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暴风雨前最后的瓜
“姜月月～姜月月～”
熟悉的急促呼喊声传来，众人刚刚紧张得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总算落回到肚子里，只是这会肯定也是开不下去了。
林郁星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面，频频回头瞅了好几眼正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喝茶的顾之檐。反复纠结犹豫，想起他二伯的话，到底等着众人都出去后，怀着万分忐忑的心情壮胆凑了过去。
顾之檐淡淡地抬起那双沉静地眸子，神色淡淡，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敛了敛眉开口道“有事？”
“之…檐哥，咳……也没别的什么事，就就……是……”林郁星一瞅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整个人直接都被吓结巴了，哪里还想得起来自己斟酌良久的草稿。
看在自家老师的份上，顾之檐已经强耐着性子听他说了，结果这小破孩儿吞吞吐吐半晌愣是没说点有用的东西，当即眉眼之处尽显冷淡，呵斥道“要说不出来，就老实把你的小动作收好，这么多年也没点长进。”
林郁星心神一颤，忙不慌得将不自觉搅动在一起的大拇指和食指往背后藏了藏，紧张到连续好几口吞了口水后才捏紧拳头一鼓作气道“之檐哥，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我二伯在打什么哑迷，但我知道姜姐姐总归是有些不同的。”用眼角瞥见对方的神色没多大变化以后，才敢继续梗着脖子道“哪怕……哪怕你们如今处对象了，到底…到底还是收敛点好。”说完就像个小鹌鹑似的，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哪怕竭力掩饰，后一句的底气明显不如先前那般足了。
“噢。”顾之檐眸光微动，不自觉地挑了挑眉，转了转手中的小陶瓷杯后颇为敷衍地应了一声。
林郁星闻言直接被他那副完全没上心的态度给刺激到了，瞬间就急得抬起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直接一屁股挤到长条凳上，苦口婆心地劝慰道“之檐哥，这事儿你真的上点心……”
人家不上点心，再继续光明正大，招摇过市的，倒霉得可不就只剩他自个儿了吗？
顾之檐毫不留情地拍开林郁星的爪子，实在是受不了他的聒噪，转过头瞥了几眼，冷嗤打断道“你在教我做事？”
“不……不敢，就…就是担心…你被逐出师门。”林玉星一连往旁边挪了好几下，瑟缩了一下身体，哆哆嗦嗦道。
顾之檐听完以后完全没有任何惊讶，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有那双幽深如深渊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莫名的意味，随后在顷刻间收敛起了所有的暴戾因子，慢悠悠推了杯茶到林郁星面前，平静感叹道“郁星啊，还记得我以前曾教过你《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吗？”
虽说林父成天看不上这个儿子，但不可否认林郁星确实是有些真才实学的，脑袋里立马高速运转回想起原文来，片刻后不自主喃喃道“儒生俗士,识时务者,在乎俊杰。”
瞬间明白顾之檐这是在点自己呢？摆明了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收敛的，但凡有什么不该说的东西传了出去，第一个倒霉得就是他林郁星。
他决定撤回之前那句话，变什么变，根本就还是原来那个大魔王，顶多也就在姜月月面前还有个人样。
这都是些什么事？为什么都来为难他这个小炮灰？
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死路一条，林郁星当然不会乖乖地顺着他的路子往下走，干脆厚脸皮装作什么都没听明白，干笑几声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道“之檐哥，那位老先生我早上偷偷去瞅过几眼，那会儿总感觉有几分眼熟。直到刚刚我才想起来，曾经在我二伯处见过他，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位姚老将军，当时听我爸说他们早年就交好。”
“京都那位？”顾之檐脑袋里立刻浮现出精神矍铄的老人家，遂出声问道。
“嗯。”
有些话他没说太明白，只是很隐晦的指出了指出一条关系网，但顾之檐几乎是瞬间明白他到底是何用意。
这就是真正有底蕴的家族教养出来的子弟，从小就需要熟知各大家族的关系网络，将其变成刻在骨子里的本能，闭上眼都能将那些略微有些名号的人物的脸部跟名字对上号。为人处世可以不聪明，但绝对不能没分寸，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给家族带来祸端。
“行，这事我知道了，后面的事情你就别再操心了。晚上我要去老师那一趟，一起吗？”
“不……不用了，下次吧。”
顾之檐倒也没太吓唬人，摆摆手放他走了。只是待他快踏过门槛时，才猛然出声道“郁星，是个聪明孩子，心里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林郁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个狗吃屎，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后，拔腿就跑。
