越瞪越圆,一副不敢相信凌晔竟会这样对她的神情。
她脸蛋都被凌晔给拉得变了形,自出生以来,还从未有人这样对待过她。
“小公爷,不要玩我的脸!”
戳戳揉揉也就罢了,邹灵雨还能无视他,以不变应万变。
但捏她脸还故意向外扯,这可就过分了啊。
邹灵雨气呼呼地从他指下抢回自己被捏得微红的面皮,邹灵雨拧眉揉了揉,虽然凌晔用的力道不大,但残留在她面上的触感还是令邹灵雨觉得极不自然。
她坐直身子,藉此离凌晔远些,没让他继续糟蹋自己脸蛋。
刚刚说话时,自己一边的颊正被凌晔捏起,发音不算太准确,但就她自己听到的话语来论,应与寻常发音差不了太多才是。
虽不知凌晔是听清楚她的要求没,但邹灵雨连揉按太阳穴都不打算让他接续下去了。
她红唇微嘟,看向凌晔时,眸带小小的埋怨。
之所以瞪人的狠度控制住了,是因为凌晔亲自过来毕竟是担心自己,更别提他还替自己舒缓头疼。
凌晔自今早开始,但凡他手空着,就会搭在她脑侧,替她按着像被斧头劈成两半的脑子。
顾虑到凌晔对此的贡献,邹灵雨瞪人的力度才稍稍减弱些。
可饶是如此,看着凌晔如山大王般悠哉躺在靠垫上,还总以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由下往上在观察自己的神情变化,邹灵雨就觉得不是很愉快。
他那姿态,就好似自己是个为他表演的伶人一般,露出的一颦一笑全是为了取悦于他。
邹灵雨很不喜欢这样。
甚至从方才开始,听了凌晔的那些计划,她心中就莫名堵得慌。
分明凌晔也是为她好才为之,可不知为何,比起高兴,邹灵雨更多的却是更为复杂的情绪。
凌晔两手一摊,很是干脆应了邹灵雨的要求,“行,不玩就不玩。”
倒让邹灵雨松了口气。
虽然凌晔是浑了点,但对她说的话还是足以相信的。
可她放松得太早。
邹灵雨起身时太急,并未稳稳坐在靠垫之上。
这辆马车虽行驶得稳,未好好坐着时仍算危险。
车轮辗过一个小石子,车身微颠,躺得好好的凌晔没事,侧身坐着的邹灵雨却重心不稳,就要往旁跌去。
邹灵雨本想就这么顺势跌离凌晔身周,横竖这车上布置得舒适,车壁前都围了大迎枕,即便她真跌了,那也是跌在靠枕之上,并不会给磕疼。
她都已做好心理准备,然凌晔长手一捞,圈在她纤腰上,把她给捞回自己身上。
这下别说远离了,两人却是离得比方才还要近。
若说方才只是上半个身子与凌晔靠着,那么这会儿,便是邹灵雨整个人都在他身上,颊挨着颊,腿脚挨着腿脚。
一阵头晕目眩,邹灵雨眼前物事似乎都在转着圈儿。
头还晕着,邹灵雨便先行开口询问:“可有压疼小公爷?”
她自己身体便罢,区区宿醉,头疼而已。
然凌晔身子可比不得她。
今日凌晔久违出行,行了一段路皆无事,偏偏接了她后出意外,若是被自己给压得伤势加重,那邹灵雨都能想象出本就处在谣言中心的凌晔,这回又不知得传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传言。
可还未得到应话,邹灵雨身子便僵住。
邹灵雨马上想起身,然右边晃动的耳坠忽然没了动静,只余左耳耳垂还能感受到摇晃。
她今日配戴的耳坠是圆润的米珠,以金子融成的花朵纹样包覆住上半,瞧着有若一朵倒挂的圆型花苞。
摔倒后她人是稳当落在凌晔怀中,只那小巧的圆珠轻晃,点点敲在凌晔唇前。
而凌晔张口,含住了那颗米珠。
他呼出的浅浅气息喷洒在邹灵雨耳上,痒得很,含住她耳坠的唇瓣离得太近,邹灵雨都觉得似乎擦过自己颊面。
──像在轻啄她似的。
邹灵雨又羞又觉得痒,可她碍于耳坠受制于凌晔,没好退开。
可再不退,她都能感受到凌晔伸出舌,在其上轻舔,直把嵌着的那颗米珠当成皮球在玩。
左边耳坠都已止住摇晃,余下右边的,尚被凌晔逮住,仍在摆动。
用不着亲眼去看,邹灵雨都能感受到凌晔以舌尖将耳坠托起,然后任由它重重落下。
邹灵雨趁此机会侧头,让凌晔身出的舌落了个空。
可她也仅仅只能侧头而已。
凌晔一只手就圈在她腰后,邹灵雨有多紧绷,哪怕隔着衣裳,从臂下触感都能清楚感知。
而这只手臂也是邹灵雨逃脱不得的主要因由。
“我没事。”
凌晔低沉的嗓音几乎就贴着邹灵雨的耳在诉说,邹灵雨还愣了下才意识过来他说的是何事。
方才她问可有压疼了他,于是凌晔答了,可现在的重点难道是那件事吗?
