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立冬
新乐队的原创风格是英伦、哥特和硬摇滚。长春自己写了不少歌,其他成员的作品暂时还没有纳入乐队。
组建这个乐队的主要目的是跑场子演出,挣钱是第一目标,创作倒成了业余爱好。
乐队成员介绍一下:
主唱、吉他金长春,是很帅气的一个小伙子。嗓子特别好,从小就接受声乐训练,是我接触过的嗓音最好的一个乐队主唱。现在是清华美院的大一学生,父母都是清华大学的教授,家境殷实,而且家人对他玩儿摇滚也是全力支持。
吉他洪飞,三十多岁的北漂族。在北京闯荡快十年了,不知道姓洪还是姓什么,也不知道家乡何处,口音有一点山西味,但他不承认自己是山西人。没有稳定的正式工作,主要靠琴行教学和乐队演出谋生。有点内向,在乐队里他只听长春一个人的话,有点像机器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吉他周路平,洪飞供职琴行的老板,今年三十。广东渔民出身,来北京不到四年。平时很幽默,普通话说得很好,不怎么带南方口音。技术并不是特别好,但是为人圆滑,洪飞背地里说他是笑面虎。
管乐丁洋,出租司机,快四十了。也是河北人,和三个同伴承包了一辆出租车,还在一个货运公司兼职,是我们这些人里收入最稳定、最高的一个。天天都愁眉苦脸的,负面情绪爆棚,我们几个小孩都不愿意和他聊天,感觉这个人神经有问题。
键盘张洁,长春的小学同学,北大的大一学生,个子和我差不多高的一个女生。祖籍黑龙江,但是出生在北京,家庭背景不详,反正挺有钱的。从刚会走就开始学钢琴,样貌一般,但是才情很高。表面上大大咧咧的,有点像小宋,但是没有小宋那种天生的豪放,看得出来是一个有城府的人。
鼓手刘建军,也是周路平琴行的兼职员工。正式工作是邮递员,他说是因为洪飞的再三邀请才来这个乐队,但我猜他是为了逃避现实才来的。好几次看到他给老婆回电话时,都是忍着巨大的怒火,挂断电话后又是一脸的无奈和鄙夷。
我没来之前是周路平弹贝斯,现在乐队编制算是规整了,周路平就去弹吉他,我还是负责贝斯。
长春曾经跟着洪飞学习吉他,他们合作时间很长了,剩下的我们几个都是新加入进来的。
我来之前他们只排练过两次,第一次排练长春安排了几首流行歌曲。
第一首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这首歌是从著名的《彝族舞曲》演变出来的,也是曾经风靡一时的流行金曲,适当改编以后很适合乐队排练,也很考验乐手的素质。
第二首是《让我一次爱个够》,这个是长春最喜欢的,他的嗓子唱这首歌非常轻松,甚至一度感觉这就是写给他的,听得我们也都如痴如醉。尤其看到洪飞和张洁solo的时候,那种陶醉的状态,我的眼眶有点湿润,太久没有参加到乐队的排练了,太怀念这种感觉了!
听歌和参与到演绎一首歌曲,是两个不同的境界!因为有过亲身经历,有过那么多的体会,所以我也特别理解那些唱得贼难听,但还特别喜欢唱k的人!不管你感觉他们制造的噪声又多么刺耳,他们是深深地陶醉其中的!
第三首是洪飞和长春几年来一直在重新编曲和填词的《沧海一声笑》,这个是我最不满意的一首。重新做的编曲还算是过得去,长春填那几句歌词着实有点不怎么样!
后面几首也都是港台流行歌儿,没有什么需要特别记述的。
我融入的还算是不错,第一次排练没有在我身上出过问题,后面也基本都是稳扎稳打地走了下来。
放假期间我们每天都排练,长春安排的曲目都磨合得很好,我也和其他成员相处得算是比较融洽了。
让我有点不适应的就是长春这个人太强势,太个人主义,乐队永远跟着他一个人的步伐走。从来都是他制定章程,好像我们只是雇佣乐手一样。
还有就是演出服装太夸张了!张洁是女生,穿个花裙子很正常,我们几个男的也是大花袍子!多少有点哗众取宠的意思,虽然我们乐队整体水平并不高,但是也没必要靠这种奇装异服来博眼球吧!