等他走后，顾之檐的脸色才彻底冷凝下来……………
屋外。
“来还钱？”姜月月从小姐妹手里扒拉出一把新口味的瓜子，看着来人边磕边问道。
赵春雨的嘴角肉眼可见的抽了好几下，原本浑身嚣张的气势顿时弱下来几分，却还是梗着脖子道“不是，找你有事。”
她本身就长得健壮了些，再加上性子有些急，还不等姜月月开口就直接甩动大胳膊将对方像拖小鸡一般拖进屋里，眉头紧蹙，一脸郑重地道“你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姜月月闻言心内一惊，不过面上仍是强装着镇定，嬉皮笑脸地问道“怎么说？”
赵春雨对她也没什么好脾性，要不是看在她当初借钱的份上，她才懒得淌这趟浑水，多管闲事呢。
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以后，幽幽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刚刚可是在外面遇着好几个眼生的偷偷摸摸往后院跑，瞅着就不像好人。”
“多谢提醒，不过这事你自己知道就算了，别千万再向别人提起了。”事态显然比她预想到的还要严重，半晌过后，姜月月那双沉静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赵春雨郑重道。
这还是赵春雨第一次瞅见姜月月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顿时打起鼓来，呆愣愣地回答道“噢，我知道了。”
说完又暗自后悔起来，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凭啥听她的？
“快到上工时间，我就不留你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姜月月宛如一只优秀的变色龙，轻轻松松地就收敛好自己的表情，仍是先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嫌弃地催促道。
赵春雨也不是个蠢笨之人，多少能明白一点姜月月的心思，当即站起来故意大声吼道“走就走，当我多喜欢待在你这儿似的。”
面露羞愤的大块头赵春雨不知道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临出去时强行给自己加戏。
将原本应该直接退场的闹掰场景硬是给演成了“泼妇骂街”的戏份”，借机找茬似地将姜月月给怼了好几句。走之前还特意重重地剁了几脚地，给蹲在一旁嗑瓜子看热闹的苏恋恋呛地满嘴灰。
林深听着外头苏恋恋和姜月月似乎越演越烈的争执声，心头难免有些担忧焦虑，频频伸头往门外瞥，明显心不在焉，转过头又见发小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奇问道“咱就这么坐这不管管？”
顾之檐原本想说“不能掺和进去”，突然想起这家伙带头给自己吃韭菜的事情，眉毛轻挑几下，声音如初春刚从寒山淌下来的寒泉般凛冽，似乎带着些小小的愉悦感，幽幽道“我如今不方便出去，你去看看，免得伤了她俩之间的感情。”
“行，我出去看看，你交代的事情我等会就去给办了。”林深还不等对方回答，就像小旋风般卯足劲往外冲。
顾之檐轻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
“滚～”
“滚～”
两道异口同声的女声响起，满脸懵逼的林大狗当场直接被震得呆愣在原地，似乎有些接受不了眼前的状况，一时呆愣在原地无法回神。
蹲在一旁看戏的林郁星同情了他两秒以后，到后面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推着那辆只有轮子还能转转的破板车，将工具人林深现场直接搬走，走之前还特意鞠了几个躬真诚致歉道“二位姐姐请继续，就当我们不存在哈。”
“你…………”
林郁星瞅了瞅郁闷愁苦的林深，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大方地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瓜子塞进他手里，边嗑边安慰道“哥，你别多想，这事就是个意外，苏姐姐心里肯定还是有你的。”
林深耷拉着狗耳朵，大尾巴有气无力地垂在身后，浑身上下颓废至极，闷闷道“我也没做啥啊，只想让她俩停手而已，怎么都吼起我来了？”
“哥，虽然你大事上进退有度，但这事着实办得有些糊涂。要我说你真不该掺和进去，人家姐俩吵吵闹闹转过头就好得跟什么似得，女孩子的友谊最是奇怪还有护短的很。你刚那样硬生生地凑过去，那不是给了她俩机会一致对外吗？再者你看之檐哥，哪怕那么在乎姜姐姐，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引火烧身，连面都没敢露一个……”
气得牙痒痒的林深：……………………
林郁星说着说着就感觉周遭气氛有些不太对，一抬头就见着脸色黑如锅底的林深，压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招惹到了二魔王，被吓得连忙捂紧嘴巴像只无助的小兽往笑得一脸欢乐的江兰那边挪了挪。
江兰：？？？？？
林郁星讨好地将自己兜里所有的瓜子全都塞进江兰手里，笑地一脸纯良无害道“江哥，这都是我的保护费，还请您老笑纳，嘿嘿嘿。”
江兰对这个小弟弟感官还不错，再加上荷包里的瓜子差不多空了，倒也没扭捏推辞，当即豪爽地接下了，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保证道“行，以后我罩着你。”