邹灵雨被他这番举动弄得羞红了脸,连阻止的话语都欲言又止,最后说出来的话半点魄力也无。
“别、别舔我耳坠了,脏。”
本来觉得凌晔肯定没那么干脆放过她,谁料凌晔闻言,顿了下,却是轻笑一声,止住要再贴向她侧耳的举动。
邹灵雨连忙让自己的耳再次远离凌晔,奈何腰依旧被箝制住,动弹不得,她就算单手掌心撑在凌晔肩下,也宁可硬着头皮先解决眼前危机。
望着邹灵雨红通通的面庞,凌晔另只手撑颊,心情很好地欣赏了后发问:“指头你说脏,连耳上戴的耳坠你也嫌弃,那请问还有哪里是不脏的?”
邹灵雨垂眸,可真低眸了才发现这样与凌晔恰好对上眼。
她眼睫颤了颤,往旁看去,不愿回答。
这回却是颈上都染了一片的绯色。
她的颈子又细又白,锁骨微露,侧头的举止让整个颈线绷住,线条更是分明。
凌晔笑意微滞。
而邹灵雨拳头紧了紧,像要把凌晔那身外袍抓皱。
他适才所说看似随意举例,可他说出口的当下,邹灵雨就立即回想起原因。
应当说,她是想忘记也难。
──凌晔说的,什么指头和耳坠,全是差点送进他嘴里的东西!
哦,耳坠倒不是差点,是实实在在被他含过的!
想到右耳戴着的米珠遭受过什么样的“毒口”,邹灵雨更是连挪动一下都不肯,恨不得自己此刻化作一尊石像,不动如山。
这样的话,那湿漉漉的耳坠子,就不会甩到自己面上了吧?
邹灵雨闭眼,对凌晔说:“哪里都脏!”
手指的事也就算了,那是意外中的意外。
可那米珠……
邹灵雨无语。
那是能随意放嘴里的玩意儿吗?
又不是襁褓中的婴孩,手里攥着什么都要往嘴里塞!
邹灵雨很是埋怨地瞪视凌晔一眼,每次她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不轻。
她嘟囔道:“下回别再这样了。”
偏凌晔这无赖故意装听不懂,还反问她:“别哪样?”
邹灵雨一梗,真真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人。
他竟是想要自己亲口说出原因?
邹灵雨心一横,深吸口气,转了回去,认认真真对上他的眼,正儿八经地道:“别再舔我耳坠了!”
本以为不知还要同他掰扯到何时,凌晔却是干脆地答应。
“行。”
邹灵雨还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凌晔还点头,“真的。”
可邹灵雨漾出的笑意才只露了个苗头,又被凌晔接下来所说的话给逼得僵住。
他问:“那除了耳坠,其他地方都成的意思?”
目光很是故意扫过地邹灵雨唇上。
凌晔伸手,摩娑她的唇,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同邹灵雨说:“啊,说来你兴许不记得,但醉酒那日,你……”
说到一半,邹灵雨忽然双手并用捂住他的嘴,“别说!”
明明之前一点迹象也没有的,可凌晔才说了一个开头,邹灵雨忽地忆起些片段。
她想起那时自己醉酒,凌晔诱哄着让自己喝下解酒汤的时候。
因她蛮不讲理,凌晔试了又试,还以激将法激她,而她没能察觉凌晔真正用意,意气用事的下场,便是解酒的汤水几乎全进了凌晔肚里。
至于那过程,邹灵雨恨不得自己从未记起过。
邹灵雨一脸羞愤得欲要晕厥,凌晔光看便知是怎么回事。
可嘴被掩着,着实不好说话,凌晔便将邹灵雨当初怎么撬他唇的法子,回敬到邹灵雨身上。
邹灵雨觉得掌中微湿,起先还以为是自己错觉。
可除此之外,还有如小蛇般滑润的什么滑过,着实令她纳闷。
这股纳闷再对上凌晔那双直直盯着她瞧的漆眸,邹灵雨蓦地后背一凛,倏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左手捧着另只手,不敢置信地看向凌晔。
“你、你竟然……”
竟然舔了她掌心!
凌晔以拇指抹了下唇,嘴角扬起。
“娘子都想起来了不是?”他点了点自己唇瓣,“你舔的是这处,我舔的仅是你掌心处,现在想来,还真是挺不公平的。”
邹灵雨大惊。
这、这有哪里不公平了?
而凌晔径自取了帕子,捉过邹灵雨的右手,将掌上他留下的湿意擦去。
他便细细擦着,边同邹灵雨说:“旁的夫妻成亲那晚便已圆房,不管是唇还掌,或是旁的地方,舔哪儿都不奇怪。”
邹灵雨回想过她与凌晔一同看的避火图,虽她只是草草掠过,但画中人在行何事,她还是瞥见几分,也算听得懂凌晔所言所指为何。
擦完邹灵雨的掌,凌晔像扔发冠那样,又将帕子随意扔到一旁。
只邹灵雨的腕子仍被他攥在掌中。
他说:“我们情况不同,待你再长大些也成。”
邹灵雨提起的心,因他这话悄悄落于原处。
“只是,”凌晔笑笑看着邹灵雨,将她羞涩的模样映入眼底,“总是得习惯的,那我们便慢慢来,循序渐进,该怎么开始、从何开始,由你来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尔笙qaq”宝宝的营养液~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