虽然没认证资历,但是长春依然兼职乐队经纪人。这个人很有心,也特别拉的下脸来,从国庆假期没结束,我们就开始了演出,往后基本每周都有一两次演出。我分到的钱每次也不一样,从三十到一百都有。
每个月有三百以上的收入,对于我来说已经非常可观,毕竟我每个月只有一百六的生活费,够吃但也吃不好,一丁点的花销就要精打细算!
不知不觉就到了供暖季,天气明显冷了很多。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老塔劝我回去上学。现在,我搬到了老塔家住。
立冬那天是星期五,学校组织的却是秋季运动会。
我是那种没有任何运动细胞的人,所以没有报名任何项目。
上午在操场上跟着起会儿哄,觉着没什么意思,就从学校跑出来,漫无目的的瞎溜达。
这不算逃课!我答应过于老师再也不逃课了,运动会不点名,不签到,和放假没区别。
这会儿老塔两口子还在梦乡,他们从来不吃早饭,也必须睡到十点多。
天冷了,小宋当年送我的帽子又可以拿出来戴了,那副手套已经破损,没有扔,但也放在家里没带出来。帽子就在行李箱里,也许应该戴着去找小宋。
凉凉的冷风吹在脸上,有一丝刺痛。想起来前天晚上演出的时候,猛然扫见台下有个姑娘身形特别像小宋,追着看了很久,差点忘了自己是在演出。因为走神出了一点小错误,晚上乐队开会的时候还被点名批评。
转弯抹角地找到小宋上班的商店,站在远处静静的张望。说不出来是不想还是不敢进去见她,只盼着她能出来干点嘛,让我在远处能偷偷地看一眼就满足了。
站了不知道多久,脚冻得开始疼,叹了口气,扭头就往回走。
算了吧,见她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爱上她!
算了吧,不知道她会不会讨厌我去找她!
算了吧,可能过个一年半载的,我会又一次忘记她!
自从小宋结婚以后,我来过这里很多次,每次都是远远地看一会儿。明明知道我放学以后,小宋也已经下班,但心里还是一直希望能看到她从那个门里走出来。
可是走了没多远,激情战胜了理智。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又走了回来。直戳戳地奔着那个商店走去,和上满发条的机器人一样,走得很快、很急。
见到我,小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斌子,过来,冷吧?”
“大姐!是有点冷,出来的时候还想着戴上你送我那帽子呢,一慌就给忘了。”
小宋趴在柜台上,神神秘秘的小声问道:
“是不是想我了?”
我感觉脸上发烧,小心思一下就被人戳破,特别的难受,低着头不敢看她,辩解道:
“我路过,来买点东西,你别瞎说,都结了婚的人了,不怕人笑话你呀!”
小宋不搭理我这一套,继续开玩笑说:
“想吃蜜三刀吗?姐姐给你买!”
“别闹了,我真得买点东西。”
“你在老塔那住可得多干点嘛,别跟个小少爷似的!”
“是!大姐,我知道!洗衣服做饭什么的都是我干,平时擦桌子扫地也是不用他们动手。人人都有一双手,不当人家的寄生虫!”
“缺钱跟我说啊,别跟他们伸手!”
“我现在有演出,新加了个乐队,不那么缺钱了。”
小宋点了点头,我继续说着:
“这个乐队管事儿的挺有本事,总去跑场子,收入挺稳定了!除了吃饭能有不少的结余,这不今儿就是想给老塔添点儿生活物资吗?”
那个综合商店类似现在的自选超市,但是开放区域并不太多,多数商品还是放置在柜台后,小宋帮我选购着商品,突然冒出来一句:
“嫂子怀孕了你知道吗?”
我一下就愣住了,心想这种事我能知道吗,于是问道: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小屁孩儿!我打电话了呗!都一个多月了!要不我干嘛告诉你让你多干点呢!你怎么这么笨?”
“是!大姐,我给嫂子单独买点什么吧!你说孕妇吃点什么好呢?”
“我哪知道!你爱买什么就买什么呗,反正是补品就行!”
“是!那我就买盒蜂王浆吧,电视上不是一直说蜂王浆好吗。”
“你跟老塔别在屋里抽烟了,躲着点!”
“知道了!大姐,今儿立冬了,晚上一起包饺子吧!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小宋毫不犹豫,答应得很痛快:
“成啊!但是不喝酒啊!”
“为什么不喝酒啊?你也有啦?”