林郁星闻言立马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来，眼神里满是信赖。
江兰对此很受用，将瓜子又特地给他留了一把，笑嘻嘻道“一起磕，你看她俩现在像不像两只小仓鼠干架，关键还是谁也干不过谁的那种？贼有意思了。”
任务田。
小队长一改常态，跟在光明正大地磨洋工的“三巨头”身后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妥妥的一只狗腿卑微仔模样。
一时之间难免让看得目瞪口呆的姜月月有些纳闷，举棋不定。
“三巨头”俨然因为某种不知名的缘故，一朝吃瓜群众翻身做主人，整个人一改之前的“铁道游击队”画风，全都嚣张霸气起来，指挥起小队长来完全没留点情面，老远见着姜月月就热情得招手打招呼。
刚走近些，就听见……
小队长弯着腰，满脸苦涩地哀求道“同志们啊，咱们一个屯子好得也住了这么些年，好歹也有些情分，你们到底要我咋做才肯保密啊？”
见李大芬还要说些什么，杨水花连忙拉住老姐妹，用眼示意了好几下，暗示点到为止即可，笑地一脸和煦接过话茬道“当然，咱们屯子住这么些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说我们几个也不是没分寸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主要啊，到底是上了年纪，没事就喜欢跟着月丫头一起嗑嗑瓜子，说说贴心话，队长要是能体恤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是吧？”
王秀琴见小队长支支吾吾地不表态，紧蹙着眉头抡起那把新镰刀质问道“咋滴，啥意思啊？你要拒绝？”
小队长，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被三个膀大腰圆的大老娘们团团围住，咬了咬牙低声闷闷道“我不敢。”
李大芬听着那蚊子般的声音，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邪火，不耐烦地吼道“一大老爷们的，就不能霸气点？”
小队长被吼愣住了，半晌过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满脸灰白地大声吼道“老子不敢。”
三巨头&姜月月：………………
“行了，都是当父母的不容易，咱也不是那种嘴碎得不知深浅的人，不该说的咱绝对不会透出去一点，只是那事还有没有别的人知道咱就不能保证了。”说完，杨水花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直接两只铁臂同时用力就率先将呆住老姐妹和姜月月给拖走了，留在小队长满脸颓然地站在原地。
见姜月月满脸问号地看着自己，三巨头互相看了一眼，杨水花思虑片刻后点了点头，当即嗑了一把瓜子消了消心中憋闷，看着老姐妹都站在放风位置后才幽幽开口道“丫头，婶子自己也有一个闺女，太知道其中的厉害了。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嘴巴也严实，这事咱也不瞒你，只是听过就算了，自己权当长个教训，只是切不可传出去半点。”
姜月月原本只是想快乐吃瓜的，见三巨头这阵仗，立马正经起来，严肃地点了点头。
“到咱这岁数，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说不好听点半截身子入了土的，就是下一秒天灾人祸的没了命，都不亏，唯独放心不下去子女。那小队长虽说成天说咱蛇鼠一窝，喊打喊杀的，倒也没真做什么，算的上是个好人。就是他那小闺女忒不争气了点，老来得女嘛，那会子日子好过了些再加上前头又是几个小子，到底宠得过了些，这可不就出了事。原本咱几个也是太烦他整天叨叨叨了，就想着揪着他的小辫让他消停会，谁成想没抓住他什么事，倒是瞅见他闺女往那小伙子身上扑，那凶猛的哟，还不止一回。那小伙子你也见过，张清，当时还跟江知青说话来着的那个。正常情况下，但凡是个好得，都会躲开，结果那家伙倒好一边说着拒绝一边推不开，老娘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那就是个黑心肠的。”
姜月月沉默片刻后，疑问道“小队长自己发现的吗？”
“不是，我们偷偷跟他说的。”杨水花边磕瓜子边随口回答道。
“您们从来都没打算过拿这事威胁他，对吗？”
听到这话，杨水花无奈地叹了口气“都是为人父母，谁能忍心看着孩子走岔路，往火坑里迈？那要是个好的，又双方有意，咱肯定睁只眼，闭只眼了。但那张清，家里条件差，负担重，谁家闺女嫁过去不得操劳吃些苦头，再光是咱亲眼见着的就有好几次往江知青身边凑，眼下又对那丫头不拒绝，看着不是良配。于情于理咱都得通知人家父母一声，结果话还没说完，他到先炸了。别人我不知道，但当初婶子嫁闺女时，明里暗里托人不知道打听了多少遍，生怕男方藏得深，祸害了我姑娘。丫头啊，你是个主意大的，但你一定要记住婶子的话，无论是处对象还是成家，虽说都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总归还是女娃吃亏了点，一定得擦亮了眼睛往下走，这女人嫁人啊差不多相当于二次投胎呢？”
姜月月有些不解，遂开口请教道“那当时我去时咋听见你们在谈条件呢？”
说到这，杨水花老脸罕见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年轻时太厉害了些，不这样讲那小队长能信？”
“原来您三位从年轻时就是风云人物呢？”
杨水花顿了几秒，面色有些不太自然，连忙干笑几声解释道“额……哈哈哈，当年不提也罢。”