小宋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骂了一句:
“滚!少放屁!胡说我撕你嘴!”
心里有激动也有欢愉,和她在一起总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等东西都置办齐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没到中午饭时间,我是该自己先回去呢,还是等到小宋下班呢?
小宋说她自己带了饭,中午她们没有休息时间,只能自己带饭,不忙的时候抽空吃,或者干脆撑到下午下班再去吃。她把自行车钥匙和手套交给我,让我先回去,下午三点再过来接她。
中午回来得正是时候,老塔正收拾着要做饭,我赶紧去帮忙,并询问了嫂子怀孕的情况。老塔看我买了那么多东西,硬塞了一百块钱给我。说以后都不许在没有他许可的情况下,给家里添置任何物品。
等他终于唠叨完了,我说告诉他约了小宋过来包饺子。老塔没什么表示,嫂子叮嘱我不能瞎闹,自己可得有分寸。
我告诉嫂子,我的想法是下午包出来就煮了吃,不等天黑就让小宋吃了回家。等她走了,我和老塔晚上再包一份,等嫂子下班再煮一锅。两口子都点头,表示没问题。
嫂子依然是数落了我几句,怪我不和他们打招呼就去找小宋。
到了商店的时候,还没到下班时间,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看着小宋忙来忙去,倒也不觉得闷。
很怀念那年在这里坐一下午等她的感觉。
下班时间到了,小宋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用手拢了拢头发,拿出一条黄粉绿三色相间的丝巾,轻轻地在头发上一绑。那个背影,那个动作,太美了!不管过去多少年,那个画面,怎么都忘不掉!
乌黑油亮的一头长发,只有发梢微微弯曲,纤细的身姿,飘逸的丝巾。无一不是那么俏丽动人,无一不是那么靓丽婀娜。
后来有一次和小宋聊起来,她说:
“怎么不早说呀,从今儿起我留头发,以后每天扎给你看!”
骑着车,带着小宋,慢悠悠地往回走。小宋并没有揽着我的腰,也没有把头靠在我的背上,而是两只手抓着后衣架,两条腿前后悠达着。
小宋问我学校的课程,乐队的生活,好像饶有兴趣,又好像并不怎么在意。我尽量挑她爱听地说,算不上欢声笑语,但聊得非常轻松。
回到家的时候,老塔已经和好了面在醒着了,馅也打好了。
“大哥你这是只留包的机会给我们呀!效率真高,这才多大功夫,全准备好了!”
老塔斜了我一眼,不满的来了一句:
“你包过饺子没?等你们等得我都快睡着了,就这点活还能磨蹭到天黑?”
小宋从背包掏出来一瓶酒递给老塔,又拿出来一包蜜三刀递给我,问道:
“咱们现在包还是晚上再包啊?”
老塔想了想,说道:
“宋,馅弄得多,咱们现在包,等会儿你是这吃也行,带着回去跟你家那位一起吃也行,怎么样?”
“这么周到!他值夜班,用不着管他。咱们要不打会儿牌?晚点包,我不等嫂子下班了,吃完我再装一盒送医院去。”
老塔很喜欢打扑克,听到这很高兴,一拍大腿,说道:
“成!打会儿牌。现在还不到四点呢,咱六点包,你八点就能送饭过去了!”
“下午没学生吗?”
“今儿过节,推明天了,吃完中午饭我就安排好了。”
我去泡了壶茶,又把甜点装盘端过来,还从厨房翻出来点花生米,摆好桌子我们就开始打牌。
也不知道是老塔水喝得太多,还是肾未老先衰了,过不多久就跑一趟厕所。我和小宋就趁他出去的时候偷看他的牌。
俩小时不到老塔就输得满脸都是纸条了,一说话满脸的纸条上下翻飞。而且老塔又一直说笑话,逗得我和小宋前仰后合。
小宋笑得开心的时候会抓我的手,拍我的腿。
我不敢抓小宋的手,更不敢碰她的腿,虽然我对她的腿垂涎已久,但伸手摸一下还是打死也不敢的!
那是我记忆中和小宋玩得最高兴的一次,因为我只记得很高兴,很快乐,而又记不起更多的细节。
有时候会想,为什么我们总是记得那么多的痛苦和悲伤,而那些快乐却在一点点消失?为什么那些伤害我,欺骗我的人总会出现在脑海中,而那些我曾深爱的人,他们的样子却在一点点模糊,甚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